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公交站台在商场的另一个出口，一直把人送上车，逢芷雨和明见景才沿着原路往宁东巷走。

飘扬纷飞的雪已经停了，气温降至一天中的最低点，寒风吹到身上凉飕飕的，有颗躁热的心还没安定下来。

似乎是明见景手机消息提示音没关，一连串的消息弹出来。

大雪没能如逢芷雨所愿持续到明天早晨，早些时间堆积在路面的雪已经融化，石板路湿答答，她全程低着头，步伐紊乱，小心避让着随时会溅起的泥点。手机消息提示音还在不断往外弹，惹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你手机一直在响。”逢芷雨对着明见景背影说了句，趁他没回头，重新盯着地面走，“明见景你日理万机啊。”

明见景蓦地停下，跟在他身后的逢芷雨也被迫停下：“怎么？”

明见景一言不发，掏出手机解锁，直接递到她面前。

逢芷雨没抬头看他，视线从地面转移到他手机屏幕上，原来不断的消息提示音是陈连溪在“最强五人组”制造出的。

明见景收回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可能是开了消息免打扰，耳畔瞬间清净了。

“噢，对不起。”逢芷雨从善如流，恰又一阵寒风吹过，她冻得往衣领里缩了下，声音闷着。

随着风声羽绒服帽檐再次垂下，遮挡住逢芷雨视线。

“没说怪你。”明见景手掌压在她头顶，轻抚了几下，“陈连溪跟你一样，一下子没回消息就拼命的嚎。”

“我哪有，杜绝污名化本人好吗。”逢芷雨反驳，“再说，你没开消息免打扰不也没回复陈连溪吗？”

明见景一副要跟她好好掰扯的架势：“那至少，我每次都很快回你消息了。”

“噢噢，那感谢？”逢芷雨狡黠一笑后，拢了拢帽子将自己包裹紧，她自觉不那么生硬地扯开话题，“这帽子太大了，不挡风。”

此话一出，明见景笑声又蔓延逢芷雨耳畔。

……

有什么好笑的。

“你看。”明见景在她视线范围内指了指，“那是不是你爸。”

逢芷雨眼睫毛都不抬一根，不屑地说，“雕虫小技，我才不会上当呢，我爸出去出差了，过年才回。”

“这么久？”明见景惊叹一下，目光从远处收回，重新落到逢芷雨身上，“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明见景：“回去给你唱一遍元旦要上台的歌？”

逢芷雨这下终于愿意抬头了，哼哼两声，“不是告诉过你，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吗，我现在不想看了。”

“行吧，反正元旦晚会你逃不掉。”

“有老刘在。”

“感谢提醒。”逢芷雨不甘下风，“我一观众而已，‘逃不掉’三个字，你应该送给自己。”

“……”

-

逢芷雨一路和明见景打打闹闹，磨蹭到家后发现，距离远坐公交的两位早就已经到家。

陈连溪动作快，回家第一时间就把相机照片导出来传群相册，还给相册取了个名字——“无钟弈（约会版）”。

钟弈这会儿回消息很快：「？」

陈连溪还在群里艾特逢芷雨和明见景，话说得直言不讳：「给你们单独拍照的时候扭扭捏捏，拍合照的时候在这眉目传情什么呢？」

逢芷雨窝在房间的懒人沙发里，翻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眉心突突跳了几下，笑容僵在嘴边。

什么鬼。

她下意识往上翻找，不知道陈连溪说的哪张照片。

寻找无果。

下一秒，弹出刚加载出的新图片。

画面上，四人站在圣诞树前合照，画面左边的方佩兮和陈连溪笑得开怀，右边的两位一点儿没看镜头，如若没有当事人解释的话，照片上看来俩人——正含情脉脉地对视。

逢芷雨：「有没有可能不是眉目传情，是我在瞪明见景，意思是好好拍照。」

明见景：「嗯，她瞪我，可凶了，别过度解读。」

钟弈不适时地出来拱火：「信他们俩，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陈连溪：「他们两个滚，@钟弈你滚远点。」

