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展颜还是改不了喝醉了就抱着圆柱形物体撒泼的毛病，宋韫蹲在旁边，看她抱着路灯絮絮叨叨。

宋韫酒量很好，寻常这么点酒喝完以后她还能骑着电瓶车走直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醉意翻涌上来让她经受不住地俯下身，直视着黑黢黢的地面。

口腔深处那颗牙齿又在慢慢散发着痛楚，她捂住腮帮子，头顶路灯洒下的暖光在灰色地砖上肆流成一片，闪烁成小精灵。

好像是应该去看看这颗牙齿了。

宋韫之前看过一部电影，叫《爱情的牙齿》，丈夫最后将自己的虎牙掰下来送给了女主，在他的爱结束的那一刻，女主才如梦初醒。

只有疼才能让我记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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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韫还是决定去看牙，两个小姐妹窝在沙发里讨论了一晚上才确定一家江北的牙科诊所，医师是南医本科毕业的，还去**读过研究生。

“看着这厚厚的履历，我就放心。”宋韫道。

她对着镜子化妆，顺手套上一件焦糖色的毛呢西装外套。

程展颜在沙发上瞧着二郎腿蹙眉道：“我怀疑你牙齿越来越差的原因是因为爱吃甜食。”

“胡说什么呢？”宋韫画完最后一笔看向她，“我那是因为不爱刷牙。”

诊所在一座商场的拐角，通过外面的环状楼梯上到三楼，窗户里面正好是大理石的洗漱台。

咨询台的小姐姐一身粉色护士服，挂着得体的笑容。

宋韫闻见那熟悉的消毒水味当即有些胆怯，她往后退了一步紧抓着胸前的包带，讪然道：“要不还是下次来吧，我觉得我还能忍。”

“你能忍个屁！”程展颜忍不住说了脏话，拉着宋韫走到咨询台前。

“你好小姐，她牙疼，给她挂个号。”

正值工作日，诊所里的人不多，靠着拐角的盆栽旁是一个醒目的水晶展示架，上面是各个医生的资质，获奖证明。

护士把宋韫带入诊室，伸手道：“您先在这里等候，谢医生马上就来。”

谢医生，她刚才看了一眼门口的电子标签，好像是姓谢来着。

看着洁净如新的诊室，宋韫莫名觉得紧张，她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拿出手机回复程展颜的消息。

【不爱学习：加油加油，我在外面买了好吃的等你。我感觉我现在特想在产房门口翘首以盼的婆婆。】

【吃苦耐劳宋师傅：我爱打婆婆。】

手机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诊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宋韫一个激灵站起来。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戴着口罩，确定了一下名字后便让她上治疗椅。

灯光打在她脸上，宋韫眯了一下眼睛。想是为了防止遮住眼睛，谢医生的头发剪得很短，碎碎地铺在额头，他垂着眸，长柄镜子伸进宋韫口中，认真检查每颗牙的情况。

“平时吃甜的或者冷的就会疼。”宋韫开口道。

医生给她打了麻醉，注射器刺入牙龈蚊子扎了一下的痛感。智齿拔除之时，她还能明显感觉到牙根与牙骨分离时的摩擦感，像是拔下红酒的塞子，打断骨头连着筋。

直到棉球咬在嘴里，宋韫还是迷迷糊糊的。

谢医生在洗手台处哗啦啦地洗手，宋韫坐在治疗椅上，捂着脸盯着不锈钢推车上自己扭曲成瘦长一条的倒影。

真麻。

“咬紧棉球三十到四十分钟，两小时后才能进食，二十四小时之内避免刷牙漱口。”医生转过身来，他的声音很清朗，像是在念书。

“记得七天之后来诊所复查拆线。”在宋韫推门出去的前一秒，他在她身后补充一句，“宋小姐。”

宋韫浑身冷汗直冒，她认出了那个声音。

这种感觉好像她明明已经准备了两天，将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却在走上演讲台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脑子一片空白，只得灰溜溜地读稿。

她机械地扭过脖子，几乎能听见陈旧的咔哒声。

墙上的电子屏幕上写着：

医师：谢梁明

树影追随着步履匆匆的人群，少年走在玉兰树下，纯白软厚的花瓣落下亲昵地吻着瘦削的肩头。

影子在脚底缩成一团，宋韫无处可躲，目光在触及那人背影时滚烫地收回。

那是高二，她第一次知道谢梁明。

从前他活在旁人一闪而过的话中，他成绩很好，中考那年差了几分能到直升部才来到了平行班。程展颜戏称他是落魄的凤凰，哪怕受了挫也是鹤立鸡群的。

“那个谢梁明真是厉害，我听说高一时他们班英语老师说了他两句，意思是他其他都好就英语差点意思，他硬是不服输一个暑假把英语提到一百四，一百四！”程展颜竖起手指，重重重复了一遍。

