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爱讲些无凭无据的猜测,偏偏很有道理,和她这人一样。
于是自然而然的,我就爱上了验证她猜测的过程。”
——沈盈月
回去时,她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步行。
月明星稀,云雾舒卷。
“哎就是她。”
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跑过来,“姐姐,送给你!”
谭千觅低头,看到她手心的糖果,包装已经被磨得反光了。
目光上移落到女孩儿的脸上,她正欲开口,注意到后面坐在墙角的一群大人。
驻扎台地方不够,有人在忙着扩建,但短期内肯定无法做到人人有地方住,多是露宿。
尽管不太舒适,但经历了几天前的一遭,安全得了保证,大多数人已是感激不尽。
她本想拒绝,末了还是对后面那群大人笑了下,接过女孩儿的糖果,弯腰问:“你叫什么呀?”
“我叫唐糖。”女孩儿身子骨比较薄,个子也不高,声音清脆,“唐老鸭的唐,糖果的糖。”
孩童的音容最让人舒心,如果不捣蛋的话。
谭千觅露出浅浅的笑,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几颗糖,递给她。
糖是谢锦、林娇、莫余霏给她的,这几个人总爱给她塞零食,也不知道这年头哪里搞来的。
女孩儿眼睛亮亮,但是手往前推,显然是被家长耳提面命过不能收。
谭千觅解释:“你送我一颗糖,里面包含着你很多的心意,我的糖果虽然多,但是每一份的心意都没有你的多,所以我要多给你几颗。这是心意的等价交换,你要接受吗?”
女孩儿没听过这种说法,高高兴兴拿了糖回去。
谭千觅回头看到她在几个大人前跳来蹦去,笑容洋溢。
用异能换了形貌,她叹气,拉上莫余霏的手。
“这搞得,我本来想说的话,现在也说不出口了。”
莫余霏同样换了形貌,她问:“原本想说什么?”
“原本啊……”谭千觅说着,拉着她的手摇晃,扯开话题,“现在可以用左手拉你了。”
莫余霏之前怕她忍不住痒,一天到晚如非必要,都会拉着她的右手,免得她去挠左臂的伤口。
想到这里,莫余霏笑了声,“嗯哼,伤好啦~”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轻快而悠闲。
谭千觅听着,眼睛莫名其妙湿润了。
她故意把话题跳转得很快,“我原来想说啊,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充当他们的退路,再不济,这一身的流,就算牺牲自己,也总能帮上一些忙……你应该知道,我其实不怕牺牲。”
莫余霏转头看她,笑眼弯弯,“我其实也是。”她转过去,帮谭千觅说出了剩下的话,“结果我们却成了帮凶,嗯——或者说一部分人的仇人,一部分人的救命恩人。”
她的形容让谭千觅笑了下,“是啊,至少……也帮到了一部分人,吧。”
莫余霏忽然跑了两步,她被带着向前。
夜风拂过额头,扬起发丝,被远远抛至身后。
越过喧嚷的人群,跑过不知前路的拐角,踏过上楼的层层台阶。
最后站在门前,谭千觅扶着膝盖喘气,莫余霏拉开门,她迈步进去,莫余霏又将门关上,而后紧紧抱住她。
“所以啊,那是原来的想法,是旧任务的终结,是可纪念的昨日,是画卷的最后装裱。”莫余霏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响在耳畔。
“想让那个小女孩儿吃到新鲜的糖果吗?”
谭千觅在这一瞬之间,领悟到了她“任务论”的魅力——那是无限的生机与希望。
她说:“想!”
莫余霏于是道:“那太好了,我也想,从今晚十二点钟声奏响开始,我们将会开启新的任务,新的画卷。”
谭千觅跟上她的思想、她的灵魂。
“与旧任务无关、与成功无关、与任何旁人都没有关系。
成功只是主线任务,其他人只是任务开始的引入角色,旧任务只是历史背景和先行条件。”
莫余霏笑眼弯弯,眸光熠熠,那是无数次陨落后生出的羽翼。
“对!”
失败也无需挂怀,落魄也无需叨扰,孤独、寂寞,都不要害怕。它们只是一个逝去的任务,未来还有无数个与它无关的主线剧情。
这是她无数次被情绪压垮后,摸索到的小路。
——现在千觅与我,一同缓步于此。
晚上十二点整,钟声自然是没有的,但莫余霏搞来了——酒生。
谭千觅膛目结舌,“你合着也不能真是哆啦A梦吧?而且那群帮你找东西的人不是就在驻扎台里嘛,上哪儿给你搞酒?”
莫余霏但笑不语,甚至翻出了高脚杯。
结果就是第二天她俩起晚了,去接班夏鱼时,被骂得狗血淋头。
谭千觅寻思,是不是那位领主来了,夏鱼依旧是照骂不误。
如果莫余霏知道她的想法,估计会说一声是。
想她和夏鱼也不是多亲近的关系,但夏鱼对事不对人,上次骂她也骂得毫不犹豫,这次更甚。
夏鱼骂完了,正歇口气,谭千觅默默把一瓶水递过去。
早在出门前,她就料到了这一场景。
夏鱼:“……你还挺有先见之明啊?”
无语归无语,她倒是毫不犹豫接过,一通痛饮。
她喝水时,谭千觅微笑看她。
夏鱼:“……”
她艰难咽下去,“你是真不怕我喷出来?”
谭千觅保持微笑,“您是文明人来着。”
文明人当即就给了她一个脑瓜崩,附赠冷言:“说!”
谭千觅于是明着暗着一通解释,算是和她彻底统一战线了。
夏鱼知道后满脸不可思议,“哈???这不做梦呢么!”
