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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
逢芷雨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往前走了几步,若无其事站定在明见景面前,“用词不要这么‘尖锐’。”
明见景撑了下沙发坐起身,拎起胸前倒扣的书记下页码,随手放在了茶几上。不经意间,两人距离拉近了些,他仰起脑袋,片刻不移地看着逢芷雨。
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明见景眼底染着浓厚的倦意,这股倦意冲淡了他面无表情时的冷冽,此刻显得格外乖巧无辜。
逢芷雨被他这无辜乖巧的模样短暂欺骗了瞬间。
下一秒,他眼底狡狯难掩,散漫地笑了出来:“拍就拍了,我还能怪你不成?”
逢芷雨又掏出手机,将刚拍的照片展示给他看,邀功似地说:“比中午拍的那张还要好看。”
“是啊,逢老师你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明见景话说得轻飘飘听起来很虚浮,表情倒是极为诚恳。
“……得了吧你,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自夸。”逢芷雨不接招,重新将手机揣进兜里,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是找明见景要竞赛题答案,于是冲他伸手勾了勾,“哦对,竞赛题——”
话音未落,明见景伸手径直搭上她手心。
逢芷雨天生手凉,尤其在秋冬季。
手心相接的瞬间,她像是被明见景手上的温热烫到似的,光速抽回手,反过来拍了他手背一下,特地放慢语速强调说:“我要竞赛题答案,不是你的手!”
明见景撇开视线,不咸不淡地“噢”了声,“会错意了。”
他认命地起身,准备去书房给她找答案,逢芷雨跟在后面吐槽,“……你真是脑洞大,我要你手干嘛。”
明见景回头睨了眼,没解释——
能说是下意识吗。
逢芷雨对完答案,做了几页只错了一题,倒着推了下发现是粗心看错了数值。对于这个成绩她满意得很,眉梢飞舞难掩喜色,兴奋地满屋蹦蹦跳跳。
明见景双手环抱倚在墙角,略带笑意地看着逢芷雨在家中各个角落来来回回穿梭。
这件事确实挺值得高兴的,能拿下这么多竞赛题,总归是有代表意义的,她之前没参加过竞赛,以后有机会可以去接触下,说不准有意外之喜。
物理算是折磨逢芷雨折磨得比较狠的科目,又碰巧她一进高中就遇上个极为“较真”负责的好老师。
刘双全对学生作业完成质量要求很高,不管是抄袭作业还是敷衍了事他都能一眼看穿,然后找你谈话,以至于想偷懒都没办法。他上课质量更是没得说,毕竟,省特级教师含金量摆在那。
明见景也很为她高兴,笑着说:“物理课代表没白当。”
“感觉任督二脉打通了,一切都是这么易如反掌,终于要摆脱苦海走上人生巅峰了吗。”逢芷雨两三步蹦到明见景面前,一下没刹住车,两人距离仅剩一拳远,再往前点事态就糟糕了。
明见景呼吸一滞,微微仰起头,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顿时异常显眼。
逢芷雨视线刚落到他喉结那,莫名地咽了咽口水。少年身上那股沉稳的香根草气息萦绕在鼻尖,她微不可查地上移目光,停在他脸上。
这个角度看,他下颌线条凌厉分明,眉眼轮廓清晰冷俊,他皮肤没有任何一点同龄人常有的“青春烦恼”,干净得透彻,太阳洒入的金光映着他脸颊侧微小的绒毛,鲜活且富有生命力。
记忆里的明见景与眼前的人并不能完全重合。
逢芷雨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却说不准这股陌生感从何而来。
同时这刹那间,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学校很多不熟悉他的人会给他套上高岭之花的标签。例如此刻,他没带笑,突起滚动的喉结,锐利冷峻的脸,搭配着,有股莫名的禁欲系美男的冷淡性感劲儿。
室内静悄悄的,针落可闻,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因静谧的空间无限放大。
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不断膨胀,像狂风暴雨前天空飘着的积雨云,一点点蓄着力,直到未来某刻**积压到极点,会瞬间倾泻而出。
明见景垂眸,声音暗哑了些,喉结再次滚动,戏谑地轻笑了下说:“要不要再靠近点?”
听到这话逢芷雨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慌急地往后连退几步,嘴还硬着:“切……你休想。”
“是——”明见景笑着配合她,拖腔拉调地说,“冒犯公主殿下了。”
好巧不巧,逢芷雨正思考怎么回话才不落下风时,大门从外打开。她眼睛一亮,巧妙避开与明见景的“交锋”,热情地凑到门口:“欸,文姨你这么快——妈?”
梁仪华跟在文锦珠身后出现,逢芷雨探着脑袋往后瞄,没见着亲妈的行李箱:“妈你怎么也过来了,箱子呢,难道你和文姨两人只带了一个行李箱?”
梁仪华:“你爸出差回来,顺道去机场接的我和你文姨,顺便找人上门修电路。我过来接你回家,在你文姨家住两天没少打扰小景吧?”
