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子不必谦虚。”同僚又看向那些弟子，眉毛竖成倒八字，“你看看你们把人家打的！你们倒好，各个只伤了些皮毛，而韩劭扬都被你们打出内伤了！”

那些弟子心里不高兴：“我们本来也伤的很重。”

“睁眼说瞎话！”

“是骇沙客！骇沙客为我们疗了伤！”一位弟子辩护道，随即他也不知道为何，感觉这话他自己都不信。毕竟这骇沙客不是随处都可见的，况且骇沙客也没有义务跟他们疗伤。可事实就是这样啊！

同僚冷笑一声：“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借口都乱找！”

又有弟子道：“真的！”

“有证据么？”同僚问，“那为何骇沙客不给韩劭扬疗伤？”

他们昨晚在一处无人的小巷里斗殴，没有目睹者，自然也没人见证骇沙客的存在，没想到原本为了避开路人围观或告状，现在却成了他们的绊脚石。

弟子们有些支吾：“谁……谁知道呢？或许他俩有仇。”

“胡扯！我还没听说过骇沙客会疗伤，更没听说过能让重伤在一夜之间变为轻伤的灵丹妙药！”同僚愠怒，“现在韩劭扬身上的伤就是证据，你们罪名已坐实，听惩戒吧！”

杨涯岐低笑着对韩劭扬说：“没想到骇沙客还算是帮了你啊！”

大部分内伤是拜骇沙客所赐。但那些弟子也动了手，他们也不能否认韩劭扬身上的内伤不是他们所致。

由于韩劭扬的伤势较为严重，那些弟子受到了更苛刻的惩罚，韩劭扬边听边笑，那些弟子看的心里发痒，他还厚着脸皮冲他们坏笑。

那些弟子听完惩戒后，被各自师尊揪着耳朵走了。阿燕获得了“勇气可嘉”的荣誉称号。韩劭扬则不慌不忙地看着方才一直在正大光明看的不良书籍跟在辛落尘轮椅后面。

杨涯岐扶着他这位“不把身体当回事，心中只有手中书”的好兄弟：“你好歹看下路啊！”

“不是有你看着么？”

杨涯岐：“……”

我是你侍从？！

“害，这本不好看，我寝房里还有更刺激的，到时给你看另外一本。”杨涯岐指着韩劭扬手中的册子。

辛落尘回头：“你们看的什么啊？”方才在里边他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杨涯岐现在也不能对辛落尘冷眼相对，难得柔下声：“上次你收他的那种书。”

辛落尘回想了一番，然后扯了扯嘴角：“有那么好看么？”

“你没看过么？”韩劭扬突然问。

“翻了一下，”辛落尘不解，“不过你们怎么喜欢看断袖版的啊？”

杨涯岐答道: “一男一女看腻了。”

辛落尘“啧”了一声，对杨涯岐道：“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你让未及冠的韩劭扬看？”

“他？”杨涯岐笑了一声，“他年龄虽未到，心思却早已超过二十岁了，这点东西算啥？”

杨涯岐突然又问：“不过你怎么这么关心韩睦啊？赌不是已经跟你打完了么？你还要献殷勤啊？”

韩劭扬翻书的手一顿。

辛落尘语气自然：“赌打完了就不能关心一下么？他跟我又没仇。”

韩劭扬问：“你不记恨我？”

“恨你啥？本王是记仇的人么？”辛落尘回头，“他们觉得我是废材，笑话我、说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一个个去记恨，那本王脑袋装得下么？”

杨涯岐听这话有些不悦：“你在说我么？”

辛落尘笑着转过头去。

韩劭扬地盯着册子发神，那一页看了好久，但他心思却不在册子上。他在想，难道辛落尘一直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和闲言碎语中么？

他的心脏有些发酸。

杨涯岐说的没错，他手上这一本确实清汤寡水，没什么看头，正如这一页，只有两个衣冠楚楚的正在接吻的人。不过，韩劭扬回过神来看到这一页，他竟觉得有醍醐灌顶之感，好像最近一切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他的心思自己再清楚不过，只是一直不愿承认，总把那种荒谬的想法归咎于“莫名”一词，渐渐的，把自己都欺骗了。

云层渐开，光线从缝隙涌泄而下，长直而透明，如同少年那隐秘的悸动拨开了遮拦。

韩劭扬抬手放出一根细小的藤蔓，缠住了辛落尘的一绺头发，他吃痛捂着头看向韩劭扬，只见韩劭扬笑道：“那就只装我一个。”

◎

一封家书将韩劭扬情绪拉向了低谷。生活有时就是这样，上一刻还如沐春风，下一刻就晴天霹雳。

信不是父母寄来的，是大英大俊给他写的。一看字体不是韩志涯的，他就知道出事了。

韩志涯入狱了，连同龚温梦一起。

韩志涯欠了国账，奸臣添油加醋，将贪污欠下的账一并算到了韩志涯头上，昏庸的皇帝下令将他逮捕入狱。本来是死罪，是在陈钦源的父亲陈凌松求情下才免去了死罪，若五年之内没有还完，则立即执行死刑。

