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从竞赛班所在教学楼到校门的三百米距离,逢芷雨几乎是全力跑出来的,奔跑时拍打在脸上的寒风,不再如往日般凛冽。
临近校门口她才渐渐放缓脚步,深呼吸试图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切。
她下意识伸手进口袋找梳刘海的梳子,摸索半天掏出一大堆零碎的小物件,也没找到梳子,于是,她自暴自弃地将散落的碎发往后一薅,利落戴上羽绒服里内搭卫衣的帽子,拉紧抽绳将自己包裹起来。
放学时间并不早,已经下午五点多,气温比白日又降了几度,深蓝色逐渐占据天幕。
再抬头,一抹熟悉修长的黑色身影闯入视界。他站在寒风里,像颗坚韧笔挺的小白杨,半明半昧的冷色调天光浸染精致清晰的五官,使之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薄凉气,比平日里看起来淡漠。
逢芷雨发现自己今天的穿搭意外和明见景撞衫,都是黑色长款棉袄白卫衣内搭。
校门牌匾的装饰灯亮起,亮光映称在他脸侧,眼尾褐色小痣又明显了些,这是她见过位置长得最好的痣,每次看到都觉得有股独特的禁欲系性感。
昏昧的光线,总让人心绪不受控,方才平复好的心态,又有加速碰撞的趋势。
逢芷雨咽了咽口水,强压住蠢蠢欲出的悸动,若无其事走到他身边,开口才发现喉咙有些干哑:“你怎么来了?”
“路过。”明见景大概也没想装,完全憋不住笑,“你这是在cos卤蛋?”
逢芷雨:……
刚一路走来时堆积起的旖旎心绪,顷刻间消散,好想把他笑穴和嘴都封起来,做个安静的氛围感帅哥不好吗。
“噢,不好看?”逢芷雨拉下帽子,发丝凌乱浮在额间,“这样呢?”
“戴上吧,冷。”明见景靠近了些,拎起她卫衣帽,重新盖在她头上,“没说不好,很可爱。”
逢芷雨脸对着他肩颈,他身上香根草味道混着寒气闯入鼻腔,思绪忽然不受控,她很想就这样直接抱上去,但残存的理智时刻提醒她,注意点,别暴露得太快。
恢复正常距离,逢芷雨撇嘴:“可爱就是不好看呗。”
“?”
明见景举起手,做发誓状,“绝无此意。”
“你准备去哪?”
明见景愣了一瞬,“什么?”
“你不是路过吗,那你本来的目的地在哪里?”逢芷雨心情好了点,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还是说,有人撒谎了?”
明见景耸耸肩,回她一个笑,“真的,陈连溪约我打篮球。”
“……噢。”逢芷雨扯了下嘴角,“那我陪你去。”
两人久违地并排走,没有谁前谁后,逢芷雨侧目抬头,偷偷多看了他几眼。
在明见景察觉前,她不动神色撤回目光,嘴角抑不住上扬。
天气真好,空气也清新。
冬天的风吹得比夏天更畅快。
“真要去?”明见景忽地问,“今天感觉怎么样,还跟得上吗?”
“真去啊,我也放松放松?”逢芷雨说,“来之前准备和心理建设都做了,所以还能跟得上。”
逢芷雨走在明见景左手边,他将手机换到右手,避开逢芷雨视线范围,给陈连溪发消息。
“去哪里打球?”逢芷雨对他的小动作浑然不觉,“旁边那个体育馆吗?”
“嗯,”明见景泰然自若,“不是冷吗,去室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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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和平常很不同,基本上是一呼百应,就连超级大宅女方佩兮同学也出了山。
逢芷雨说是来陪明见景的,结果方佩兮一来,俩人又跟磁铁似地吸在一块儿,她们纯属蹭场地休息,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赏阅新连载的实体漫画。
“还打不打了你?”陈连溪顺着明见景停留在场外的视线看了眼,对他的心不在焉很不满,抛出手上篮球砸给明见景,苦口婆心,“逢公主就在边上,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走丢。”
明见景运球到场中间,“来,继续。”
“我大老远跑来,你组的这局,你拿出点状态不行?”陈连溪插着腰,十分不满地说,随后又将矛头直指在场旁戳手机的钟弈,“钟弈你他爹的还打不打?”
钟弈放下手机,走过来,示意继续:“再打一场不来了。”
明见景:“怎么?”
“我对你们无语。”陈连溪抬手看了眼手表,“附中要下晚自习了,赶着去接人呗。”
一场散,钟弈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开。
陈连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叹气,“魂都丢了。”
“钟弈谈恋爱了?”明见景问,“今天不是星期六吗?”
“因为那竞赛呗,逢逢参加的那竞赛,周一在附中,所以他们补课,还得一周才放假。”陈连溪补充说,“还没谈,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那种。”
“你挺了解附中。”明见景顿了下,补充,“也挺了解钟弈感情状态。”
“还不是钟弈说的,”陈连溪接过明见景手上的篮球,用力地往地上拍,“他一门心思扑上去了,兄弟也无法,只能说智者永不坠爱河。”
“不一定。”
陈连溪以为他在帮钟弈说话,不解地抬头,“不是你?”
