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沈芸和夏其勋正商量着怎么把夏晴子给丢了。
丢进大山里正好,警察来了也找不到,警察来了也得迷路。
喉咙有些发酸,她猛地醒了过来。
窗外弥漫着金红色的光,旭日从云层中破出,天已经蒙蒙亮了。
“停车,我想吐。”夏晴子脸色苍白,拍了拍胸口,此时此刻,车正盘旋在九曲的山路之上,日光笼罩着无边无际的山林,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但夏晴子来不及欣赏这番壮丽景象,她扶着公路旁的围栏打了几个干呕。
“小晴,没事吧?”王全胜从车内取出一瓶水,递给夏晴子。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快了,快了。”
“王叔,我爸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夏晴子眼睛泛红地瞪着眼前这个面容慈祥的中年男人。
“不会的。过一阵子我就送你回去。”王全胜轻声安慰道,连夜赶路让他显得极其疲乏,可这是沈芸叮嘱了的,不到目的地,不准让她下车。
夏家放心将女儿交给他,又给了他一大笔钱,他自然不会辜负夏家。
沈芸两口子这五年来对他和冯娜娜的恩情,他就算算上下辈子,也还不清。
夏晴子坐回车内,凄凄地看了看这绵延不断的群山。
“王叔,既然我爸妈不要我了,干脆我当你女儿好了,反正你也没孩子。”
王全胜听了有些为难地笑了笑,“小晴,芸姐这么爱你,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看来连王叔也不喜欢我。”
就让我死在这深山里好了。夏晴子忽然这么想。
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本该如同滚滚江河一般汹涌,可沈芸就像那堤坝,死死拦在河面上。
这座村子叫宝丰村。
夏晴子看着手机上的地图软件,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矗立在山腰上,所见之处除了农田便是山林。
“累坏了吧,还好这几年通了马路,咱们这车子能开到家门口。”王全胜熟练地换了档,一踩油门冲上了狭窄的水泥路,车子颠簸了几下,停进了一处院子里。
夏晴子没理他,默默地给孙妍妍发了个定位。
孙妍妍秒回了一个问号。
“我被绑架到这里了,叫个车来救我。”消息转了半天,总算发出去了。
“沈阿姨都告诉我了,没想到吧!我说晴晴啊,大山里多美妙呀,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点开语音条,孙妍妍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幽幽地飘了出来。
兴许就是因为她,她才会被送到山里去。
王全胜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拉开了后车车门。
“小晴,走吧。”
夏晴子收起手机,下了车,收起对孙妍妍的怒火,双腿僵直地站到院子里。
这是一栋略显沧桑的二层楼房,门前的水泥地面坑坑洼洼,斑斓的矮围墙下种了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崭新的粉色轿车停在院子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回过神来时,王叔已经摸出钥匙打开一楼正中那扇猪肝红色的大门了。
伴随着嘎吱一声,一股潮湿的谷草味道扑面而来。
夏晴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上楼来看看,我收拾间屋子出来给你住。”王全胜朝她挥了挥手,“家里有些阵子没住人了,有些脏,你别介意。”
见夏晴子走了过来,王全胜打开了电灯,明晃晃的白色灯光笼罩着这间客厅,王全胜站在一张巨大的棕色皮革沙发旁,沙发前是一张印着花纹的圆形玻璃茶几,茶几对面是个棕色的电视柜,上边放着一台液晶电视。而这些物件无一不盖着一层厚厚的灰。
客厅里边的墙有个门洞,里边黑黝黝的,仿佛会吃人。
王全胜往那个门洞走去,里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夏晴子忙跟了上去。
他提着箱子爬楼,背影显得有些吃力。
楼梯的外墙上留了几个方形的小花窗,日光通过花窗投在灰色的阶梯上,留下点点光斑。夏晴子看着在光束中翻飞的灰尘,下意识地将手放在面前扇了扇。
借着日光,她忽然注意到阶梯上有些脚印,这些脚印细细长长的,显然是人的脚印。
有人曾赤着脚踩过这些阶梯。
“王叔,冯婶她在家吗?”夏晴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王全胜已经爬上了二楼,在楼梯顶上看着她。
“她腿脚受了伤,还在镇上的医院歇着,等收拾完屋子,我就开车去接她回来。”