谭千觅眨眨眼,“其实也合理,就是对外面的人不太合理。”
她这模样没鬼就怪了,夏鱼斜眼看她,“打什么算盘呢?”
谭千觅笑得坦然,“还没算盘呢,这不先来跟您请示一下嘛。”
她狐疑,“行,我先回去睡一会儿,顺便想想。”
等下午和夏鱼再换班时,她俩去找了沈盈月,没去找言律和谢锦。
反正沈盈月会和她们稍微说一点儿的,而且那俩人位高权重是真,某些地方身不由己也不假。
驻扎台不止一处,最近的另一处是由沈盈月带人守。
她们提前和沈盈月说了一声,有人带她们进去。
随从推开门,让她们进去。
谭千觅走在前面,看到正在许多光屏上勾勾画画的沈盈月时,不自觉笑了下,一如既往喊她:“沈,盈,月。”
沈盈月抬头,对她稍微提了下唇角,关闭工作台,起身走过来,站在距谭千觅两步处。
谭千觅上前抱住她,沈盈月才抬手回抱。
莫余霏在旁边司空见惯,不以为意。
沈盈月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盒子,里面放了几个圆形金属片,直径两厘米。
她拿出一个,放在谭千觅太阳穴上,金属片自动吸附,随后谭千觅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女声。
“谭千觅?”
嗓音清澈,不高不低,很好听。
她愣了下,睁大眼睛惊喜道:“这样很好啊。”
沈盈月点头,感受到她话中的情绪,唇角为不可察抿出一丝笑意,又拿出一个金属片递给谭千觅,“你给她贴上吧。”
给自己贴倒是顺手,一点犹豫也没有,轮到别人倒是不喜欢了。
谭千觅带着笑翻了个白眼,照葫芦画瓢给莫余霏戴上。
沈盈月莫名其妙被翻了个白眼,而且翻白眼的人还在笑,她不理解,“怎么了?”
这也是谭千觅和她讲话会将情绪夸大的原因,这位木头对情绪的感知力迟钝到让人艳羡。
谭千觅推着她往客厅里走,“没怎么,不扯了,找你有事儿来着。”
沈盈月回头看她一眼,自己快走两步,往客厅里去。
谭千觅便落后几步,用肩膀碰了下莫余霏。莫余霏看向她,带着无奈的笑,眼波流转。
她放心了,垂下的手悄悄拉着莫余霏的袖子外侧。
确认没有任何人能知道这段对话后,她把情况告知沈盈月。
沈盈月的反应倒是很平静,“竟然是这样,你能确保言律说的是真的吗?”
铁证如山的一加一等于二的证据,谭千觅的确没有,“**不离十。”
“还有一二呢?”沈盈月追问:“我和言律的接触不多,只知道她是之前北五区的负责人之一、南辖区对外的最高负责人,以及之前因为你知道的关于异能组的事情。”
“……”谭千觅懵了下才反应过来,“北五区也由南辖区的官方负责吗?”
沈盈月点头,“不然不会允许北辖区任由几个领主统治的,隔得太远,临时有事反应不及。”
她追问,“所以这还是你的猜测?”
谭千觅默然,点头。
沈盈月也点头,她还是更适应肢体语言。
当然,也很适应谭千觅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于是自然而然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去查查。”
谭千觅悲痛点头。
“其实已经能百分百确认了,那个领主的异能,我建立了连接,能确认就是控制别人的意识。”
“还有时间去确认。”沈盈月和往常一样,坚持要验证她的无由猜测。
“林笙知道这件事吗?”她转而问。
谭千觅摇头,“她和南辖区的牵扯好像更多,我暂时没跟她说,只告诉了你、夏鱼。”
沈盈月点头,作思考状。
安静了几秒,谭千觅突击问:“你干嘛要把谭可和程程藏起来?”
沈盈月不上当,看她两眼别开视线,不答。
“……”
沉默许久的莫余霏问:“是因为怕千觅被人利用吗?”
沈盈月转头,眼神中分明有震惊。
“你怎么跟她一样?”天天跟有读心术似的。
莫余霏笑得矜持,“所以是了。”
谭千觅顿时变了眼神,不同的线索碎片迅速拼凑起来,思维跳跃间她反应过来,“你知道通道和进度条的事情啊。”
沈盈月:“……”
所以最烦跟这种人谈话,莫名其妙就被发现了。
谭千觅问:“可是怎么想也不至于把她俩藏起来吧?不然通道早早开启,说不定到不了今天这地步。”
沈盈月无语,“那你明白什么了。”
谭千觅笑了声,得意洋洋,“反正我明白你哐我了,反正你交代了。既然都说了,那不然再仔细讲讲?”
“……烦。”讲到这地步,的确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谭可的意识带走了一部分重要的流。”她坦白:“你和那部分流融合后,就能控制其他拥有流的生物,就像主核控制你的身体一样。”
说着,她直直看着谭千觅的眼睛,略深的眸色显得深不见底。
“主核有莫余霏还给你,但其他人没有莫余霏来保证不被控制。”
“这种可能性必须被遏制。”
谭千觅心中生出深不见底的恐惧,如同独自一人置身于幽深的海底。
在寂静的漆黑中,她满身光亮,分明知道有无数人正在暗中窥伺自己,却看不到他们。
她沉默几秒,理解了沈盈月的做法。
“为了我,也为了所有人。”
沈盈月点头。
“谭建成能造出主核,其他人就也能造出一个两个三个数不清的主核。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其他人。”
谭千觅沉默了很久,才道:“那也挺好,至少不用辖区外的所有人陪葬了。”
于是又陷入了死局。
——发生于新历四年,四月十五日深夜至十六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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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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