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千觅回去之后跟莫余霏有的没的聊了半晌,转瞬夜幕已至,期间还算安稳,没什么人来打扰。
计划组肯定是希望莫余霏留在这里的。人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那肯定比在外面乱跑强。
她们倒是没利用认知更正的异能去偷偷探一些消息,一来谢锦可能会发现,二来没必要。
至于为什么没必要……此处暂且不提。
总归,谭千觅也算半是安稳的入了梦。
感觉一切都隐隐有了轮廓,未来的形状明明就在眼前,仅隔一层她能看穿的雾。
噩梦之中,雾气之上,漂浮着莫余霏和她的付出,她不同的笑、她泛着相同波光的眼睛,她的期待、她的执念、她的渴求、她的理想。
她那于自己而言,似乎可以触碰、但又有些遥远的愿景。
能实现吗?
必须尽力去帮忙。不然,抛开旁的,客观而言,单论莫余霏为她做的事情,她也想不出有什么能作为报答。
她的余生?那也太轻松了,和莫余霏在一起她们都开心,这根本算不上报答。
唯有那份愿景,她必须帮莫余霏实现。一个平和、宁静,有些许外人供她研究、演戏,有些许关于生活琐事的小小烦恼,而无勾心斗角、钻营算计、群狼窥伺的未来。
雾气里也浮着谢锦、浮着她的每一位友人,浮着那所有与她有关联的事与人,而最深处,仍是她的父母。
确实苦闷,又确实无能为力,她既不能穿越时空回去阻止自己的降生,也不能阻止他们选择救她。
关于这件事,她能做的只有无声无息的流泪。
柔软的被子、身后温暖的怀抱、明亮的灯光,都让她很舒服。
可越是舒服,她就越是痛苦。
这份痛苦她也只能独自领受。
“千觅。”莫余霏忽然喊她。
她不敢应声,怕自己的声音暴露出泪流的事实,但腰间的那双手这次却不再体贴,径直摸到了她眼下。
“唉。”莫余霏叹息。
叹息声顺着耳朵进入大脑,她心中一慌,知道自己隐瞒的行为让白日的言论变得可笑,反而比径直发泄出来,让莫余霏更不舒服。
她立即翻身,抬眼看了下莫余霏,往前窝了窝,钻进她怀中更深处,启唇欲言,试图说出这些,来让莫余霏不必那么苦闷。
还没开口,莫余霏便道:“好了,没事,我知道。”
肩膀被按了下,她往下滑了点,视线对到莫余霏的下颌,距离又近,她们无法对视。
她松了口气,安心地合上眼睛。
莫余霏会明白的,莫余霏明白了。
“没关系的,不想表现也可以不用强行说出来。照顾我的感受也好,想要挽回或者解释自己的行为也好,其实只要告诉我目的,或者什么也不说,都无所谓的。”
莫余霏的手指在她发丝间穿行,“你知道的,我看得到你,就像你看得懂我。”
“如果真的觉得我会因为你的发泄而失去耐心,或是热情被消磨,那就按照你心中想的,你想怎么调控发泄的次数、时间,都可以。”
“如果想要解释着弥补,让我不要误会,那就来解释。”
“如果不想说话,那就只需要看着我就好。”
“哭也可以,笑也可以,复杂也可以,直率也可以。”莫余霏抱她紧了些,“要放心啊……”
她哭着笑,“会弄脏你衣服。”
“衣服总会被洗干净。”
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现在其实已经没事了,就是做了个不好的梦,还是过去的那点儿事儿,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就是感觉、可能是晚上总乱想,所以有点儿累,又累又沉重。嗯——就是多想而已。”
“我们千觅果然聪明。”莫余霏却笑着说。
“……什么鬼理解点。”
莫余霏轻轻挠着她的后背,“就是聪明,还有责任心。他们可想不到那么多,想到了也不会管。”
谭千觅听笑了,“得,这可别硬夸,我这是赶鸭子上架。”
莫余霏承认,“还挺可悲的,我们也许应该适合当两个社会边角料,而不是这什么流的承载者。”
“但是……”
“但是……”
她们同时开口。
“但是来都来了。”莫余霏先说,“只好勉强接受一下了,建筑难度高了点,但也不是没可能。”
谭千觅想说的也是这个。
人总是会低落的,一个人的低落会持续很久,但多一个人,似乎就会产生质的变化。
她很庆幸,属于她们的质变走向正极。而她也逐渐开始相信莫余霏所相信的“罅隙”了。
如果有,她们一定可以发现,如果没有,那就去凿,如果凿不开,那就寻找光源,而无需依仗罅隙中透出的那一点天光,如果找不到……她们永远也不会找不到,因为可能性是无限的,最多是她们死于追寻的过程,而不会死于已注定的黑暗。
只要有人一起,追寻与躺下,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痛苦与疲惫总是能承受下来的,只要她还有承受的勇气,只要……还和世界相连。
绳子还在,她就还有心力去压下翻涌的一切。
“万丈高楼,一点点来嘛。”她蹭了蹭,换了几个姿势,“困了,睡吧?”
“好梦。”
她笑了声,“嗯,祝我好梦。”
当然还是噩梦,只是再次睁眼的时候没有那么恐惧了。
缓和片刻,她尝试重新入眠。雾气仍然包裹着她,她知道。
只是既然已经窥到了雾气后的轮廓,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只要醒来,这趟无聊的单程旅行就有人陪,不是吗?