大英大俊写这封信的目的是让韩劭扬了解情况，并且希望他最好不要回来，怕他受牵累，毕竟这木桦国皇帝喜欢斩草除根，韩劭扬作为韩志涯的儿子，自然不会让他好过。待在登文阁是最好的抉择，登文阁的作风就是保证每个成员在登文阁范围内的生命安全，即便是木桦国皇帝也不能轻举妄动。

但韩劭扬是不可能好好地待在登文阁的，越是这种情况，他越要回去，哪怕是死，他也在所不惜。

◎

五国联学允许成员与家人寄信来往，木桦国的消息自然也传开了。韩劭扬本就是个知名人物，韩志涯私自滥用国账的事因此被众人议论地更加火热。

众人对此事褒贬不一，有人认为韩志涯动用大量国账，罪大恶极，没有杀他都算他命大；有人认为韩志涯也是在为木桦国考虑，毕竟就目前的形势，若木桦国不购进水灵力，那么跟其他国耗他是支撑不了的。

当然，大部分人对此事都没有客观分析，都是根据对韩劭扬的印象来评判此事。讨厌他的，就说他父亲罪有应得；看好他的，就为韩志涯辩护几句。

那些流言蜚语也只能在暗地里说，当着韩劭扬的面就只能安慰他，建议他不要回去。毕竟这登文阁也没几个人敢惹韩劭扬。

可韩劭扬决心已定，打死也要回去，他不顾陈钦源的拉扯以及阿燕的劝说，迈腿就上了马车。

陈钦源抓他抓得太死，被拖着走了几步：“韩睦！你别太担心了！我爹会保韩大人和韩夫人平安的！”

阿燕也道：“是啊，你回去万一被那臭皇上给抓进牢里，不就是忙没帮上，还倒贴了么？”

韩劭扬腾出手捂着耳朵：“老子死也要死在那儿。”

“哎呦，怎么说不听嘛！你家侍卫不都说了韩大人和韩夫人还活着，韩府也无人出事，你就别担心了。”

韩劭扬吸了口气：“行了，你们别劝我了，劝了也无济于事。”

他的两位好同窗固执得很，又是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一番拉扯下，韩劭扬也失去了耐心，他挣开他们的手，坐到了车上。

这时，杨涯岐的声音传来：“韩睦，我今天也回木桦国，我替你回去看看，到时写信给你。”

陈钦源听闻也道：“是呀是呀，我也可以！”

韩劭扬抬头看向他们，本想拒绝，突然看到了杨涯岐身后的人。

他微微一愣。

只见辛落尘冲他一笑：“杨卓和陈陶既然可以帮你回去看看，那你也不用着急。”

辛落尘起身，往前走几步，待一位正在上马车的弟子上了马车后，他扶着门框走了上来，到韩劭扬面前说：“杨卓要回木桦国，没人陪本王共进晚膳，你有时间么？”

“没有”一词在韩劭扬嘴中呼之欲出，但他刹住了，歪头问辛落尘：“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木桦国用膳?”

辛落尘摇头：“最近不想去木桦国，怕遇上一些追杀我的人，还是登文阁安全。”

他失望地作势要走：“既然韩睦不愿，那就算了罢。”

韩劭扬沉默了一番，半晌，他开口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他道：“行罢，我暂时不回去了。”

说着，他起身和辛落尘下车了。

阿燕他们僵在了原地，杨涯岐也瞪大了眼。

看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阿燕喃喃道：“这……这也行?”

韩劭扬推着辛落尘，问道：“你那丫鬟呢？”

“你说莺漾?”辛落尘回头，“她毕竟算是圳王府侍女中最大的，事情也管的多，这好几天没回府了，这三日休假，本王也不用去哪儿，就叫她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她应该明日就能回来。”

韩劭扬“哦”了一声。

辛落尘问：“你家里怎么回事？本王听他们说也没弄明白。”

韩劭扬握在把手上的手指骨节有些发白：“我爹私自动用了国账。”

“这我知道，但是令尊为何这样做啊？”

“五国贸易你知道么？”

辛落尘摇头：“听不懂。”

韩劭扬难得这么有耐心：“五行相生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举个例子，木桦国为了生产木灵力，必须得拥有足够的水灵力，那么就需要从水清国购进水灵力。其他四国也是如此。”

“哦……好像懂了。”

“金铭国操办五国联学，提升了金灵力的价格，水清国用双倍银子购买了金灵力，那么卖给木桦国的灵力自然也得提倍，而我们那儿的皇帝只给了我爹原价的动用范围……”

“等等，为什么啊？你们皇帝为什么不多给啊？”

韩劭扬冷哼一声：“昏君。”

“没有大臣提议么？”

“你觉得一个昏君听得进去么？”

“那令尊太冤了吧？”

韩劭扬皱着眉，一时没有说话。

下午的光照依旧强烈，他们走在绿荫下，除了蝉鸣，周遭很安静。

“他可以不这么做的，”韩劭扬道，“他终究还是心肠太好。”

辛落尘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韩劭扬叹了口气，推着辛落尘转了个弯。偌大的登文阁只有部分不愿回家或没有家的人，顿时变得安静空旷。

路上只有韩劭扬散漫的话语声和不绝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