逢芷雨退出照片预览界面，盯着明见景的那条消息看来好一会儿，她不知道明见景怎么想，至少在她这边，脱口而出的说辞并不代表真实情况。

他接话接得这么快。

也可以说是十七年来默契的象征。

逢芷雨一直翻到第一张照片，打算按照顺序将其保存了下来，包括和明见景对视那张。

讨厌冬天不是没来由的。

手指戳上屏幕，长按半天没反应，逢芷雨伸手往脸上贴了贴，脸颊的温度传给指尖，她蓦地想起前几天在学校，自己是怎么拒绝陈连溪的。

她当下第一反应是，和男性朋友单独去不太好，大家最乐此不疲的事情就是八卦，万一在街上被学校的人碰到肯定会误会，解释起来又很麻烦。

可能、应该是她和明见景认识多年。

比较熟悉。

有过无数次同行的时刻。

又或许。

是十七年来和明见景被老师、同学甚至是路人，误会过太多次。大家逐渐习惯，不再过问，默认了他们是单纯好朋友。

逢芷雨心虚地想，这份单纯的友谊，似乎因为她不可控的心跳，单方面变质了一些些。

-

跨年那两天正好也在周末。

商家不漏掉任何一次营销机会，各种年底清仓，新年折扣的标语又打来出来。

之前高一六班的同学在班群里吆喝大家今天晚上一起跨年，逢芷雨读了群公告，默默退出来，手指搭在屏幕侧边摁熄手机屏幕，她无心参，已然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期末复习上，分了一小部分精力在联盟物理竞赛，再多准备只好期末考试后再做。

努力得找准方向，这时，逢芷雨最宝贝的错题本就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

她查漏补缺到十月月考那次，数学压轴题是明见景写的解析，当时她发烧头昏脑胀，匆匆看了原卷几眼，觉得自己理解之后便没再管，今天复习的时候，才发现错题本上漏掉了关键步骤。

卷子写着解题过程的部分背后是选择题，那题刚好犯糊涂，选错了。逢芷雨做错题集的习惯是，先把所有错题剪切粘贴，然后，不看答案详解的前提下，错题本上再做一遍，发烧情况特殊所以她直接把明见景写的过程也粘了上去。

今天忽然就看不懂了。

逢芷雨对着题目拍了张照，发给明见景：「景神求助啊，这里漏的几步是什么，不会写。」

明见景：「来我家。」

逢芷雨：「微信不能说？」

明见景：「书房开空调了。」

逢芷雨：「我家不能开空调？切，用暖气诱惑我。/右哼哼」

不出三秒，逢芷雨又回：「来了。/呲牙」

逢芷雨几乎是闪现的速度来到明见景家书房。

她背着硕大的书包，气喘吁吁。

明见景：“你打算搬到我家？”

逢芷雨卸下书包扔到她专属座位里：“求知心切，谅解下啦。”

明见景拖腔拉调，“行，请自便。”

进了书房没两分钟，逢芷雨额头满是细密汗珠。

“不热吗？”明见景看不下去。

逢芷雨站着整理书包，一本本拿出要用的习题册，闻言，抽空抬眸看了看明见景，这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件春款白色卫衣，很单薄，对比之下她穿棉袄肯定热。

卫衣领口宽敞，逢芷雨站着视角望过去，能一眼瞟到他锁骨。

明见景戴上卫衣帽子，拉紧抽身，像是怕走光：“看哪呢？”

逢芷雨脱下棉袄，搭在椅背上，顺便无语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空调房里好像有点干。”逢芷雨将整理好习题册摆到桌上，“你家有加湿器吗？”

“没有，我关空调？”明见景嘴上说着要关空调，手却迟迟没摁下去，好整以暇地看着逢芷雨。

“哎。”逢芷雨阻止，“那我来你家的意义是？”

“问完题目可以走。”

“……”

前段时间算她被这狗东西蒙蔽了。

等补上错题本遗漏的步骤，逢芷雨没离开，因为明见景没关空调。

逢芷雨放下笔，伸着懒腰四处看，无意瞥见角落里的吉他包，兴致勃勃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吉他，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技能呢。”

“偷偷学的。”

“……”

突然这么坦诚，逢芷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索性换了个话题，“你元旦节目还弹吉他吗？”

“不弹吧。”明见景转了几圈手中的笔，散漫往椅背上一靠，“求我，可以考虑单独展示给你看。”

“不求。”逢芷雨答得相当有骨气，“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

明天就是学校的元旦晚会，她本想关心一下明见景，问问明天要唱什么歌，突然不想问了。

两人幼稚劲上来，可以互怼到天昏地暗，几乎能与“兄恭妹敬”的时刻五五分，从小到大习惯了这种模式，所以很多时候，逢芷雨也难以分辨，一些情绪是因为青春期思绪突然敏感，还是别的什么。

唇枪舌剑结束，室内显得有些沉默，仅余下空调嗡嗡运转的声音。

逢芷雨从竞赛题集里抬头，突然问，“你知道那句名言吗？”

“什么？”明见景疑惑。

逢芷雨45度望天，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

说完，她顿停，看了眼明见景，意思是让他接，明见景不明所以，还是接：“就是看清生活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

逢芷雨伸出手指左右摇了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罗曼·罗兰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纪昀《阅微草堂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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