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劭扬昏昏沉沉地醒了,却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冷嗤一声,心道自己死了也罢。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他也不知过了几天,反正肚子饿得咕咕叫,嘴唇渴得干裂,疼痛虽有缓解,但状态却好不到哪里去。
人在绝望时总会胡思乱想。
他在想要是自己死了,父母估计会伤心个一段时间,杨涯岐多半会惋惜一下,其余的狐朋狗友根本不会在乎他。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久了,就没人想起他了……
他突然有些想死。
回顾这十七年,酸甜苦辣他都尝过,他从来不欠别人,即使犯了什么浑事,即使他当场态度没有谦卑歉疚,但后来一定会想法弥补。
所以他感觉这生活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对他有恩的人要么他报答了,要么过得很好,要么就已离世,就像祖母一样……
祖母在堂兄的哄骗中去世,却忘记了她受苦的孙儿,而堂兄却逍遥自在地活着。他是韩劭扬一辈子中最恨的人,恨他好吃懒做,恨他探囊胠箧,恨他欺压自己,更恨他在祖母离世时欢呼雀跃地拿走了所有的祭品去畅享他的赌博……
韩劭扬此刻也恨自己没在离开时一刀杀死他,当时的心软,成了现在的悔憾。
他还想杀了那个疯子般的骇沙客,他突然又想活下去,待自己有实力了,定将他千刀万剐。
人真的很矛盾,连自己想生还是想死都分辨不清。
韩劭扬饿得糊涂,他这回想到了辛落尘。
其实在他心中,辛落尘真的跟许多人不一样。不知为什么,韩劭扬总感觉他眼里有着一个废材不具备的神色。
他小时候的性格就不讨喜,很多人害怕他、厌恶他,在他有钱有地位时又巴结他、畏惧他。几乎每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后眼神里都有羡慕、畏惧、趋炎附势的情绪,然而辛落尘没有。
作为一个废材不应该更害怕他或羡慕他吗?
最开始辛落尘不知道他的身份,确实厌恶过他,后来他自行先容,辛落尘没有惊讶,却拿他打趣,姑且算是废材的天性。
后来他带人打了辛落尘,他居然坦然跟他见面说话,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没有丝毫害怕。就辛落尘怕死怕到夜晚不敢一个人回府的那股劲,韩劭扬为此感到十分惊异。
再后来的冰释前嫌,他也没有像别人那样点头哈腰、阿谀奉承,只是平淡地献献殷勤,好像在干一件不过心的事情,几乎不在意结果,搞得倒像韩劭扬在看重情谊、是他韩劭扬主动冰释前嫌的。
后来被刺客追捕,他竟然对韩劭扬的愧疚多于对自己生命的在乎。
这点韩劭扬当初只是感觉,后来从辛落尘的言行举止中看出来了,他似乎一直在想办法弥补自己为他受的伤,有时差点会干一些不要命的事,就像那天替他挡柱子。
这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换做是别人,应该一开始厌恶他,随即害怕他、畏惧他,后来会巴结他、讨好他,然后最多会买些贵重的礼品报答他,定不会不顾自己安危去表达愧疚。
何况他还是个一无是处,整天游手好闲的废材。
突然,韩劭扬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动了动手指头,感受到自己正被一只手抓着。
他本能地缩手,却听有人在石壁外喊:“你……你是韩睦吗?”
韩劭扬突然清醒了过来,他知道那是辛落尘的声音:“你在哪儿?”
辛落尘笑道:“太好了!你真的在里面!你等着,本王这就救你出来。”
韩劭扬发现旁边竟然有光,原来石壁下被挖了一条浅浅的坑,辛落尘的火把光从坑中照了进来。
“你在挖坑?”
“对啊,再挖深些,你就可以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
“我不知道,就见这里有一处石壁环绕而成的地方,而且这里的石壁跟其他地方的石壁不一样,除了小孔,没有大洞,我就好奇这里面是什么,就打算挖进去。没想到就摸到一只手,当时还把小爷我吓一跳,以为是什么尸体。”
韩劭扬心道你这废材运气真好,这都能找到:“你有吃的吗?再不吃东西我就真成尸体了。”
“有有有!”辛落尘将吃的喝的从坑中递给他。
东西下肚,韩劭扬感觉好多了:“就你一个人?”
“对啊。”
韩劭扬皱眉:“你身上还有伤,怎么过来的?还有你怎么挖地的?”
“哎呀,你别小瞧本王,小爷我又不是腿断了,扶着墙还是能走的,至于挖地嘛……”辛落尘从下方露出了被火光照出的闪闪发光的眼睛,“我趴着挖的。”
“算了,你别挖了,你这得挖到何年何月去?”
“哦,”辛落尘收手,“那怎么办?”
“你记得来的路吗?”
“不记得。”
韩劭扬:“……”
也是,问你哪有结果?
“能通知其他人吗?”
“应该不能”
韩劭扬放弃问废材话。
“行,你来了也没用,要不咱俩一起死吧。”
“啊?真的没法了吗?”
“不然呢?你就该带个人过来的。”
“我都是偷溜出来的……”
“你非要出来干啥?”
“哎,怕你没命了嘛。”
“我待这几天了?”
“应该快两天了。”
韩劭扬“啧”了一声,刚来的希望又掐灭了。辛落尘那废材又不知道带个铁锹,他直接用手刨,瞧啊,多蠢的办法啊!
“我爹娘都还好吧?”
