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眼前的小公子看着年龄并不大,他眉眼精致,虽然衣着朴素,但却难掩贵气。他长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对着明烛笑时绯色的眼尾微微上挑。

明烛深知做生意绝不能被顾客的美色迷惑,她盯着人家的鼻尖,面带微笑,礼貌地指了指身旁的抽奖盒。

“公子,架子上的香袋是限定款,如果您能从盒子里抽到上面绣着小鱼的香囊就可以得到限定款了。”

明烛竖起两个手指,“二十文一抽。”

规则简单易懂,小公子也跃跃欲试。

并未多言,他先付了明烛一钱银子,修长的手伸进大抽奖盒摸了摸拿出来一个香袋。

普通款,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下面坠了一个红线结,红线结是他没见过的样式。

明烛伸头过去看了一下。

“这是普通款,公子还可以抽四个,下一个肯定中!”

小公子面色不改,接着伸手进去摸。

还是一个普通香袋。

“没事才第二抽呢,刚刚一个公子抽了十六次才抽到呢,公子一看就福气不浅,下面肯定拿下!”

明烛端起大抽奖盒摇了摇后再次放在了小公子面前。

“公子,继续试试吧!肯定没问题。”

小公子面上还是得体的微笑,他好像真的不在意自己手气如何,仔细将袖子挽好,他再次把手伸进了抽奖箱。

不出意外的,一个普通款香袋。

第三次,普通款香袋;

第四次,普通款香袋;

第五次,还是普通款。

看着眼前笑容逐渐出现裂痕的小公子,明烛赶紧在盒子里掏了掏。

明烛举起摸到的丑小鱼香袋道:“公子你看,就是这样的香袋,摸到这个就好。”

明烛手里举着的小鱼香袋实在是一种别致的丑。

小鱼是小孩简笔画的风格,针脚也拖泥带水的,鱼嘴上方还有一个个歪歪扭扭根本看不出来是泡泡的多边形。

“不妨事的姑娘,是在下今日手气不佳。”

漂亮的小公子轻轻摇头,他怀里抱着五个普通香袋,就算接连受挫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

“那……公子还要继续吗?”

明烛试探地问道。

小公子颔首,他从荷包中取出一钱银子递到了明烛手中。

“别的也不要紧,但小鱼香袋实在别致……在下却又想要那只香袋了。”

明烛心下一喜,她就喜欢这种执着的客户。但喜欢她绣的小鱼香袋……明烛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位小公子真是眼光独到。

明烛自然是内心暗喜,她把小鱼香袋放回大抽奖盒子里摇了摇再放回原位。

“请。”

小公子这次似乎更加谨慎了,他一脸专注的神情,将手伸进盒子中摸了好一会儿。

两双眼睛都充满期待地盯着洞口,看着那只被摸出来的香袋,明烛屏气凝神。

一只——普通香袋。

没有气馁,一鼓作气,小公子连摸四个。

四个全是普通香袋。

“没事的,连续十八个摸到普通香袋直接就可以拿到小舟香袋了,我可以再送工作一个小鱼香袋。”

听到这话,小公子面色僵硬地点了点头,他眉宇间似乎闪过一丝阴鸷之色,很快又恢复如初。

接下来让明烛没想到的是,这位小公子的手气真的是黑到爆炸,整整凑满了保底,以至于她的抽奖箱里面几乎空空如也。

明烛自己倒不好意思了,她帮小公子把十九只香袋打包好,然后给了他那只丑小鱼香袋。

“没事的公子,你要相信大家的运气是一样的,手气不好做其他事情肯定都顺心如意。”

“借你吉言。”

小公子也没恼,只是小心地把小鱼香袋放在怀里。

今日竟然把所有的货全部清完了,连明烛自己都没有想到,带来的大包袱现在只需要带一张布,真是轻松。

明烛小心翼翼地把鼓鼓囊囊的大钱袋子塞在怀里,沉甸甸的感觉,她心里也暖暖的。

忙碌了许久,现在天快要到晌午了,日光璀璨,明烛吆喝了一上午口干舌燥,半天没有喝一口水。

“姑娘是在等人吗?不如我们在一旁茶摊坐坐,我今日觅得良物多亏姑娘,也让在下请姑娘喝杯清茶。”

