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黑绸布盖住了房屋、街道、树木，灯火阑珊，两个醉鬼一前一后跌跌撞撞地从酒楼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此刻已是丑时，街道仿佛伴着人们的呼吸声陷入了沉睡，彼此间的话语声也越发清晰。

韩劭扬神志不清，拳头似乎无处挥放，他借着酒劲跃上了屋顶，站在夜风中眺望。

叶塘听杨涯岐说过韩劭扬酒后乱性，容易动手伤人，于是在杨涯岐旁边盯着他。

杨涯岐说着胡话，韩劭扬上房发疯，叶塘默默地跟着后头。

这似乎只有他们三人的街道突然间出现了几道飞跃的黑影。

韩劭扬捏了拳，竟然追了上去。杨涯岐见状，醉醺醺地招了皓泽剑，也跟了上去。叶塘只好紧随其后。

醉酒的韩劭扬失去了理智，做事更没有分寸，抬手就是一道桂花藤。那些黑影最初是在躲，直到杨涯岐的攻击到来，他们就改为挡。

叶塘虽然没有醉，但这些人看着不是就善茬，于是也开始了攻击，那些人忍无可忍，干脆停下来，同他们三人打了起来。

韩劭扬的易容术还没有撤，法力用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于是干脆徒手搏斗。跟着胡绫绯练了这么久，长进很明显。

酒后的他打起人来很猛烈，这就是杨涯岐不想跟酒后的他接触的原因。

这短短的时间内，韩劭扬打死了两个人，那些人见状也不恋战了，他们似乎有要紧事，连忙撤离。

韩劭扬如同饥渴的饿狼，迅捷地跟着“食物”追了过去。

叶塘在后方跟着，他察觉了，这些人在往陈府的方向奔去。

飞刀掷来，受了伤的韩劭扬似乎没有知觉，反而放声大笑，追逐他们的速度更加迅猛。那些人发现后面三个都是难缠的，他们干脆落入地面，利用复杂的街巷摔掉他们。

然而韩劭扬穷追不舍，其中有一个黑衣人一直被他追着，他只好动了真格。

韩劭扬出手狠重，那人招架不了，但他似乎偷袭惯了，耍起了花招，平时喜欢明打直击的韩劭扬吃了不少亏，那人找到了他的弱点。

法力低弱，体力耗尽，伤痕累累的韩劭扬还是凭着酒劲撑了下来，了结了那人。

他们现在的位置很靠近陈府，叶塘知道他们的目标地，于是精准地逮住一个黑衣人，厉声问道：“你们去陈府作甚？”

那人没有回答，拼命挣开叶塘的桎梏，叶塘才不会给他机会，当即捏断了他的脖子。

杨涯岐也不占下风，面前的黑衣人首身分离，直直倒下。

黑衣人又死了三个，他们没法速战速决，只好赶紧潜入陈府，完成他们原本的目标。

顷然间，一长束黑影窜出，他们在空中简单汇合，然后往陈府跃去。

邃然，随之而来的是一支弩矢，冲过耳旁破开了夜风，迅准地刺穿了一个黑衣人。

其余黑衣人见状四处观望，没有发现持弩之人，略感疑惑，随即又有一个人倒下了。韩劭扬抽出了沾血的煦安。

只要他们稍一停顿，韩劭扬他们三人就能前去将他们毙命。又是一支弩矢飞来，这支矢比一般的矢更快，毫不给人反应时间，再次射中一个黑衣人。

叶塘猜测这应该就是神弩手“长风贯穹”了。

韩劭扬和杨涯岐似乎找着了乐子，他们用各自的花藤栓住了两个的黑衣人，然后叶塘飞去锋利的白桦叶将其刺死。

弩需要缓冲，这就给了长风贯穹时间，三人相互配合，加上长风贯穹的精准箭法，区区几个刺客根本不在话下。

杨涯岐收了法力，挺身屹立在屋檐上，叶塘跃了过来，在他身旁站起身，韩劭扬则蹲在另一个的屋檐上，他用桂花藤吊住了一个人的衣角。

方才打斗激烈迅速，还没人发现长风贯穹的位置，韩劭扬也是歪打正着，碰巧瞧见了他掠过来的影子。他当时神智并不清醒，打完后四处狂奔，看见了藏在暗角的他，就把他揪住了。

长风贯穹靠墙坐在地面，看着他被人缠住的衣角，俊朗的脸颊在夜色中极美，他淡笑着，拨开了韩劭扬的桂花藤。

韩劭扬没有用力栓他，他也没别的目的，于是收了桂花藤。他跳下屋顶，衣袍灌入清风翻滚着，他向长风贯穹走去，叶塘拉了杨涯岐一把，跟着过去了。

韩劭扬靠近他，蹲下：“喝酒么？”

长风贯穹摇头。

韩劭扬颔首，自己抱着酒壶喝了起来：“你，弩法好哇！”

长风贯穹很谦逊：“多谢夸奖。”

他扶墙起身，看着面前的三人，收了弩，抱拳道谢：“方才也多谢你们相助。”

韩劭扬喃喃道：“长风贯穹?”