“好着呢,就是有些担心你。”
韩劭扬又问:“对了,你怎么溜出来的?”
“府里挺乱的,侍卫都去找你了,暂时没人管我。”
“哦,”韩劭扬吃饱了,却没什么活着的希望了,索性躺下,至少死时动作安详些,“你困吗?困就睡会儿,说不定睡着睡着就死了,不痛不痒。”
辛落尘似乎被吓着了:“你别这么悲观。”
“那你还想出去?”
辛落尘觉得有道理,居然放下火把躺下了:“我把火把放中间,这样我们俩都能照到了,也不至于怕黑。”
“谁怕黑了?”
过了一会儿,火把就熄灭了。
“怎么回事?”
韩劭扬摸了摸附近,冷笑:“你真是把火把放对了地方,烧烂了水袋不成,水还流出来把火把熄灭了。”
“啊?”辛落尘连忙摸索着要去把水袋扶好,“哎呀,我真不是故意的。”
然而却碰到了韩劭扬的手,韩劭扬道:“没有了,水差不多流光了,咱们横竖都是死,别挣扎了。”
辛落尘“哦”了一声,将手收回,却被韩劭扬一把捉住:“怕黑吗?”
“怕……”
韩劭扬晃了晃握住他满是泥土的手:“这样还怕吗?”
“好点了。”
辛落尘又问:“真的没法出去了吗?可是本王还舍不得死。”
“命数已尽,你能改变吗?”
辛落尘绝望地叹了口气,干脆学韩劭扬睡觉。
没过一炷香的时间,辛落尘嘴又开始闲了:“你怎么去到里边的啊?”
韩劭扬懒得睁眼,声音散漫沙哑:“不知道,骇沙客那家伙干的。”
“骇沙客?!”辛落尘突然来了精神,“哇,你见到了他?怎么见到的?”
“怎么?这么激动?”
“那是本王最崇拜的人诶!话本里经常出现他!”辛落尘俯下身,从坑里对韩劭扬讲话,尽管看不见他,“我跟你说,他可厉害了,他……”
“闭嘴!老子不想听!”韩劭扬恨骇沙客还来不及,哪还听得下他的好话,“他妈老子一辈子都不想再遇到他,即使遇到了,老子也一定要弄死他!”
见自己偶像被侮辱的辛落尘很是不解:“啊?为什么啊?”
“没他老子现在至于在这儿吗?”韩劭扬冷哼一声,“两天不吃不喝,法力还被抽干了。”
“什么?他为何这样对你?”
韩劭扬唾骂:“疯子!”
辛落尘叹口气:“多半有人雇佣他去害你。”
“我看未必,若要害老子,老子早就死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意图。”
辛落尘拍了拍脑门:“哎,我也想不清楚,算了,睡觉罢。”
他们交握的手之下是那人用手挖刨的小坑,上方是坚硬的石壁。没有光火,只有韩劭扬在黑暗中明亮的双眼;没有温度,只有掌心的余热。
韩劭扬想,要是是别人,听到要跟他一起死,早就拒绝,然后一溜烟地跑了或者会冒险赌一把,自个儿出去找人。
只有辛落尘真的愿意傻傻地听话,乖乖躺在这里陪他……
他真的不一样啊。
◎
“三天了,睦儿怎么还没回来?王爷也是,受了伤还到处乱跑,这要是出什么事了,咱们担得起吗?”
龚温梦来回踱步,焦急万分。
目前派出去寻找韩劭扬的侍卫只回来了五六个,并且皆是一无所获:“小的无能,苟活着出来,没有找到少爷,而且还丢失了不少弟兄们,还望老爷夫人责罚!”
“哎呦,我们哪还有心情责罚你们呐?”韩志涯叹了口气。
另一位侍卫跪下磕头:“小的去陈府询问了与少爷交好的陈公子,他说那日去莅蔓仙洞时遇到了一位能穿墙的人以及一位未现身的人,他们似乎与莅蔓仙洞有关系。小的由陈公子带路去了他们上次穿墙的地方,虽未在原地遇到他们,却在之后偶遇他们,听闻莅蔓仙洞被骇沙客动过手脚,一般未经骇沙客允许,估计无人能找到少爷。”
龚温梦惊恐万分:“什么?睦儿什么时候跟骇沙客还有交集?难不成还有人要害他不成?”
众所周知,骇沙客要杀人害人,要么出自本意,要么受人委托。
韩志涯道:“哎,睦儿在外得罪的人还少吗?”
“这可怎么办哪?”龚温梦瞬间腿软,瘫坐在椅子上,问韩志涯,“要不咱们去找骇沙客求求情?他要多少钱都可以,咱们都给!”
“咱们以后经济可能有些紧缺啊!”韩志涯神色有些犹豫,但很快决定下来,“算了!行!为了儿子,咱们哪怕把韩府给他都行!”
说着,连忙派人拿来纸笔:“马上捎信给骇沙客!”
韩府混乱了三日,平日饭菜也极为简单,毕竟也没人吃得下去。
韩志涯无奈地嚼着饭菜:“这信送过去也要花不少时间,骇沙客行踪不定,看不看信还说不定呢,就算看了也不知他同不同意。”
龚温梦没有吃饭,望着盘子发神。
韩志涯也没了胃口,将筷子搁到桌上。此刻,外边突然传来了熙攘人声,一位侍卫不顾礼仪,冲了进来:“老爷!少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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