闻言,明烛伸头往庙后看去,也没见什么动静,估计周月行和谢小姐还要有一会。

周月行和谢小姐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一样,半天也不见他们回来。

王母庙的另一侧的大树底下有一个老人家支着摊子买茶和小点心。

茶香袅袅,茶摊所在之处也不偏僻,周月行他们回来时应该也能看到自己。

这么想着,明烛点头道:“还是我请公子喝茶吧,也是萍水相逢一场,公子也帮衬了我的生意。”

“好。”

小公子也并未推脱,他站起身轻拍去身上浮尘,抬手正冠后,他将那只巨大的布包拎在手里。

两人在茶摊落座,明烛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绿茶,小公子也要了一杯绿茶。

茶摊老人家说这绿茶是栖云山产的云雾茶,味道比别处的绿茶都要清新。

明烛双手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吹着浮起的热气,。

微风不燥,小公子身旁的大包袱飘来了晚香玉的气息。

小公子细细品茗,他眉眼低垂,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眼底情绪。

良久,他开口道:“姑娘节日是在等心仪男子吗?”

闻言,明烛下意识地否认:“并非如此,只是合伙人和其他姑娘幽会了,他现在正忙,我在这等他。”

“这样啊……”

小公子放下杯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桌沿藏在袖子之中。

“公子呢?公子买香袋是为自己的心上人吗?”

明烛不过随口一问,找个话题。

“并非,我的心上人几年前就离世了。”

小公子神色哀戚,他面上柔和得体的笑也变得苦涩起来。

听到这话,明烛负罪感直线上升,她不该这么多嘴的。

但她忽然想到了周月行早死的白月光,明烛自己没有白月光,并不能切身体会这种感觉。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无妨,今日也是重返昔日相遇之地,也算一种凭吊了。”

小公子从袖中拿出一截红线,鲜亮的红线在他的掌中蜿蜒,复又被他攥紧。

“在下等等想去庙中把红线挂上栏杆,也算是纪念旧人……能否请姑娘同我一起帮我拿着东西?”

面对这种小小要求明烛顺口应了下来。她一口气饮完杯中茶水,付完茶钱后她麻利地帮小公子拎着包袱。

包袱很轻,抱着包袱的明烛在小公子身旁站着倒更显得笨拙。小公子比她高了一个头,他伸手隔空护在明烛身后,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的路。

走近王母庙,二人照例和其他人一样领了红纸签。

红签上面是几句祝福的话语和金墨画的相思红豆,背面可以写上愿望,红线是从签文上方的小洞穿过去的,系好从香中穿过,这样就可以挂在栏杆上了。

虽然二人并不是什么恋人,但作为无神论者的现代人明烛,她并没有这些忌讳。

而且她没有红线,自己的红签就不必挂上了。

小公子解下手上缠绕的红线,他捻着一端的红线将它穿进红签的孔里。

“姑娘,能否帮在下拉住那头红线?”

“好。”

明烛放下包袱,将一端红线接过,可红线太滑,竟然钻进了她的两指间的间隙之中,就像被缠绕住一样。

红线的另一端缠在小公子的五指上。

明烛慌忙解下,她将那一头重新拉好,待红线绷直她才停止动作。

“公子,好了。”

她看向对面的小公子,他面色如常,只走近把自己那头的红线和明烛那头重叠系紧,时不时擦略过的指尖会碰到明烛的手背。

明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

小公子撤回身子,依旧是合乎礼节的距离,他郑重地将红线挂在王母脚下的栏杆上,众多红签和红线在风中舞动。

二人抬头,莲花座上的王母低眉敛目,似是俯视着众生男女。

走出王母庙时与许多男女恋人擦肩而过,燃烧热烈的烛火散发着特殊的香气。明烛一直很喜欢这种香烛的香气,像饱含着世间百态的味道。

“祝二位长长久久。”

说话的是庙门前有说喜话贩花的小童,竹篮里是新鲜带露的丹桂和木芙蓉。

小公子买了一朵浅粉的木芙蓉递给明烛。

“多谢姑娘帮我,这花权当是喝茶的谢礼。姑娘的香袋在下很喜欢,如果以后节日之余还想联系姑娘购入,不知怎么联系姑娘呢?”

