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这个时候又恢复地安静起来，小脑袋一顿一顿地啄着紫乎乎的奇怪鸟食。明烛用食指草率地摸了摸鸟的小脑袋，搁下手中的书册走向床边。

锦盒包装倒是很朴素根本不显眼，虽然是锦盒，但是用暗纹的素布包裹着的，难怪明烛也没怎么注意。

打开外面的包装布，里面的木盒子装着的是衣裳，应该就是月姨拿来的那件。盒子里的衣裳叠得方方正正，整体是月色的，倒是和明烛日常衣服是一种色系，衣料摸起来柔软又温暖，细腻的棉料里能看到珍珠白的碎花暗纹。

古代的女装外衣大多都长，这件衣服和明烛平时穿的外衣款式相似，这件衣服的袖口衣领处竟然还有暖暖的绒毛。明烛小心地展开衣裳，滑滑的衣料腾地展开，她特意去镜子前穿上衣服打量自己，意外地合身，虽然是寻常款式，但因为过于贴合身材让明烛本身纤巧灵活的气质显现无疑。

明烛转身打量着镜子的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无可挑剔。人微微侧一下脸就能贴上领子处的柔软毛毛，衣料很舒适，就像卧在暖暖的毛绒地毯上。明烛只觉得困意袭来，今天经历了好多事情，简直算得上是身心俱疲。

明烛今日倒是平白无故得到了许多东西，谢小姐的花灯、元荔的鸽子、周月行的衣服……明烛强忍着困意去收拾好东西，把物品放好、把买来的暗器藏在床下、把周月行给的书放在架子上，一一归类好后，明烛要把腰包挂在衣架上，拿起时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明烛话音还未落，在看清手中的东西顿时失了声。

一本不薄不厚的书赫然躺在腰包里，书封面只几个大字——「西域风流绝畅图第六辑」

回过神来，明烛慌忙塞在枕头底下左右环视。整个房间静悄悄的，鸽子也卧在一堆碎布料里一动不动，只有蜡烛燃烧的轻微响声。明烛转身吹灭蜡烛翻身上床，缩在了被子里闭上眼睛。

──

节日后的天气越发寒冷，明烛早晨起来穿上了周月行送的衣服，吃早饭的时候还被月姨夸了一番，明烛暗自欣喜，在去聆月轩的路上要不是被周月行及时拉住领子，她差点要在结霜的石板桥上摔一跤。

“基础工不扎实，还得继续练。”周月行扔下来这句轻飘飘的话就加快了脚步，明烛不得不快步跟上还要注意不要摔跤。

今天聆月轩还残余着节日后的热闹气息，明烛刚进入楼内发现小蝶领着一群小侍在收拾了。一些节日用的花卉摆件、帘幕装饰都在被一一拆下来，这样看着楼里倒是冷清了下来要回到之前的模样了，明烛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周月行还是一如往常，进了楼就与明烛分开了，他们干的活不一样，自然就要去不同的地方去。

小蝶比明烛来得更早些，明烛试图找小蝶讲话，但她太忙了，甚至自己也立刻被安排去帮忙干活。

小蝶把早早就准备好的物品清单交给明烛：“阿烛，拜托你啦！西域的人马今天要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和物品要重新规制好，这段时间东家不在云城，我等等要去安排车马，还有其他杂事……等晚上有空再聊啊！”小蝶还是向往常一样忙碌，每件事情她都要亲自监管根本抽不开身。

明烛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抱着一摞厚清单去房间清点物品，但也可以乘机去和元荔好好告个别。

明烛昨天有问过元荔是否回想在云城留下来，就像凝霜一样，倒是立刻得到了她的否定回答。元荔说，她永远不愿将自己锁在鸟笼里，其实来到云城并不会得到所谓的自由,在西域反而更自在一些。元荔不为任何目的地活着，让明烛很羡慕。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明烛已经站在了元荔房间外。

“快进吧。”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除此之外倒是十分安静。

明烛回过神来，她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了，一些物品都被打包整齐，元荔就坐在大包小包之间逗弄着白鸽。

今天天刚亮明烛就把鸽子放走飞去了元荔那处，她怕周月行发现暴露行踪。

“还以为你你狠心不来看我呢。”元荔笑着拍掉手中的鸟食，她起身向明烛走来，倒是贴心地接过明烛手里的清单，帮她核对起来。“白瓷梅花樽两只、雨过天青茶盏一套……”

“这是我干的活，不麻烦你啦。”明烛拿走元荔手中的册子笑了笑。

“换了新衣裳？很合适你嘛～眼光也是一如既往，没变过。”元荔眉眼弯弯，小麦色的皮肤在和煦的阳光下是别样的耀眼夺目。

元荔后面的话声音模糊明烛没有听太清，她含糊应答：“确实很合适。”顿了顿，明烛走近元荔，她的表情变得奇怪：“昨晚我包里的那个……那个是你放的？”

“什么？”元荔装作不明白，她眨了眨眼睛。

见元荔拒不认账，明烛也别无他法只得继续说下去：“哼，算了……昨晚我和周月行聊了聊，他也对小蝶有所怀疑。”

