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卫靖去新家前,袁天佑心里有些忐忑。他一开始其实并不想答应卫靖的提议——只是当时的气氛太特殊了。卫靖脸上的表情,让他很难说出“不”这个字。
可真的答应了卫靖一起去的条件以后,袁天佑又忍不住开始忧心忡忡。万一老妈到时说漏嘴了怎么办?若卫靖知道了袁立成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会怎么想?
但袁立成是他们母子俩共同的黑暗回忆,不仅是袁天佑,袁妈妈也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提起这个话题了。也许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袁天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即兴发挥地圆过去。只是快速地见一面,若能既安抚到母亲,也能让卫靖安心……那这个“小冒险”就还是值得的。
就这样,两人挑了个合适的休息日,一块去到了袁天佑的新家。
这回轮到卫靖不自在了。他当初去徐熙家里邀请她一起进城打工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临上楼前,他站在小区大门的反光镜旁边,愣是给自己做了十分钟的表情管理。
见卫靖这样拘谨,袁天佑噗地笑了一下,“哥……你现在能体会我的心情了吧?”
卫靖笑了一笑。
“不过,哥也不用想太多的。”袁天佑又安抚他道,“只是去和我妈碰个面而已。而且……最近家里的小弟好像快要中考了,他们的重心肯定不会在我这儿。”
但袁天佑这番话只说对了一半。
在回家之前,袁天佑没有事先打电话给袁妈妈报备,怕她扭头就跟袁立成对口信。所以这次来,袁天佑也没有把握能不能真的见到袁妈妈。
但好在房里还是有人的。
门打开之后,从屋内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他目光在卫靖身上左右打量了一道,最后又停在了袁天佑脸上,表情顿时有些微妙:“呃……天佑来了啊。”
卫靖看了眼身旁的袁天佑,袁天佑立马解释说:“嗯。爸,这是我朋友卫靖……哥,这是我爸。”
卫靖朝男人点了点头,“您好。”
男人犹豫了片刻,最后把门敞开了几分,方便袁天佑和卫靖进到房里。他随意地说了句“请坐”,转头就拿起了手机——走了几步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折回来补充了句:
“小点声,你弟正在睡午觉。”
袁天佑点了点头,一边帮卫靖找了双拖鞋摆在他脚边,小声道:“哥,你穿这个吧。”
卫靖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男人的背影,直到他走进了阳台。
男人脸上的神色始终有些古怪,袁天佑对此没放在心上,但卫靖看着却很不舒服。许久不见面的儿子回到了家,不说要多惊喜地欢迎招待,但最少也应该客套地寒暄几句吧。
但男人却什么也没有说。
换好鞋后,袁天佑先是快速地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等确定老妈不在家里之后,袁天佑心情变得很是复杂起来。最后,他整理好情绪,转过身看着卫靖笑了一下:“哥,你先坐一会吧,我去给你倒茶。”
卫靖刚在沙发旁坐下,男人后脚就从阳台走了回来,对着袁天佑说了句:“你妈马上就回来。”
袁天佑“嗯”了声,男人就转头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卫靖不禁打量起了室内的环境。这是个普通的老小区,三室一厅,坐北朝南,屋内敞亮而整洁。电视机旁放着还未来得及收纳的游戏机、茶几的两个大水杯之间夹着一个小水杯、阳台还晒着未干的衣服……可谓烟火气十足。
若是不了解袁天佑实情的人,也许还会以为这只是个寻常、温馨又相亲相爱的三口之家。
即使这个房子里并没有袁天佑生活过的痕迹。
卫靖在客厅里坐得很不自在,袁天佑也看出了他的顾虑,走到他面前道:“我去房间……收拾一点东西。哥你也一起来吧?”
袁天佑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往里走的时候,袁天佑还一面小声地安抚卫靖:“哥,没关系的,我确实也很久没有回家了。我有个自己的房间,也许是爸妈把我东西都收起来了。”
这段时间以来,袁天佑的确一直都在和自己住。卫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袁天佑的声音很快在门打开之后便戛然而止了。
卫靖定睛一看,也被面前的场景弄得有些困惑。
这个房间,不像个卧室,倒像个书房。
袁天佑原本的床、收纳箱、衣柜……统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书桌、整齐摆放的学习机,还有堆满了课本和习题册的书架。
这是怎么回事?
而这时,门口也传来了一阵钥匙开门声,袁妈妈提着一袋子菜从外面进来了。
“呀,天佑!”
袁妈妈见到了袁天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丢下手里的菜就朝他小跑过来,一把抓住儿子的手:“你这几个月都去哪儿住了?怎么电话也联系不上?”
袁天佑见到袁妈妈这么急切而欣喜的表情,才有些后悔,无论怎样,他应该至少发个简讯向老妈报平安才对。
“妈,我一直在和朋友住,手机也换了新的卡……之前是在适应。”袁天佑抬起头,向袁妈妈解释起来,“前几天我见到伴月了,所以就打算也回家来看看您。”
袁妈妈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呢喃了几句“那就好”。
“他们都说你是个成年人了,要一个人工作,也有自己的主意了,可我还是越来越担心啊!天佑,你最近怎么样了?怎么好像瘦了不少?”
