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从房间里将温琢提前准备好的一叠纸递过来,在近处,隐约能闻到纸上透着一股酸味儿。
温琢拿了其中一张,似要表演魔术般对着众人展示了纸张的正反面。
“大家请看,这就是普通的一张纸,没藏任何猫腻。接下来,我会让这法师的原形在纸上显现出来。”
“法师的原形?”太后颇觉好笑,嘲讽道:“难不成你是想说这法师是妖?”
“是不是妖,一验便知。”温琢用她先前说过的话回敬了她。
她拿起纸张,心想众目睽睽,若是直接表演未免太没有节目效果,当下便想学着那法师的样子念两句口诀来弄点玄虚。
但她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知识储备,绞尽脑汁也编不出来。
忽的灵光一闪,她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从记忆中寻了段字数差不多的绕口令来,配合着胡乱比划的手势朗声道:“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
旁观众人皆看得目瞪口呆,不明觉厉。
“妖孽,现形!”
白纸对着烛火一烤,上面竟逐渐显露出深褐色的图案来。
仔细一看,一个壳子四只脚,脑袋圆,尾巴尖,赫然便是一只大王八!
“原来是只王八精啊!”温琢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场众人皆是忍俊不禁。
那法师感觉受到侮辱,当下也不再顾及温琢皇后的身份,气愤挑衅道:“你这纸上肯定做了手脚!”
纸上的确做了手脚,那王八是温琢事先用醋画好的,醋干后纸上一片空白,用火烤才能显示出来。
这是她中学化学课堂上学到的一个小游戏。
但她料定法师抓不住证据,一点儿也不慌。
颇为欠揍地道:“我与法师又不是师出同门,怎会在纸上做假?”
“你!侮辱我就算了还侮辱我师门!”法师咬牙忍住怒气,不服气道:“皇后娘娘敢让草民验一验这纸吗?”
“随便验,这有什么不敢的?”
法师站起身,将显出王八的纸张翻来覆去打量摸索了好几遍也找不出破绽来。
在旁观察许久的太后瞧见金雀手里还有几张纸,眯着眼分析道:“纸上的把戏许是已经烧掉了,那几张没烧的上面一定涂了东西。”
“没错!”
法师从金雀手里拿了张纸放在烛火前烤,白纸除了更暖了以外没有任何变化。
他将纸张再往烛火靠近……没反应。
再近……没反应。
再近……纸张着了。
温琢噗嗤一笑,道:“怎么样?大师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吗?”
法师挠头纳闷,仍是不服,又拿了一张纸便要再试。
“别试了。”为这么个破事浪费纸张让温琢有点心疼,她赶忙拦住了法师,忽悠道:“再试也试不出来,这门道啊,不在纸上,而在我施法前所念的口诀上。”
“口诀?”
“没错,只有念了口诀纸上机关才会触动。”
“以口诀来驱动纸上机关?”法师是头一回听说这个,此前行骗……哦不行走江湖数十余年,见识过无数把戏的他觉得玄妙极了。
挠头思索片刻后,法师忽然觉得自己悟了。
他颇为震撼地看着温琢,神情又敬又畏,郑重问道:“敢问娘娘所修之术是何名目?”
以口诀来驱动机关,这不正是真正的上乘法术吗!他竟有眼无珠,将高人当成了和他一样的草包。
“啊?名目……”温琢没想到他脑补能力这么强,竟连她在耍他都看不出来。
不过她目光一扫,发现其他人面色也都十分严肃,方知自己这玩笑是开错地方了。
毕竟这帮人连她是妖这么荒谬的事都能想到。
当下便玩心大起,将错就错地撩了下头发,酷酷道:“我所修的,是科学之术。”
“科学之术?”
这名字法师以前从未听过,不知是何来头,存了个心眼道:“娘娘可否将口诀教给草民,让草民试上一试?”
先前温琢念口诀念得太快,他一句没听懂,想偷师都不成。
“行,我只念一遍,你可听好了。”
“娘娘请说。”
在场众人皆竖起了耳朵。
温琢将那句绕口令又重复了一遍,法师很认真地记着,而后试着重复一遍。
连官话都吐字不清的他半句没念完舌头就打结了。
温琢再也憋不住笑,捂着肚子道:“就你这口条基本告别修仙了,趁早还俗吧!”
朱承璧与几名侍卫也忍不住低头偷笑,方才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怀疑温琢是在捉弄那法师,但她素来端庄得体,又令他们打消了这念头。
而一向迷信各种高人的太后却是吊着一颗心,看得十分认真,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羞愤不已。
“皇后!这是什么样的场合?你如此油腔滑调成何体统!”
