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周岩才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招待所。一推开门，眼前依旧是那个发霉的床褥、缺了角的门框，扑面而来一股潮湿的腥味……

周岩猛地红了眼睛，他望着床上的钱欣，直到小雪也朝自己投来了紧张的目光。那两个女人看上去面黄肌瘦，前者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后者则是深深的害怕。她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踏实地睡上一觉了。

那一瞬间，周岩才恍然明白了，他不想后半辈子就这么憋屈地过。

判罪、蹲牢房、记入档案，留下一辈子耻辱的案底……如果让周岩选择，他宁愿就住在这个破旧的小招待所里，因为那样至少他还有未来。

他还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一路都顺风顺水……怎么能就这样毁在这里！？

妈的，他到底该怎么做！

周岩想到这里，不禁攥紧了拳头。

而钱欣见他这个失魂落魄的表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着急地跑上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和你大哥谈好了？怎么样？他同意帮你了吗？你们到底商量了什么？周岩，你快说话呀！”

钱欣越催促越是着急，而她在耳旁催促的声音，却让周岩心里更乱了，急得一把推开了她。

“我……我不知道。”

钱欣见周岩一脸想要逃避的表情，登时着急地握住他的手：“周岩，听妈的话，你就别闹脾气了！有什么方法，咱们都要试一试呀！你大哥那么聪明，从小又照顾着你，他一定有什么好方法的吧？”

周岩被吵得捂住耳朵，红着眼睛咆哮一声，“妈，你别再吵了！”

说完，他还一把推开钱欣，钱欣吃痛地撞在床头柜上，连痛都没来得及缓，就继续咬着牙跟上了周岩，“你大哥到底说了什么？你就告诉我，好吗？无论可能性多大，咱们也不能放弃呀！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她喋喋不休地劝了半天，而周岩始终紧闭着嘴不肯张口。他烦躁得想要逃跑，却无意间对上了小雪的眼神——小雪猛地一颤，神情里居然藏着很深的恐惧。

恐惧？周岩一怔，“你这样看着我什么意思？连你也想说，我很没出息，对不对？！”

小雪尖叫起来，她刚才还被周岩打过，脸上肿起很大一块。这会她更是狼狈地护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哪里磕着碰着。

可周岩却猛地冲了过去，丝毫不怜惜，发了狂似的。

“你和那些人就是一伙的吧！你、你……”说着，又是狠狠的一巴掌，“你这个贱货，你凭什么也看不起我！明明、明明我才是那个受害者！”

周岩压着小雪打，钱欣在一旁也发愁地揉着太阳穴。直到最后，周岩猛地将小雪推在了墙上，小雪磕着了后脑勺，疼得差点背过气去——眼泪也一下掉了下来。

抽泣猛地变成哭嚎，小雪这才反应了过来，从恐惧变成了疯狂。她发了疯地想逃开，可周岩见到她嚎啕大哭……情绪终于逐渐地冷静了过来。他收回了巴掌，猛地搂住小雪的肩膀，眼睛红了一圈：“对不起，对不起，老婆……我刚才，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是怎么了……”

小雪却是哭得肝肠寸断，她一个劲地逃离，却被周岩越搂越紧。

周岩把脸埋进小雪的肩膀里，语气里全是慌张和焦灼：“老婆，老婆，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可是你不知道我大哥都对我说了些什么！他想让我利用我妈，可我妈也是有自尊心的呀！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旁的钱欣猛地顿住，“你说什么？”

周岩红着眼睛哭泣起来，钱欣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变得很是难看。

周岩终于再也忍不下去，直接甩开小雪，想要破门而出。可他刚跨出了几步，身后却猛地传来了钱欣的声音：“周岩，你站住！”

周岩猛地一怔，慢动作似的回过头来……正好撞见钱欣发红的眼眶，那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你大哥都说什么了？”钱欣隐忍着表情，“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钱欣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而周岩脸色更是难看，他僵在原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你说话啊！”

钱欣猛地叫住了他，周岩顿时一个激灵。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

“妈……我说不出口啊。”

钱欣摇了摇头，眼泪也接着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掉了下来，“周岩，你能理解我的心吗？我这把老骨头，活到这个岁数，也没什么期望的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成才。如果我现在还能为你做些什么，那我什么都愿意。真的……”

钱欣说得诚恳，一边说一边还默默地流了眼泪。

“所以，周岩，你就告诉我吧。”

见她说到了这个份上，周岩终于崩溃了似的，“别再逼我了！我告诉你，妈，我全都告诉你……”

钱欣立马竖起了耳朵，打着十二万的精神去等周岩的解释。结果，他越是说到后面，钱欣的脸色就越是阴沉起来。

“你大哥……真是这么说的？”

周岩挤出了眼泪，“妈，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哥说，警察很快就会查到他头上来了，接下来……就是我。”周岩用力地揉了一把脸，“妈，我当时什么也没处理就跑了……一定留下了很多指纹，简直就是等着别人来抓我啊！”

