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卫靖醒来时，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他揉着眼起了床，发现袁天佑正在厨房洗着碗，旁边的锅里还在焖什么东西，飘来一股清香。

“早……哥，你醒了？”袁天佑自然也听见了卫靖的声音，一边把手里的碗放在了架子上，“我在煮面，马上就好。”

“爸呢？”

“卫叔在阳台晒太阳。”

“嗯……”

卫靖的声音懒懒的，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感。袁天佑顺势一抬眼，正好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卫靖的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笑意，直白的依赖，温柔得就像一只撒娇的大狗。两人对视了一会，直到连空气也变得暧昧了起来。

袁天佑瞬间领会到了什么，他红了脸别过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之间是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卫靖走到了袁天佑身侧，单手搂着他的腰，耳鬓厮磨了一会，最后又亲了亲袁天佑的眼角，“早。我来洗吧。”

袁天佑用水冲了把手，卫靖却没离开他，搂着袁天佑的腰又亲昵地蹭了一会。

袁天佑忽然发现卫靖今天好像格外地黏人，让他……也很不好意思。

“哥，”袁天佑红着脸，他小声地在卫靖耳边说话。他并不排斥卫靖这样的亲近，只是，“叔会看到的……”

卫靖犹豫了一会，最后松开了手。他接过盘子去洗碗，想了想，又道，“你觉得……我们搬个家，怎么样？”

“搬家？”

“嗯。”卫靖笑了一下，一边洗着盘子，表情却很认真，“钱欣知道我住在这里，她可能会过来找我。而且……现在的房子太小了，住三个人还是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他这么一说，袁天佑就很难不联想起那些不宜言说的画面。他脸红了红，手里攥着洗碗布，低喃了声，“嗯……”

可应完之后，袁天佑心里又涌起一阵难过，他还能和卫靖在一块住多久呢？

若卫靖知道了真相……还会像现在这样愿意和他亲近吗？

袁天佑猛地回想了起来，昨天他本可以顺势带出U盘的话题，可发生那样的插曲之后，他却压根把正事给抛到了脑后，就这样到了最后，也还是没有把U盘的事问出口……

袁天佑懊悔地皱紧了眉头——心里又不禁惴惴不安起来。一抬头看向日历，居然只剩下两天了。

糟了……

而卫靖却对袁天佑的心思浑然不觉。他洗完了碗，一边擦着手，一边站在袁天佑身边，含着笑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袁天佑匆匆低下头，很快又重新抬起眸，恳求似的望着卫靖，“哥，你今天请个假好吗？我也去给老板打个电话，今天不上班了。”

卫靖以为袁天佑是在向他撒娇，想要二人独处，心下便一阵暗喜，“嗯？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搬家吗？”袁天佑吞了口口水，只说，“那我们就一起收拾东西吧！”

-

其实，袁天佑的本意是想趁这个时候顺势把U盘的事解决了。卫靖刚和他腻歪完，趁热乎劲还在，他应该不会起疑心的。

况且，打着“收拾东西”的幌子去翻箱倒柜地找U盘，卫靖就更不会察觉了。

天时地利人和——袁天佑暗自下定了决心，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可最后，他们收拾了一上午——袁天佑却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来。

他纠结了一上午，和卫靖一块整理行李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该怎样自然地开启话题。可他看着卫靖一件一件地翻出老东西，颇为怀念地讲起以前的经历，袁天佑就忍不住又分起了心……望着卫靖的侧脸，发了好久的呆。

最后，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断道，“哥，我……”

结果卫靖突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拿着手上一个精美的盒子，“原来礼盒在这里。”

“唔……”

袁天佑一顿，卫靖就将礼盒递给了袁天佑，笑道，“是项链的礼盒。”

“当时给老师买项链，店家赠送了一个很精致的礼盒。后来我不小心弄丢了，才一直把项链装在袋子里……但这样太容易磨损了。幸好现在找回来了。”

袁天佑手里攥着那个长条盒子，却几次欲言又止。这时，卫靖却握住了他的手，笑得毫无防备，“以后，我要送你很多很多礼物……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袁天佑一颤，挤到嘴边的话就这样焉巴巴地又咽回去了。

直到忙碌了一上午，匆匆吃过午饭的稀饭之后，卫爸爸就去沙发床上休息，而袁天佑也累得去睡午觉了。卫靖最后打包完一个收纳袋，回到卧室时，发现袁天佑已经趴在靠枕上睡熟了。

他朝袁天佑走了过去，停在了床边，望着袁天佑毫无防备的睡脸，情不自禁地蹲下腰来，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接着，又亲了一下。

最后，卫靖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袁天佑的下唇，近距离地观察着他的睡颜。卫靖这时才发现，原来袁天佑长得这般好看。长而翘的睫毛，醒着时，眼睛是圆圆的，像只可爱的小仓鼠。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觉得同性也可以这样可爱。