明烛在清单上打钩，一样样东西核对下来清单也慢慢消减下来，直到最后一件物品被二人点完明烛找了个地方坐下。

“最后一天了啊，要不要我帮你除掉……”

“打住！”明烛连忙打断元荔危险的想法，现在她和周月行都不清楚小蝶的目的，而且她马上就要离开聆月轩了，或许也就能不再受这种危险的威胁了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元荔打量着明烛，“没事，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有麻烦让阿鸡传信，再远我也会赶来帮你把人杀掉。”

其实明烛听到这话是很感动的，直到她听见“阿鸡”这个名字。

“你说的不会是这只白鸽吧……”明烛指了指一旁把脑袋塞在尾羽的白鸽，白鸽对此毫不知情。

“有什么问题吗？你一直没给它取名字，这个名字挺好的。”元荔懒洋洋地倚靠在大包小包的行李上。

明烛对此也没什么异议，毕竟元荔才是金主。“……它喜欢就好。”明烛突然觉得动物听不懂人话少了很多烦恼。

“对了，你们今天什么时候走？”

“今天不急～你们东家昨夜就急匆匆离开了，楼里应该是那个叫小蝶的来代为操持，应该会比往常迟一点吧。”元荔眼睛狡黠地一转，又道：“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不，我马上就走了。”明烛低头绞着手指，“不在这就没事了。”

元荔闻言盯着明烛，她难得正色起来，忽然靠近，元荔的手捧起明烛的脸挤了挤：“太心软，不行的。而且你竟然没和我好好商量你要离开的事。”

明烛被迫抬着头看着元荔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怒气、有不解，好像还有一点……懊恼？明烛莫名其妙地有点心虚自责起来，倒是不由自主地解释起来：“我之前说过的要去顾家……因为我要找到凝霜，其中顾家很重要的，而且我不能一直待在周月行身边……”

明烛的脸被元荔钳制住根本很难挣脱，只能把目光瞥向一旁，元荔的声音放大，明烛能听到她话中轻轻的叹息：“你可以问问我啊，我也是在帮阿烛留心着，我打听了一些事……阿烛的嘴和心都关的严实，可惜我没太多时间去撬开阿烛的嘴了呀。”

说到这，元荔低头无奈地笑了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现在好像真的把所有人都忘了，心太硬，都不会去依赖相信人的。”

这句话，还真是有人说过。明烛回忆起了某人，但自己真的不是周竹吟啊，她只是一个做任务的时空管理局员工，不过是这个时空的过客，她终归要回去的。何况，他们不也是把自己当了替身吗……

“抱歉……”明烛不知如何解释。

“有关消息我写在纸上夹在昨晚你发现的书里了。”元荔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其中情绪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下次再见也不知道你在哪了，不过有阿鸡，别喂得太肥飞不动了。”

像是听懂元荔的话一样，阿鸡扇了扇翅膀抗议起来，好像在证明自己是只轻盈的鸟。

“噗……”明烛不由得笑了一声。

咚咚咚——

门外有人在敲门，节奏急促，接着传来一个陌生小厮的声音：“阿烛姑娘，小蝶姐让你快些清点，后面要把物品规制到库房，还有两个时辰就该送客了！”

“看来还是准时的，快些忙完来最后陪陪我吧。”元荔轻声说道。

明烛应了门外一声，她重新将清单抱在怀里去别的房间清点物品。或许快一点，她可以多陪元荔一会儿，就像是能将这场相遇的时间拉得长一些一样。

──

初冬的正午其实是温暖的，云城街边的柳树是光秃秃的灰色，晨霜融化，石板路上是亮闪闪的阳光。聆月轩楼下是与往日不同的热闹，小厮们大包小包地往数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上搬运行李。

明烛立在门内，眼前人群来去匆匆，她只是盯着那辆珠帘遮掩的车架看着，在璀璨的华光中发呆。这时候一只纤长的手拨开厚密的珠帘，一张熟悉但依旧夺目的面庞在阴影里显现。

元荔朱口微张，对着明烛说了一句话。

明烛向那个方向招了招手，她刚刚偷偷地在元荔的行李里放上来自己亲手绣的小香包，里面是明烛最后做的一个桂花香囊，本来准备留给自己来着，但也算是中原特有的，给元荔留个纪念。

元荔此时眉眼弯弯，她偷偷扬了扬手里的香袋，上面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像榴莲的荔枝。

直到真的要离别，明烛倒从内心生出不舍的情绪，仿佛真是老友离别的心酸，她的眼睛莫名其妙红了。明烛直到元荔说了什么，她说“记得我”。

有时候明烛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忆了，是不是忘记了最重要的时光，但事实是她所有的记忆都十分连贯，未曾有遗忘。

马车渐远，明烛还站在门边没动。

楼里的众人都退去了，大家都收拾收拾准备享受正午的休憩时间，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小姑娘跑了过来，拉了拉明烛的袖子。明烛低头，发现是一个粉嘟嘟的可爱小女孩，小家伙手里捏着一个信封，塞在明烛怀里又飞快跑走了。

明烛一时摸不着头脑，她疑惑着打开信封，眉心猛然跳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