宋韫拿着水杯，忿忿不平：“要不然怎么人家成绩好。”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进入了水房，她感觉自己心脏好像漏跳了几拍。午后的阳光给眼前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像是塑料袋罩在头顶，她呼吸不上来。

程展颜拽了拽她，“上课啦”。

座位一周换一次，总有一段时间宋韫坐在窗边，早上早读时会看到一个踩着上课铃声匆匆穿过走廊的人。

窗外的景色，春夏秋冬，四季轮换，不变的雾色。

哗哗的水声冲破她的思绪，宋韫缓缓收回凝结在窗台外的目光。她挤了些消毒液，复又洗了一遍才关掉水龙头。

回头咨询导台前的小护士仍旧一脸标准的微笑。

麻药过劲，脸颊处翻来微微的肿痛。

程展颜进门时正好看到宋韫斜倚在洗手台上，手里的医嘱被攥成一团。

“怎么这么快？”她之前也拔过智齿，以为还要一段时间。

程展颜朝她竖起大拇指：“你真是钢铁一般的女人。”

宋韫蹙眉看她大包小包地拎着购物袋：“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吃不了东西，买给自己吃的吧！”

“旁边正好有一大学城，再说吃不了可以放冰箱嘛。”程展颜笑笑，一不小心触碰到宋韫沾了水的手，冷得像冰。

“你怎么了，手这么冰。”她担忧道。

宋韫晃了晃脑袋，好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湿湿的小狗。

一路上她都是一副若有所思但又什么都不想说的模样，程展颜以为她是牙疼外加嘴里蓄了口水，看宋韫开了车窗忙劝道：“千万别忘外面吐啊，不文明！”

宋韫靠在车窗上，声音有些虚：“我就是想吹吹风。”

车内后视镜上倒映出她微肿的脸，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程展颜从袋子里掏出冰奶茶往她脸上一按，道：“没有冰袋用，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宋韫盘腿坐在圆地毯上，打开笔记本预备着修图。

“你后面还有啥大活啊，忙成这样？”程展颜把东西一样一样码进冰箱。

宋韫：“一个婚纱照，还有......”她略抬一眉梢，补充：“一个超大活。”

“超大活？你嫁入豪门了？”程展颜蹲在她身边，一手捞来了胖嘟嘟的小猫慢吞吞。

“不是嫁入，”宋韫敲着键盘，“是加入。”

程展颜像是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声，讶然道：“是你之前说的那个......科技新贵？”

宋韫停下手，眼睛瞪得老大：“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个名词？”

“你跟他见过那么多次了，他就没让自己的秘书来邀请你吃个饭什么的？”程展颜道。

宋韫忍不住吐槽：“你小说看多了吧。”

“现实生活中的人，上到上流社会，下到普通百姓都有自己忙碌的事，哪有闲工夫跟你讨论缘分什么的。”

“不过......他确实挺不一样的。”宋韫垂下眼睛，参加紫砂壶体验活动，还爱吃炒河粉。

她摇摇头差点笑出来。

宋韫虽然平时是个话痨，但在面对自己的情感时却像个闷壶，不善表达。程展颜深谙她此道，不少循循善诱。

她们都是小县城长大的，对于不同阶层的人只依凭基于媒体作品上的想象力。

程展颜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的婚纱照方案，叹了口气：“我妈都催我找对象了。”

宋韫顿了一下，惊叫：“你上次那个什么时候分手的？”

程展颜被她勒得喘不过气，宋韫还没等到回答，况近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宋老师，有人来工作室找你了。”

她急急忙忙赶到时，身穿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工作室门认真地打量。

男人回过身，是陈见津的司机赵越。

两人没两天前才见过，宋韫松了松肩膀，朝他打招呼：“是你啊，来找我什么事？”

“这不是上次跟您说的合作事宜吗，”赵越双手拿着公文包礼貌道，“陈总让我来跟你商谈。”

宋韫端了杯水给他，并转身坐下。

“合作？陈总也不亲自来，看来是没什么诚意啊。”

赵越嘿嘿一笑，解释道：“哎呦您瞧我，我说错了。是陈总让我来接您去商谈。”

车停在写字楼前，宋韫抬头，“星火大厦”四个字映入她眼眸。

“陈总去基地考察了，让您在会议室等会。”赵越进了楼，招手了一个秘书小姐过来，“让她带您去吧。”

宋韫朝她笑笑，问道：“您怎么称呼？”

秘书小姐礼貌回复：“我姓刘，您叫我小刘就好。”

“我们公司在23楼及以上，下面有一家直播公司，再下面也是科技公司。”宋韫连连点头，看着脚底冰冷的灰色地板。

颜丙燕演的《爱情的牙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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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智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