明见景没理会他,头也不回地朝场边走去,“散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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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佩兮给逢芷雨带来的是上次看的“天降打败竹马”漫画完结本,之前那部电视剧烂尾,让她对这类题材失去了信心和兴趣。
漫画的结局虽然不至于烂尾,最终还是落入了俗套,有对照组的情况下,方佩兮对漫画的结局还算满意,“至少男女主在一起了。”
“还不如单纯写女主不喜欢竹马,非要捏出一个表里不一的渣男人设,”逢芷雨反手撑在凳子上,稍稍往后仰,瞥见朝场边走来的明见景,“青梅竹马这条线强行be。”
“青梅竹马的背叛才显得更加恶劣,”方佩兮义愤填膺,“这纯属恶心人,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逢芷雨边摇头边感叹:“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啊。”
方佩兮也注意到了明见景,凑到她耳边暧昧说,“放心,漫画里竹马是烂叶菜的话,你家这位一定是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逢芷雨惊讶道:“比喻奇才啊。”
常年阅读言情小说及少女漫的方佩兮同学,有颗七窍玲珑的心,敏锐察觉,问:“你怎么不否定我的用词?”
“否定你干嘛?”逢芷雨发自内心地,竖起大拇指称赞,“用词很形象。”
“噢~”方佩兮坏笑,“嗯嗯,你家,明见景帅得很水灵。”
“……”逢芷雨顿了下,“噢,还不是我家。”
方佩兮:?
“还不是?”方佩兮问,“那什么时候是?”
话出口,逢芷雨意识到其中错误,看着眼前人情绪激动地站起来,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将她按回座位,“我错了。”
明见景打球前脱了棉袄,这会儿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白色卫衣亮得显眼,看他走过来逢芷雨起身拎着棉袄递给他。
打完球,明见景还没完全平复,胸膛微细起伏,喘着气,白净的额上蒙着层薄汗,有鲜活的少年气,他伸手往后抓了下凌乱黑发,“怎么了?”
逢芷雨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他看,被抓包,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衣服,还你。”
“放着吧。”明见景拎起地上的矿泉水瓶,喉结轱辘滚动几下,喝完拧起瓶盖,眼底藏不住笑意地问,“它本身就在椅子上。”
“……”逢芷雨脑袋运转飞快,嘴硬道:“我好心关照你,你嫌我多此一举?”
“怎么会。”明见景笑了下,随即乖巧拎起棉袄穿上,“感谢都来不及。”
陈连溪抱着篮球,追赶上来,和方佩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
“接下来还有安排吗?”
“我可以回家了吗。”
逢芷雨:“你们都想回家?”
方佩兮看破不戳破地说:“组局的人目前只安排了这一项活动。”
逢芷雨视线投向陈连溪,像是在用眼神询问他安排。
陈连溪笑了笑,觉得自己成长生涯中不缺这一口“黑锅”,他决定两肋插刀为兄弟,暂且先替明见景认下,默认了是自己:“逢公主明天不还要集训吗,等你赛后再约。”
“好啊,不过你们要还想玩的话,不用顾忌我。”
明见景:“回去吧。”
方佩兮视线在几人间来回,突然开口:“逢逢,其实,我们是想让你放松点,别紧张,就一个小竞赛而已。”
“噢对。”陈连溪从包里拉出一长串草莓口味的棒棒糖,递给她,“你明天去学校补习的时候,可以去拜拜。”
逢芷雨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接过:“谢谢,我会加油的。”
-
一行人从体育馆出来时,深蓝天幕已沉沦为漆黑。
走到宁东巷口前那家便利店时,逢芷雨买了份关东煮填肚子,她站在店门口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脆骨丸,汁水弥散,咽下去后问:“你怎么没点表示。”
明见景双手抄在兜里,定定望着她:“想我表示什么?”
装傻充愣得太明显,逢芷雨轻“哼”了声,耐着性子说,“鼓励鼓励我。”
她继续说:“今天在物竞班,很多人下课来看我,你猜为什么?”
明见景顺着她一贯的风格说:“他们被你的美貌折服了?”
“不是。”逢芷雨垂眸盯着白瓷砖地板,摇摇头,“大家知道高二一班有人要转进去,所以都猜测是你,估计好奇拽得CMO都不参加的人什么样吧。”
“那你觉得是什么样?”
“规划很清晰,目标很明确。”逢芷雨视线落在瓷砖某个小黑点,发现是只小蚂蚁在吭哧吭哧地运食物,她停顿了下,难得说出了真心话,“很难超越的存在,超级厉害的样子。”
“是吗,但是,我认为。”明见景伸手,隔着刘海触着她额头,用动作提示她抬头。
待目光交汇,他笑着继续说,“在你决定参加竞赛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超越我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履历拿出来就是金光一片,如果CMO金牌于我唾手可得,我肯定不会弃赛。你可以看作是我临阵退缩,不是不想参加,是不敢,怕失败,甚至不敢开始。”
逢芷雨感受到自己呼吸好像停滞了一瞬,沉静的心鼓胀起来,被某种浓烈的情感席卷。
少年灿烂的笑意并没掩去任何一丝诚挚,坦率又直接,没人会在这时质疑话的真假,他捧着颗比钻石还坚硬的真心,矢志不渝地告诉着她,不要以超越他为目标,抛开看,会有更广阔的一片天。
其实,并不是名为“喜欢”的情感来得太突然、太猛烈,而是她察觉太晚,就像海水侵蚀岩岸,润物无声,直至轰然倒塌的那刻才得以惊觉。
又听见他说:“我没有奋争出壳的勇气,但你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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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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