“哦。”夏晴子淡淡应了声。
二楼外边是走廊,有三个房间并列着,王全胜打开了其中一间,拉着行李箱进了去。
“这几个月你就住着这间屋子,先在外边待着啊,等我收拾好了叫你。”
夏晴子点点头,站在走廊上看向院子,从高处看,那辆轿车更显得亮眼了。
她的视线忽然被院子外公路另一侧的一间屋子吸引住了。
那是一间用木板搭的屋子,屋顶倾斜,一边高一边低,它立在公路的坎下面,只露出上半堵墙,恍惚间好似一只熊,蛰伏在田野旁。
夏晴子能依稀看到屋顶左侧露出一个角的木门,木门上似乎挂了一把大锁。
“王叔,那是什么?”她转身进入屋子里,王全胜正在用鸡毛掸子拍打床垫,一大股灰尘扑面而来,夏晴子开始不住咳嗽。
王全胜忙带着夏晴子出去,见着她边擦着眼睛,边用手指着那间木屋。
“那是之前的旱厕,四年前我回来把屋子重新修了一次,旱厕就没用了,索性找了些板子给它地上盖了盖做仓库,现在里面堆的是一些柴火。”
王全胜说完就往楼下走去,“我去打点水上来。要不你去院子里待会吧?”他忽然拍了拍脑子,从腰上取下钥匙,折回来递给夏晴子。“家里哪哪都脏,你去车里坐会儿。”
“好。”夏晴子拿着钥匙,跟着王全胜下了楼,用车钥匙打开驾驶座旁的车门,曲腿坐了进去,她踩了踩油门和刹车,又转了转方向盘,车还是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她不会开车,自然不能开车逃跑。
钥匙串从腿上滑落到地上,夏晴子有些艰难地弯腰去捡,此刻却突然注意到这串钥匙扣上挂着一只铜色的,巨大的,与众不同的钥匙。
她脑海中一晃而过那间“旱厕”门上挂着的锁:这把钥匙就是开那扇门的锁吧。
柴火能值多少钱,需要这么大一把锁锁着吗?夏晴子撇撇嘴起身。
头冷不丁撞到了方向盘上,她吃痛地揉了揉额头,蜷缩在椅子上乖乖地刷起了手机。
山里的信号很差,浏览一个网页需要等半天,才能显出一两行字。
她有些绝望地看着还剩四分之一电量的手机,也不知道沈芸有没有给她准备充电器,这大山里,连充电宝也借不着。
“旱厕的蹲坑下面都有一个贮粪池或粪缸等埋入地下,用来贮藏粪尿……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城镇绝大部分旱厕和农村部分旱厕被冲水式厕所和各种环保生态厕所替代。”
看着弹出来的“旱厕”释义,夏晴子觉得有些恶心。
她快速地扫视了一遍,随后关掉了网页。
视线不由地又转向到与矮围墙相隔一条马路的对面的木屋子上,这次虽然离得更近,但却只能看到它那个倾斜的屋顶。
夏晴子鬼使神差地取下了那把铜色钥匙。
会被发现吗?发现了就说它因为太大不小心掉下来了就好了。
她将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又看向手机,好在之前下载了一个单机消除游戏,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电量还剩一丁点的时候,王叔的声音从车外传了过来。
“小晴!房间收拾好了,你来看看。”
上楼时,她注意到台阶地面被洒了一些水,之前那些瘦长脚印被王叔的黑泥鞋印给覆盖住了。
这间屋子不大,整个屋子被漆成白色。对面的墙上有一扇推拉窗,中间放着一张铁床,窗边立着两个矮小的床头柜,床尾是一个两扇门的木头衣柜。此时此刻,房间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床上铺着崭新的四件套。
夏晴子想着,也就勉强能住人。
王全胜打开衣柜门,里面齐齐整整地挂着一些衣裙。
“这些都是芸姐特意准备的,箱子的另一边装的私人物品,我没有开开。你先看看有没有缺的,等会我去镇上给你买回来。”说完后,王全胜就起身出了门。
夏晴子拉开行李箱拉链,率先找到充电器,将它扯了出来,插到床头柜上的插座里,看着手机缓缓开始进电,松了口气。
随后又随意看了看其他东西,回应道:“差不多都有。”
甚至还有两盒她最爱的巧克力豆。
“好,你有啥想吃的?叔给你买点回来。”
“不用了,你快去接冯婶吧。”夏晴子把手揣进口袋里,碰到了那把冰冰凉凉的钥匙,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紧张。
“昨晚在车里没睡好吧?你先躺床上休息会,我大概两个小时过后就回来。”王全胜叮嘱道,“对了,外边的山路不好走,千万别出去乱走,村里好多户养了狗的,那些狗可不讲理,看见陌生人就咬,就扑。”
夏晴子点点头,“钥匙我放在车上的,车门我没关……我先休息了。”
听到王全胜下楼的声音,她转身砰地关上门,靠在门后喘了喘气。
他会发现“旱厕”的钥匙丢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听见车发动驶去的声音后,夏晴子才打开门来到走廊,默默注视着那抹亮眼的粉色逐渐消失在盘旋的公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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