袁天佑红着脸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妈,你不用担心我。”
“唔,对了,”袁妈妈又一个激灵道,“天佑,再给你爸打个电话吧?他最近工厂里事情挺多的,说是要大裁员。我前几天还让他忙完这一阵就去找你呢。”
袁天佑一僵,没想到袁妈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袁立成来。工厂?糟糕,卫靖会不会多想……
袁天佑警惕地看向身后的卫靖,还好——后者的表情并没什么异样。
“先不说这个吧。妈,我跟你介绍一下。”袁天佑忙退开一步,把卫靖拉了出来,“这是我朋友卫靖,我这段时间一直和他待在一块,托他的福,我现在也找到工作了。”
卫靖礼貌地向她打了招呼,“阿姨您好。”
袁天佑松了口气,还好,话题带过去了,有惊无险。
“你好。”袁妈妈这时也温和地朝卫靖回笑了一下,“这段时间也谢谢你了……我买了很多菜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呀?”
对了,袁天佑忽然抓住袁妈妈的手臂,“妈,我房间里那些东西呢?”
袁妈妈一愣,紧接着看了一眼书房里的场景,神情登时也变得很是微妙。她支支吾吾地扭过了脸:“你的东西啊……呃,让我想想……”
她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三人正僵持着,一旁主卧的门突然“咔”一声打开了,里面站着面带愠色的男人:
“怎么了啊,在吵什么啊。不是让你们小点声吗?”
谈话被打断了,袁妈妈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她尴尬地转过了身,男人就从房间里走出来,瞪了袁天佑一眼:“你想找什么东西?”
袁天佑也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比划了一下:“我有一个蓝色的储物箱,大概这么大……”
男人的表情轻描淡写,好像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噢,那箱子里都是一些坏了、旧了的零碎,上次大扫除我给清出去了。”
袁天佑大惊失色:
“清出去了?!”
“我本来也不想丢的,可家里空间有限啊。”男人挠了挠后脑勺,叹了口气,走进袁天佑的房间指了指那张书桌,“最近小弟要中考了,这么关键的时刻,不得腾出一个合适的地方来给他当书房?”
袁天佑震惊得无以复加,随即心一酸,登时如鲠在喉一般。
为了小弟的中考,就把他的房间给清空了?可他高考的时候,一家三口明明还背着他出去吃大餐……
袁天佑咬着嘴唇,男人这时就接着说:“我们把你的床卖掉了,换了个折叠的。还有一些不必要的东西……都处理掉了。不过你的衣服留下来了,就在柜子里。你现在要带走的话,老婆,你去给他拿过来吧。”
袁妈妈这时也察觉到了袁天佑的情绪,愧疚地低下了头,仿佛不敢面对儿子的眼神一般。她听见男人的话,登时就埋着脸往外走了。
男人就看了一眼袁天佑,又看了眼卫靖,“好了都不要吵了,去客厅说吧,别把小弟吵醒了,他晚上还有家教补习呢。”
袁天佑紧攥着手指,好在他已经把最重要的东西随身带走了……不然袁天佑都无法想象,若他穿越的道具被男人扔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没想到他们会做得如此绝。
片刻之后,袁妈妈也拿出来了一个单肩背包,面带愧色地朝袁天佑走了过去。
“对不起啊……天佑。你弟弟确实最近要考试了,我们都很紧张……加上又联系不上你,所以只好就……”袁妈妈把包递到了袁天佑的手里,一边小声地对他说,“但有些不占地方的小东西,我偷偷给你留下来了,都在这里了。”
袁天佑神色复杂,下一秒,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从后方轻轻地握住了——温热的体温传来,袁天佑抬眼一看,是卫靖。
卫靖也正皱着眉,但看着袁天佑的眼神却很柔和,像是在无声地安慰他。
袁天佑叹了口气。
他收好东西之后,四个人一块坐在了客厅里。男人正襟危坐,身侧是面色闪躲的袁妈妈,面前是袁天佑和卫靖。
男人清了清嗓子,索性也不绕弯子了。
“天佑,既然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那老婆,我们就顺便把上次商量好的事跟他说了吧?”
袁妈妈的脸色一白,但她拿不定主意,所以最后也没有反驳什么,而是默不作声地绞低下了脸。
男人便开口了。
“是这样的。”他道,“天佑,你现在也已经大学毕业了,进入社会,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也要开始经济独立了。”
说着,男人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车钥匙,端正地放在了茶几上,向袁天佑推去。
“所以,我们俩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把家里那辆车作为礼物送给你,让你生活可以更轻松一些。”
袁天佑一惊,这时候说这句话,这是什么用意?
先是把他存放在家里的东西扔了,现在又要把车送给他……
“爸,”袁天佑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们这是……要跟我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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