只是，袁天佑是特别的……

想到这里，卫靖情难自控又低下头来亲了亲袁天佑的嘴角。亲完他自己也笑了，忽然感觉这行为就像初坠爱河的毛头小子，傻得不像话。

卫靖松开了手，正想去厨房洗碗，袁天佑突然在这时含糊地说起了梦话，“哥……”

“嗯？”

卫靖停了下来，仔细地端详着袁天佑的脸，他梦到什么了？

“……对不起……”

袁天佑含糊地说完，眉头就皱了起来。

卫靖笑了笑，重新蹲在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抚平了袁天佑眉心的皱褶。

“是我该感谢你。”

感谢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袁天佑没再吭声了，不知在梦境里遇见了什么事。卫靖趁他睡着了，就半开玩笑、半认真似的问，“晚上……去约个会，怎么样？”

袁天佑睡得熟了，一动也不动。卫靖就笑了笑，“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

卫靖伸手摸了摸袁天佑的头，最后起身去厨房洗碗了。

可袁天佑却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那一天。

一睁开眼，他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卧室里，面前就是一张凌乱的大床。他看见袁伴月只穿了一条睡裙，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而卫靖就躺在她的身边，浑身**，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袁天佑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

再一转眼，画面就变了一个颜色。

台灯、血、惊叫的女人、变形的冷空气……等袁天佑回过神来，自己的双手已经被染成了猩红色，鼻间全都是陌生的血腥味。

一低头，卫靖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后脑勺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袁天佑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他狼狈地跪倒在地，涕泗横流地想去探卫靖的鼻息——却被袁伴月猛地拉住，

“哥，警察来了！哥，你先走吧——”

袁天佑只感觉眼前一黑，现场变得一片混乱，警车的鸣笛声很快便纷至沓来……

再一睁眼，袁天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手心不知不觉已经布满了冷汗。

他记起来了。

上一世，是他亲手用台灯将卫靖砸成重伤——最后，卫靖被拖去了急救室，却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他在ICU躺了整整三天，最后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袁天佑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他背叛了卫靖。

他一开始接近卫靖的目的就是为自己赎罪，而卫靖却不知道这一切，不疑有他地相信了他的谎言。可袁天佑利用了这个信息差……甚至在卫靖的心里建立起了一个虚假的“袁天佑”。

卫靖曾经说，他很真诚。

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卑鄙的人。

而他同时也很软弱。他不停地在自欺欺人——好像只要装作没有这么一回事发生，他就可以将罪恶粉饰太平……而他对卫靖的那些伤害也就不复存在了。

袁天佑这才记起了自己原本是多么耻辱。这些……都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

哪怕穿越了回来，哪怕他拿到了第二次机会……可他也依旧是个无能的软蛋。

他阻止不了这一切发生。

袁天佑躺在床上，用手捂着眼睛，哭得昏天黑地。

卫靖收拾好了残局，一看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本打算去叫袁天佑起床，卫爸爸却忽然朝他挥了挥手。

“怎么了，爸？”

“刚才天佑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卫爸爸伸手，把一部黑色手机递给了卫靖，“我看来电显示是他妈妈。”

卫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上次在袁天佑家里和他继父闹的不愉快……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次袁妈妈主动打来，会是为了什么事？卫靖接过了手机，暗叹一口气，“我一会跟他说吧。”

卫爸爸点了点头。卫靖刚收起手机，打算朝卧室走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

卫靖掏出手机，发现来电显示是“妈”。他又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犹豫了好一会，最后决定先接起了电话。

“您好？”

电话那端声音很是激动，“天佑，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上次的事情是妈妈没调解好，妈妈对不起你。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吗？”

她噼里啪啦讲了一大通，卫靖只好温和地打断了她，“阿姨，不好意思……天佑他在睡午觉，我是上次和他一起的人。”

“呃……这、这样啊。”袁妈妈这时才有余力分辨出了卫靖的声音，她语气很快就变得失落了起来，“那你可以帮我给他传个话吗？”

卫靖犹豫良久，最后“嗯”了一声。

袁妈妈连连道了感谢，“就说，他爸爸……亲生爸爸，打电话来了，想问我他最近的情况。还让天佑……有空的话，就去他厂里找他一次，好像说是要问些什么东西。卫先生，你可以帮我去问问天佑的想法吗？”

卫靖还没来及说些什么，袁妈妈生怕他拒绝似的，又忙补充了句，“如果他不愿意……我可以陪他一起去的。我们可以约在他爸厂子对面的那个公交站见面……”

卫靖听到这里，眼皮一跳，公交站？

会是巧合吗？他上一个工作的厂对面也有一个公交站。

卫靖沉默了一会，“能报一下地址吗？”

“嗯，天佑去的少，应该已经不记得在哪了。”袁妈妈在手机那端尴尬地笑了笑，“地址就是在……”

她流畅地说出了一个地名，可卫靖越是听到后面，脸色就越是奇怪。

这……不是巧合。

袁妈妈说的那个地址，那正是他之前工作的工厂。

卫靖恍惚地想起，袁天佑，袁……

“请问，天佑亲生父亲的名字……”卫靖道，“是叫做袁立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