长风贯穹笑了。

韩劭扬也随之笑起来：“上回见过。”

“是，”长风贯穹法力重数比他高，能识破他的易容术，他点点头，“咱们算是有缘，下次再见罢。”

说完，他就跃身飞走了。

杨涯岐有些困倦，叶塘背起他，看向韩劭扬：“走罢。”

韩劭扬眸光涣散，摇晃着跟了上去。

◎

韩劭扬照常回到了登文阁，他已跟叶塘商议好夺取国商之位的对策。

他们用了瞒天过海一计。

他把自己剩余的钱加上杨涯岐和陈钦源以及辛落尘的给予的银子放在叶塘制造的假金银上面，只要有叶塘足够的“金银”垫厚底，“商人”叶塘的钱看起来就极多。

只要他能得到木桦国皇帝的赏识，就冲着这笔“钱”，国商之位非他莫属。

既然杨涯岐相信叶塘，那么他也相信，近来他就放平心态专心在登文阁赚取能够赎回爹娘的钱财。

本来韩劭扬打算在膳食房卖一些吃食的，但经过陈钦源和阿燕的真心劝告，以及他们拐弯抹角的馊主意，韩劭扬也是一时财迷心窍，竟然去了东阁给姑娘们卖胭脂水粉。

二位“大智慧”同窗的理由是：

阿燕：“韩公子长得这么俊俏，在姑娘心中可讨喜了！到时生意肯定兴隆！”

陈钦源：“而且韩睦你跟你爹学了不少，对咱们木桦国的特产——香料，肯定了如指掌，咱们吃老本做生意，卖些香薰、姑娘们喜欢的胭脂水粉什么的肯定没问题！”

一个搭着他的肩，一个瞪着大眼睛看着他，还有一堆即将到手的银子在向他招手……

韩劭扬：“……好。”

◎

近期的材料、货物、铺面准备就绪后，韩劭扬难得休息了一番，他找杨涯岐问了问叶塘的进展。

“叶塘的高额资产已经得到了皇上的关注，一切都在预期内，而且他也帮你随时盯着王岱庆的一举一动，韩大人他们也是安全的。”

“嗯，那你替我感谢他。”韩劭扬最近食量见长，个子似乎长了点。

他们用土星兽拿捏住了王岱庆，此事的难度与障碍降低了不少，加之叶塘过人的能力，事情进展比预料中更快。

杨涯岐笑着鼓励道：“你也不用为以后的生意操心，你这样的人肯定没问题！你有先天的长相优势，哪儿有姑娘不愿买你的东西啊？”

韩劭扬问：“你从哪看出来我在操心啊？”

杨涯岐见韩劭扬心情不错，笑道：“行行行，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诶，对了，”杨涯岐突然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你跟他说没有?这么久了，不会还没说吧？”

韩劭扬先是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后来琢磨了一下他的笑容，回味过来了：“还没有。”

杨涯岐砸吧着嘴：“兄弟你不行啊，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墨迹的人。”

韩劭扬挑眉，心中涌起了一股冲动。

“不过我还是得趁现在提醒你一句，万事前先得仔细考虑，辛落尘这个人呢，我近日觉得他也没有以前那么碍眼了，可能我是受你影响吧，反正虽然他还不赖，但毕竟各方面还是……”

杨涯岐想不出委婉的词来表达“废材”，他担心韩劭扬又瞪他。

韩劭扬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我不在意他的能力，你知道我喜欢他哪点么？”

杨涯岐茫然地看着他，他实在挑不出辛落尘身上的优点。

“我喜欢他眼里的不寻常。”

杨涯岐不理解：“什么意思？”

韩劭扬将最后一口米饭扒如口中，吞咽后，道：“那不像一个常人、一个废材该有的神色。”

他支着脑袋：“我对他感到好奇。”

辛落尘带给他的感觉就是特别，他的谈吐举止都在宣示他是一个废材，但他的眼神格外不同，有时会发现他的眼眸深处透着不属于他的沉着，甚至冷漠。

他留意过辛落尘在遇害时的神色，有时越是惊险，他的神色越是有种像是习惯性的沉着。无论是第一次韩劭扬受杨涯岐之托去殴打他，还是那次在辉斓街遇刺时，还是那次集明殿坍塌他替他挡柱子的那一刻……

韩劭扬似乎能看到他眼里转瞬即逝的冷静。

他觉得他很神奇。

像是孩童发现了新奇的玩具，对之爱不释手，想去玩弄它，去钻研它，甚至占有它、珍藏它，不愿让这个独一无二的挚宝被他人觊觎。

杨涯岐不明白他的感受，但他还是尊重他的兄弟：“喜欢就赶紧去说，免的被别人抢先了，他长得也不差，钱也不少，除了傻了点，应该没多少姑娘会太介意，到时说媒的比你早了，圳妃那儿一安排，就没你份儿了。”

韩劭扬垂眸，点了点头。

杨涯岐提醒：“我跟你说啊，万一他没那方面的想法，你也不要气馁，你这种人就是容易为了一些小事闹情绪，人不答应你很正常，断袖之癖也不是人人都有，你也要想开，大不了继续嘛，石头都能捂热，我就不信他的心比石头硬！”

韩劭扬笑起来：“行，就凭你对老子的支持，我就要拿出行动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