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深深扎在木门里的竹叶镖明烛吞了吞口水。
这时候她才仔细去看那枚镖,和上次遇袭的圆镖不一样,竹叶符是两边翘中间凹的竹叶模样,边缘被刻意磨得很薄,它要更锋利、扎人更疼。
林子里几名匪徒在她眼前飚血的情景时至今日仍然历历在目。
没等周月行开口,明烛立马选择了回去坐好。
明烛坐在窗边,双手交叠在桌上,就像个乖乖小学生。
识时务者为俊杰,周月行的目光透露着赞许。
“阿烛姑娘别紧张,就是问你几个问题罢了。你也知道是谁先去打扰别人的吧?”
明烛点了点头,她几乎忘了周月行是个老阴杯。
“你为什么那么在乎闻风阁,还打听我的消息?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怕我把你灭口吗?”
周月行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那把熟悉的银蛇匕首,匕首摩擦石头,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明烛答到:“怕。”
周月行微微点头,他挑了下眉示意她继续讲。
“但你要杀我早就杀了,我知道可能是周姑娘的缘故。”
这人不过在找替身。
明烛非常确信,但她利用周月行这个心理在找到凝霜前苟活下来也挺划算的。她就暂时勉强当个替身吧,看别人找替身在其他时空做任务时她看多了。
“打听你的事……不过是有点心中不平,我只是觉得闻风阁不该这样消失吧,至少对小蝶是这样……我之前有听别人说过你的传闻,但我不觉得你是世人口中的人!”
事实就是传言是真的。
“你猜错了,我就是卑劣无耻之徒。”
根本不吃这一套。
周月行仿佛心情非常愉快,他将双臂垫在脑袋后枕着,发髻微散。
“……”
老阴杯!
看着周月行的无耻模样,明烛虽然面色如常但心中早已导演出了一场杀人大戏。
面前的周月行安逸地换了个舒适的姿势。
窗外阳光覆在他面上,琥珀色瞳仁的光泽十分温和,宽袖摇曳,慵懒风流,这和他的小人行为很割裂。
他复又开口问道:“找到那位乐姬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明烛听到这个问题时在心中长舒一口气,事实上她之前就有“押题”,这是她提前就编好答案了的。
“我来寻找一位乐姬。之前也有和你说过……多年前在西域与她相识,后来她被派来聆月轩后留了许久就没了音讯,或许是隐姓埋名,但她于我有恩,我想找到她。”
虞国人都知道西域有个风俗。
失去双亲的少女会被西域豢养,有的成为舞姬其他成为乐姬。出色的少女会跟随商队来到虞国,另外有一些不堪其苦的女孩潜偷逃到虞国后隐姓埋名。
闻言,周月行皱了皱眉。
“……西域李柠双?”
周月行对李柠双的记忆非常深刻,不仅仅是她所弹琵琶曲日日满座。
那时他刚进聆月轩,李柠双颇受东家赏识,作为聆月轩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可最后不告而别。
四年前周月行刚进聆月轩,之前明烛没有表明目的便没有向他打听,她怕说多了被人灭口。
明烛往前凑了凑,她撑着双臂,眼睛亮亮的:“你知道她怎么了吗?去了哪了?”
“不知。”
简直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明烛并没有多失望,如果哪天周月行对她推心置腹掏心掏肺那才是最可怕的。
恢复原来的坐姿,明烛挺直脊背端正坐好,如果周月行现在提出问题她甚至都要举手抢答了。
周月行看她佯装认真乖巧的模样心中好笑。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去了眼前的碎发。
“如果找到她了,然后呢?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明烛愣了愣,圆圆的杏眼中盛满了迷惘。
“……还没想好。”
这是明烛的真话。
她一直做任务不过是为了钱,在一个个时空的失意者面前,她是“天选之子”的贵人,在以上帝视角看人,任务完成,她便从那个时空销声匿迹。
直到,她被时空管理局骗上贼船。
现在她重新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唯一的希望就是和系统取得联系或者被检测到,其他的事,她没有考虑过。如果真的无法回去,她又如何过完自己的余生呢?
明烛突然惶恐起来。
但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回去,她要尽快找到凝霜或者让周月行浪子回头……
想到这,明烛在心中流下了艰辛的泪水。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戳中了眼前人的痛处,周月行望着低头脸颊通红的明烛,她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散发着戾气。
他正好对上明烛空洞的眼神。
周月行见好就收,他本义不是激明烛生气。
“明日我们一起去聆月轩。”
周月行撇开目光虚咳了几声,又道:“之前你说要学暗器的。”
他从柜子下端出一个盒子。盒子已经蒙上了一层落灰,边边角角坑坑洼洼的好像被老鼠啃过一样,看来是好久没用了。
接过战损版盒子放下,明烛不敢贸然下手打开。她怕里面弹出什么药粉或者银针什么的,而且盒子实在磕碜。
“里面是什么道具吗?秘籍?还是各种毒药?”
明烛缩着脖子指着木盒。
哒!