虽然给路人造成了错觉,但这位公子也是善意得体,并未有轻浮打趣的举动,明烛也没有扭捏,她递过去自己的红签。

有钱不赚天理难容,明烛并未拒绝。

“公子不妨在背后留下住址,我在聆月轩做工,只要你来派人说一声我就可以做好给你送过去。”

“也好。”

小公子借了寺庙的毛笔在红签后写了几行字。

『城南顾宅门房阿晋』

看着纸条,明烛暗下思忖这位小公子气质并不像小厮,但重点还有其他。

“顾家?你在那做工吗?”

“是的,我是顾家的看门小厮,今日主家给我们放了假,得空出来了。”

整个云城还有那个顾宅呢?就是凝霜被霸占的那个顾宅!明烛心下思量,现在向眼前的公子开口打听宅邸辛秘实在唐突,此时她心中自有打算。

“日后公子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明烛手里紧紧捏着那张红签,手心湿漉漉的。

阿晋拱手。

“那是自然,也是叨扰姑娘了。”

红枫叶落,天气倒是晴朗自在。

二人站在王母庙前有说有笑的,倒被身后的周月行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二人系上的那个红线。

“林烛姑娘。”

明烛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阴阳怪气,像是周月行的声音。

果不其然,一转身她就看见了黑着脸的周月行。

“怎么了?谢小姐人呢?”

明烛心中暗叫不好,这人这表情,不会是被谢小姐发现真实面目了吧?虽然是迟早的事,但自己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明烛试着扯开话题。

三人狭路相逢,之间气氛实在诡异。

“谢小姐携家眷回去了,倒是你,我还让你不要随便离开。”

明烛有口难言,为了怀里沉甸甸的钱袋子她开始装聋作哑。

小心打量着面前两人,周月行面带微笑但笑里藏刀,阿晋依旧神情得体似乎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既然姑娘等的合伙人已经与姑娘幽会归来,在下就先告辞了。”

阿晋与二人致意分别,少年拎着一个大包,背影如松,渐渐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目送着阿晋离开,明烛从怀里掏出那个鼓鼓的钱袋子,钱袋子发出银钱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举起来在周月行眼前晃了晃。

“你看!今日赚了不少呢!”

明烛小心打开,细细数了三分利给周月行,手伸到周月行面前他却没接。

“你怎么了……喏,这是我允诺你的三分利和本金。”明烛把钱袋子系好,“对了,你有和谢小姐讲去取那十两押金吗?”

周月行此时是不想开口说话的,他蹙了蹙眉:“讲了。”

“谢小姐没和你……说点什么?”

明烛朝周月行挤眼睛暗示道。

“我和她讲清楚了,我有心悦之人。”

“?”

明烛不清楚周月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次你说,不清不楚的感情最为伤人……所以,我是和她解释清楚了。”

周月行认真地看着明烛,好像所说之事是何等重要一般。

明烛想了一会儿,自己好像确实有说过这句话。

“哦……这样最好。”

总比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要好,谢小姐这样的人不该日日担忧那不清不楚的感情。

明烛勉勉强强对周月行这次的所作所为表示认可,虽然她还是对周月行的人品持怀疑态度。

她不由分说地把三分利塞进周月行怀里。

明烛不想和周月行解释什么,今日她观察了栖云山,这里生活气息浓重,要想找到以往闻风阁线索可能收效甚微。而且此时她早就饿了,月姨应该在家烧好饭了,她现在归家心情十分迫切。

她准备先填饱肚子,等她快马加鞭练好暗器再来。

明烛先小跑了出去,她回头望向周月行。

“快走啊!月姨都烧好饭了!我们先回家吃饭。”

远处,周月行别在背后的手掷出去一枚竹叶镖。

竹叶镖稳稳地打落了王母脚下栏杆上的一个红签,挂着的红绳也断了。

王母庙里的小道士好奇这好端端的红线怎么断了,怎么瞧也没发现角落扎在墙上的竹叶镖。

“嗯,回家吧。”

周月行快步向明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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