文锦珠边换鞋边笑说:“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两人作伴呢。”
逢芷雨心想,要打扰也要说明见景净打扰她了,扰乱心神,嘴上还是附和着文锦珠的话:“就是就是。”
没做过多停留,逢芷雨乖乖跟着梁仪华回了家。她不知道父母到家多久了,总之,家里终于来电了。
刚进家门。她就看到躺在沙发上看宫斗剧的逢百川,一溜烟在他身边坐下:“爸你终于回来了。”
逢百川出差的时间比梁仪华出门旅游的时间还要长,父女俩齐齐窝在沙发里,闺蜜夜谈似的,话多密的不留空隙。
“我以为你最少要等我生日才能回来呢。”逢芷雨嘻嘻笑了几声,“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想不想听。”
梁仪华在一旁说:“你女儿想说——”
“妈,我来说嘛,求求你。”逢芷雨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乞求似的望着梁仪华,虽是自己亲生的,但撒娇的架势亲妈照样抵挡不住。
逢百川视线在两人间转了个来回,警惕道:“马上十七岁了,说话还动不动撒娇,我跟你妈面前这样可以,在外面还是要稳重些啊崽。”
不难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
“这样算撒娇吗——我只在妈妈和你面前这样。”逢芷雨无辜,“不管了,爸,你不好奇是什么好消息吗?”
逢百川配合道:“好奇,十分好奇,特别好奇,你说。”
“今天明见景给我写了物理竞赛题,我几乎全对了!”逢芷雨描述得眉飞色舞,哪怕回来的路上已经跟梁仪华说了一遍。
“太厉害了,爸爸为你骄傲。”说完这句话,逢百川又将视线重新挪到电视上。
逢芷雨无语地“哼”了下——
呵呵,男人。
-
新的一周,逢芷雨干劲十足,迫不及待地想上节物理课来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打通了学物理的任督二脉。
周一早上,按惯例要去操场听半小时的讲话,周边人都蔫蔫的,还没从周末假期的余韵中缓过劲来。
大部分人无精打采,打哈欠大概是会传染,不知道谁起了个头,顿时周围一圈的人都接连打哈欠,方佩兮也在内。
逢芷雨摸不清她,于是试探性地问:“兮,你是学习到很晚,还是玩到很晚。”
“别提了,但我不想给你剧透,看那鬼电视剧看的。”方佩兮话里话外都透着不爽。
逢芷雨想了下,那“天降打败竹马”的电视剧好像是昨晚结局,但她昨天因为竞赛题太兴奋,睡得又早,完全忘记了电视剧大结局,她猜测道:“烂尾了?”
方佩兮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你猜对了。”
目前为止逢芷雨对这电视剧还是很感兴趣的,所以她没追根问底到底怎么烂尾,决定找个时间自己去一探究竟。
下午上课前,午睡提前清醒的同学们默契又小声地聚在走廊上聊天,那部电视剧正在热播,走廊上人多,一条道走过去不免听到议论剧情的。
逢芷雨只要经过人堆,都会捂住自己耳朵,以免猝不及防被剧透。
厕所就像个八卦固定刷新点。
逢芷雨倒是没在厕所听到有关剧情的剧透,但听到了有关于她自己的议论,真应验了方佩兮之前说,也有人在打听她。
“他同桌貌似是他青梅吧,女生是我们年级的那个‘进步之星’来着,我对她印象还挺深刻的。”
另外一道女声压低,“一班在这层,你小声点。”
“没事,我们又没说坏话,就感叹感叹,电视剧就是不现实,哪有那么多天降胜利的故事。学神对他同桌跟对其他女生完全是两种温度,天壤之别。”
“想追明见景的人海了去,敢勇敢上的寥寥无几,不都是因为他太冷冰冰的吗,不过,魅力点也在于此。”
“回去再说吧,快上课了。”
脚步声渐远,逢芷雨出了隔间,就着洗手台心不在焉地洗着手,直到上课铃响起。
放学回家路上,逢芷雨望着明见景走在前头的背影,蓦地出神。
“天降”这个词。
好像不仅可以用男生身上,也可以用在女生身上。
在逢芷雨十六岁的最后一天,有个从未设想过的问题突然横亘在她心头。
和明见景理所应当地当了十六年好朋友。
在成长这条路上,两人始终并驾齐驱,相互扶持。但她和明见景是两个独立的个体,随着不断长大、成长,总会有分道扬镳各寻锦绣的那天。
此前她都很不喜欢别人说她和明见景是青梅竹马,总觉得这称呼笼罩着一股暧昧因子,她更喜欢用好朋友来总结俩人的关系。
“朋友”意味着,只可能是对方人生极小的一部分。
甚至在某个阶段,“朋友”会走散。
哪怕将她和明见景总结为——青梅竹马。
谁都保不齐,在人生的那个阶段,哪一天,会出现一位“天降”。
是她的,或者是明见景的。
半晌没有动静,明见景有所察觉地转身停下,逢芷雨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前走着。
见状,他索性调转方向,面对逢芷雨倒着走。
逢芷雨头垂得低低的眉头紧皱,像是在思考什么天大的难题,明见景以为她在想数学老师最后留的那道数学题,笑着说:“还没想出来怎么解?”
逢芷雨没反应,明见景又叫了她一声,“逢逢,理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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