周月行就这样水灵灵地打开了盒子,明烛慌忙抬臂挡住脸,等了一会儿结果一切正常。
“那些东西你现在碰了非死即伤,我可不想贴钱又赔人。”
闻言,明烛挥了挥面前的灰尘,心中好奇伸过头去。
结果是一堆布包填充物,边上有几根系带,莫名的眼熟。
“你下盘和手臂力量太差。下盘不稳,无法定点使力;四肢无力,无法使力掷物。”
周月行拿出里面的东西摊开在桌上。
“上次和这次受伤的原因都是不会跑,下盘不稳连跑步都容易摔跤,就算有一天用暗器打不过别人了,也能捡一条小命回来。”
明烛若有所思,她好像知道这一推东西是什么了。
这应该是绑在手脚上的沙袋,给手脚增加重量,训练自己的核心、锻炼力气和耐力。
这有点超出明烛想象,她以为周月行会先给她讲暗器入门、毒药大全和逃跑一百式之类的。
“每日其实不用过于刻意扎马步训练,只在写字吃饭走路时绑在手脚上,直到写字不抖健步如飞,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明烛半信半疑,“你练了多久力量?”
“练过剑这些都是基本功,用暗器都是直接上手。”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回答,明烛沉吟片刻,她把沙袋放进盒子里就要离开。
“我看好你。”
明烛“嘭”地甩门而去,就当听见狗在汪汪叫了。
回房的明烛说练就练,她把沙袋绑在腿上和胳膊上,努力地挪了出去。
明烛打算在入冬之前练好力量,冬天穿着厚衣厚袄天气又冷,她不想到时候绑着这么重的东西再流得满身臭汗。
她围着小院子跑步,说是跑步勉强只能说是挪步,但她没有停过,一圈又一圈,叫人看得辛苦。
“娃儿,你才好,悠着点哦。月姨再给你杀只鸡补补。”
看着咬牙坚持的明烛,月姨打心底里又爱又疼。这孩子和以前一样,做啥事都认真。
月姨挽了袖子进鸡圈,随机挑选了一只幸运鸡宾。
鸡的惨叫响彻云霄。
不远处,周月行的小窗开着。
看着满院子转的明烛,他不自觉弯了眼角。
金色的暖阳犹如稀碎的金箔点点落在明烛的白衣上,她额头是细细密密的汗,微风吹得她衣裳翩跹。
周月行想起自己以前被父亲逼着负重训练,每天灰头土脸的,直到脱力摔倒在地。那时娘亲和月姨会给他做好一桌子菜,每天都心安理得的“补一补”。
男孩的手从小磨慢了茧子,直到厚厚的茧子脱落,他的剑犹如身体一部分那般使用自如。
他很少出阁门。小小的院子到处可见他练剑的痕迹,虽然他不爱练剑,但天资聪颖,他是阿爹的骄傲。
直到阿娘救了一个乖张的少女,她从西域带来了许多好玩的东西。一个个精巧的飞镖、锋利的狼牙匕首、还有许许多多的瓶瓶罐罐。
一开始,她拿他练手,徐舟行时不时就中毒,浑身长痘、肿成猪头成了家常便饭,他发誓要报复她。
被爹发现了小飞镖和那些瓶瓶罐罐,爹斥责那些玩意儿不入流。徐舟行被狠狠揍了一顿,他还是偷偷研究,他还磨出了第一柄竹叶镖送给了女孩。
后来爹娘被反叛的人毒害,他亲眼看着弟弟被毒身亡。
剑敌不过他人的阴谋诡计和机关暗算,他用了**散才带着月姨逃走。
现在,她竟然全然不知了。
周月行自己确有私心,但如今的日子未尝不好呢?没有什么侠义道理,也没有什么责任使命,月姨老了,他也不再是什么大少主。
“周月行!”
远处的明烛弯腰喘着粗气,她向周月行招了招手。
“这样可以不?动作标准吧!”
“继续练。”
小厨房里飘出了香喷喷的饭香。
——
明烛不在的日子里,小蝶一人做了两份工。
她想起那日明烛向她打听一位西域乐姬的事情,这些日子安顿西域乐姬时她也有所留心。
“小蝶,新摘的金桂插好了吗?”
李斯越用小金勺挑着小碗里的鸟食,纤长的红蔻丹指甲像闪亮的玛瑙小石子。
她逗弄着站架上的白鸽,鸽子的脚被小链子拴在架子上时不时发出哗哗声响。
白鸽朱红的喙,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着,李斯越摸着它柔顺的白羽。
“回东家,插好了。”
小蝶低头谦卑地站着,她双手呈上了西域来者的名册。
李斯越逗弄了好一会儿白鸽,白鸽低头啄食着她手心的鸟食,直到小食盆里的谷粒见了底她才慢慢转身拿起名册。
“小陆不爱吃小米粒呢……下次不用备小米粒了。”
李斯越薄唇微张,她命小蝶沏了盏香茶。杯盏中白气幽幽,模糊了名册上的墨渍。
西域来者的名册并无大差,指尖挑过一页,她看见了故人之名。
“元荔啊……”
她指尖点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对了小蝶,明天阿烛姑娘回来复工,要多关照她,重物就不要给她搬了……这几日你也该歇歇了,节日就休息几日吧。”
李斯越合上名册,伸手搁在了小蝶脑袋上。
“你这孩子,真是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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