那法师亦是恼羞成怒,心知自己这一次必是栽在宫里、名声尽毁了,也不在意什么地位悬殊,吹起胡子瞪起眼,指着温琢信口便道:“大胆妖孽!方才我只是试探你而已,你果真露出了狐狸尾巴,竟然当着皇太后的面施展了妖术!原形毕露,还不立刻束手就擒?!”
太后白了法师一眼,心里狠狠骂了声蠢货。
但为了能给皇后定罪,蠢她也认。
厉声便道:“法师金眼已证,皇后确为妖孽附体!来人,拿下!”
朱承璧挡在温琢身前,目色凌厉:“谁敢动她?”
两边侍卫面面相觑,再次陷入两难境地。
身处险境的温琢却是笑了,拍着手道:“漂亮啊。看来母后是当真容不下我了,不惜装傻充愣也要把这盆脏水泼在我身上。此事若是传出去,您不怕被人耻笑吗?”
太后微微一笑,“宫中有妖,哀家便请法师来除,何人敢取笑?”
虽然言语是在交锋,但二人的表情就像一对亲密婆媳一般。
温琢莞尔:“儿臣建议母后还是把那些戏官都辞了,多读点书,免得再吃文化的亏。”
“你这话何意?”
“字面意思。”
她本是不想对那法师赶尽杀绝的,但如今她愿留一线,对方却要以此为漏洞反咬她一口。
那便怪不得她了。
温琢让金雀将备好的醋拿来,亲自演示了纸上显字的过程,又将原理浅显易懂地解释了一遍。
在场众人皆是豁然开朗,连声称妙。
他们是知道有一种药水可以写出隐形字的,遇火才显,却未想到寻常做菜用的醋竟也能有此效果。
温琢又道:“解释完我的材料了,再来说说这位高人法师所用药粉吧。”
她用筷子夹起地上烧剩的半张黄符纸,凑向太后与法师,“这药粉你们应当并不陌生,因它本是用来制作爆竹、炸药的磷粉。除此之外,一些江湖门派还用它来制毒,过量吸入便会令人肝肾衰竭而死。”
话未说完,太后和一众太监、宫女都急忙捂住口鼻。
朱承璧拿过她手中夹着符纸的筷子扔回桌上,帮她遮住口鼻,拉着她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温琢一愣,“呃……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只要不把符纸吃下去基本不会有事。”
她虽是这样说了,宫女太监们仍是没把手放下。
朱承璧也仍是轻掩着她的口鼻。
他自是知道那磷粉没那么可怕,但因他格外珍重她,便觉她十分脆弱,一丁点儿的险也不想让她担。
温琢放弃解释,望向司礼监的陈公公,道:“此人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正好几位管事的都在,带毒进宫,欺君犯上该是个什么罪名?”
陈公公瞥了太后一眼,太后威严的面容上写满不服与愤怒,似在憋着什么大招。
她凌厉的目光与温琢对视着,迈步朝前走了两步,袖摆霸气向后一挥,鼻腔里挤出一丝轻蔑冷哼。
朱承璧将温琢护在怀中,全身戒备,右手紧握成拳,蓄势待发。
却见太后在距离温琢半米的地方忽又转了身,在那跪在地上的法师肩膀上狠狠踹了一脚,怒斥道:“江湖骗子!竟敢污蔑皇后是狐妖?!简直大逆不道!来人,给我拖下去斩了!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亲人,师门什么的,也全部都斩了!”
心知已无翻盘可能的太后也没再垂死挣扎,极为和蔼地抓住温琢的手,慈祥道:“都怪哀家担忧皇后身体,竟误信了那骗子的鬼话,皇后你不会责怪哀家吧?”
语气中透着三分自责三分委屈,竟还有几分娇俏。
温琢和朱承璧懵然对望,这太后翻脸也太快了吧?法拉利弯道漂移都没她这么流畅自然!
“怎么会呢,母后也是为儿臣着想嘛。”温琢皮笑肉不笑。
“那就好。皇帝呢?”
朱承璧是与温琢同样的笑,“儿臣不敢。”
“那行,哀家便不打扰你们歇息了,被他这么一闹,你们定然心烦。”
“是。母后慢走……”
二人笑脸僵硬地目送太后一行人如同来时一般浩荡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温琢忍不住赞叹:“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朱承璧无奈:“如今这形势,我们都知道还不能撕破脸。她虽身无所长,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的确。”能屈能伸,将脸皮置之度外的人,已然处在无敌之境。
朱承璧侧头望着温琢,温声问她:“皇后今天开心吗?”
“嗯!”温琢点头。
“那就好。”朱承璧道:“朕希望你永远这样开心。”
自初五同房夜后,她虽是对他很好,也常常对他笑着,他却总觉得她的情绪不如往日真切,好似背负着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今天是第一次,他看到她丝毫不带包袱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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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一章 真正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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