钱欣的脸色登时变得一片惨白。

“除、除非，我们能化被动为主动……”

周岩说完之后，就抹着脸流眼泪去了。而钱欣一言不发地僵在原地好一会，最后颓败地坐回了床上，嘴里低喃着三个字。

“作孽呀。”

那晚，钱欣一个人呆呆地坐了整整三个小时。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她这半辈子都在为他们母子俩的前途殚精竭虑，能想到的手段、使出的昏招都用过了，可没想到……他们最后却总是不能遂人心意。难道……这就是她的报应？

回想起这些年来，她的确做下了不少自私的事。当年她主动下药勾引卫爸爸，利用肚子里的私生子挤进卫家、排挤卫靖，还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舒然视而不见……

难道，这一切就是个轮回……而她，也注定逃不开这个劫吗？

可这是让她打碎了牙，把委屈、自尊、和最后一丝颜面往肚子里吞呀！

钱欣这时耳畔又回响起了周岩听卫靖说过的那些话：

“正当防卫比过失杀人好听得多。”

“你完全可以推卸责任，重塑场景、拔高你这次行为的意义。告诉大家……你不是故意的，而袁立成，是罪有应得。”

……

后半夜，钱欣终于离开了床边。她走到了周岩身边，声音都带着几分颤。

“只要按他说的那么做，就可以了，对吧？”

周岩含着泪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但是，大哥说，这是目前唯一扭转局面的方法了。”

钱欣深吸一口气，最终睁开了发红的眼睛。

“我知道了。你去收拾一下吧。”

“明天……我们就去警局。”

-

一整个夜晚，直到天蒙蒙亮，小雪都始终没有睡着。

她趴在床上辗转难眠，顿感很是痛苦。终于，她肚子疼得难受，就想起来去外面散散步吹风。

结果没想到，她在招待所的楼下竟然看见一个恍惚的人影飘过。

那人影看上去有些熟悉。但现在三更半夜的，小雪又有些害怕，不敢走得太近。

直到那人影主动向她打了个招呼：“小雪。”

小雪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那人是卫靖。

卫靖，他怎么还没走？

小雪下一秒才想起自己此时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就扭过头想逃开。没想到，卫靖比她还快——先一步在她之前挡住了楼梯口。

小雪仓促低下头：“大哥，你……你怎么一直没走？”

“因为……我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

“那……你应该直接去找周岩的。”

“不对。”卫靖的声音很笃定，“后半句话，是想对你说的。”

小雪一愣，下意识抬起头来——可一辆大卡车却也正好呼啸而过，远光灯瞬间将她的脸颊映照清晰。

卫靖有些惊讶：“你怎么被打成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心，小雪却顿感很是羞愧，“我……”

卫靖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你当初是怎么看上周岩的？”

小雪紧埋着头，似乎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是痛苦。

“其实那天，我什么也不知道。”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是被灌醉的……”

卫靖脱了力，靠在墙壁上，不禁轻叹了口气。

“你为了他生育孩子、花下半辈子去全心伺候他……这真的值得吗？”卫靖压低了几分声音，“可一出了事，他们母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你推出去，当做赌注的筹码……即使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筹码？”

小雪的脸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

“你不知道吗？”卫靖笑了笑，“他们就是那样的人。”

似乎是被说中了痛处，小雪眼睛一下红了起来。她原本只想好好地过日子，可没想到……自从那天出事之后，周岩突然性情大变，不仅毫无轻重地动手打了她，还对她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简直——简直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还是说……其实他的本性就是如此呢？

“你也看到了他们母子是怎么对待我、对待我爸妈的吧？”卫靖直视着小雪的眼睛，不想让她逃避自己的问话，“钱欣对待她自己的亲儿子舒然亦是如此，你又能保证……你有多特殊呢？”

小雪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为了你自己，好好地想一想吧。”说着，卫靖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透明塑料袋……放在了小雪手掌心中，“我什么也不会说，只需要你把这个……放进他的包里就可以了。”

小雪抬起眼，眸光闪烁。

-

工作日的清晨，警察局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其中来来往往人很多，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卫靖站在门前，望着那三个大字，眼神忽地有些恍惚。

最后，他收回了目光，直接踏进了警局。

陈队正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分析报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袁天佑的来电。

陈队立即绷紧了神经接通，“袁先生？”

“是警察同志吗？”袁天佑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我今天联系上了那个给我U盘的人。”

“太好了……”陈队松了口气，“那你能让他带着U盘来警局找我们做次笔录吗？”

袁天佑：“嗯，他现在应该已经要过去了。可能……十分钟吧。”

陈队看了一眼时钟，正想应声好，没想到刚一挂断电话，门口就传来了一个警员的吆喝声：“陈警官在吗？”

陈队一愣，接着一抬眼，就看见引路的男警员旁边，站着的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赶上了！

完结倒计时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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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