那么梦中如何沉沦,也无所谓了。
一切都有轮廓,唯一的苦闷只来自她自己,她无法完全控制自己。
喜怒哀乐、忧愁怅惘、我与他人,当这些本该顺其自然的事成为需要“控制”和“调节”的存在,便注定她不会轻松。
她也许知道这一点,莫余霏兴许也知道。她们都知道,但也都深陷其中。想得太多,看到得太多,便只可掉入思考的漩涡,漩涡的尽头唯有黑暗。
可她们想不出,倘若人们不学着分析、思考,进而控制自己,那世界该有多乱。于是她们仍旧走进了那黑夜。
所幸,黑暗之中她们相遇了,这便足够成为对方的光。
中途有一次噩梦她没承受住,被吓醒了一次,第三次睡眠总算撑到了天亮。
天亮不亮她自然不知道,毕竟这是地下,看时间已经是六点半,她迷蒙着坐起来,看到莫余霏不见的时候慌了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开始扮演“慌张”。
匆匆忙忙跑到言律的房间,她质问言律,言律也没怎么犹豫,带着她去了地下二层,去看一个老熟人。
谭千觅和莫余霏的计划和猜测中,的确有“实验室追兵被计划组截获”的桥段,但看到万成儒时,她还是在心里愣了一下。
不为万成儒的死而复生,只为计划组捕捉他的轻而易举。
熟悉的人躺在熟悉的手术台上,胸腔微微起伏,尚有生命体征,却沉沉睡去。
言律也没隐瞒,“昨晚抓到的。”
她应了声,听言律的语气,大概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了,跟她们预测的差不多。
——今天是十一月三十日,月底,自己本该失控。莫余霏昨天说拥有可以控制这副身躯的“主核”,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只需看昨晚。
很显然,自己没失控,是真的。
再者,无论真假,计划组不强行收走所谓“主核”,不是因为取不到,就是因为胸有成竹,不怕被抢走,也不怕拿不到。
她们当然不会蠢到以为是前者。
所以,相比于以身涉险,她们选择了暂居于此。
“千觅。”前面的言律忽然喊。
“……”谭千觅默然一瞬,要不您还是喊我全名吧,“怎么了?”
“你们有什么顾虑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们。”
“你们不会信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就是太相信了,才会这么说。”谭千觅伸了个懒腰,瞧见言律略带惊讶的眼神,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之前骗了谢锦姐姐。”
她的确是故意让谢锦发现异常的,目的就是让计划组迫切来拉拢她们。
比起她们主动告知计划组,让“计划组迫切来获取她们的想法”显然会更好一些。
“你们没折磨莫余霏吧?”她直言道:“她身上还有伤,可别没轻没重。”
“……没有。”
“把我和她关在一起吧,我们一起交代。”她笑着说。
言律深深看她一眼,“可以。”
谭千觅倒是没想着和莫余霏聚头之后,再利用什么东西,来反抗计划组,她们可知道计划组不是吃素的。
之前估计也就是放着她们乱窜而已。
言律自然也是因为知晓己方实力足够,才会应下这个要求。
和莫余霏碰头之后,二人不约而同提起笑。
——避开了实验室的追击,也成功让计划组主动来询问了。
落座,关门,被锁,一气呵成,这一条龙服务她可太熟悉了。
“你们想知道什么?”她坐下后开口。
对面看起来是只有言律。
“你们的目的和原因。”言律不似谢锦,她的言语神色算不上严厉,但也绝对看不到什么温情,一切为效率让步。
这也是此时她们所希望的。
“阻止你们继续探索流。”
“为什么?”
“我们的文明承受不起这种程度的冲击。”
“为什么这么认为?有什么证据吗?”
“感觉,没什么明显的证据。”谭千觅说完,莫余霏搭上,“想知道你们在我身上找不到主核的原因吗?”
言律不言,示意她继续说。
“因为你们进不到意识领域。”莫余霏笑得人畜无害,道:“我从洞穴进去过很多次,我二次病变的时候也进去过一次,那是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意识就是一切,所有的实体都依附于意识。能懂吗?”
言律转而问谭千觅:“你也进去过吗?是在那里断定我们接受不了的吗?”
谭千觅摇头,“没进去过。我的判断只是一种直觉。”
沉吟着,她忽然笑了下,和莫余霏的笑一模一样,“你们可以继续深追一下实验室的真正目的。嗯——这个也只是直觉,没有原因。硬要说的话,就是我觉得你们都不太对。当然,这当不了证据。”
“我们会查。”
“那就好。”谭千觅闻言放松起来,“反正我现在说了你们也不会信,你们还是自己研究一下吧。”
她掰着手指数,“实验室的目的、万成儒和莫余霏的成因、十三计划、谭建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洞穴里的体验,这些都有的查了。”
自觉没什么好说的了,她闭麦,让给莫余霏。
“建议你们让精神力强一点儿的进洞穴,明天中午之前记得联系一下沈盈月,她会和夏鱼商量的,夏鱼是谁你们应该知道,沈盈月应该也已经拦住夏鱼了,明天什么人都不会有,只有你们安静看着它、注视着它。”
她言尽于此。
临时更正计划,孤注一掷去实验室抢主核的时候,她给沈盈月、夏鱼都留言了,她们会随时变更计划的。
现在不为了让所有人看见,只为了让计划组慢慢探索。
——发生于新历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晚上至三十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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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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