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兄不愧是文人,说什么都这么浪漫。”白羡之忍不住抚掌赞叹,要是叫他来说,就只能是“在万年前就被灭了”。
他很喜欢这种说话方式,若是此人身份单纯,会是他很想结交的朋友。
杜盼山笑而不语,望了眼红绸翻滚的天际,引得白羡之也看过去。
真像人间的晚霞啊!
那个他曾经不以为然,如今望不可及的人间。
白羡之心有所感,转头就要问杜盼山。
“关于此处的知识,就是另外的价钱了。”后者竖起食指,贴在唇上,止住他将要问出的话头。见对方抿唇笑容尴尬,又解释道,“地府欠债很危险,信息又很贵……羡之兄也不想落了把柄在我手中吧?”
……这个句式怎么听怎么怪,但白羡之选择性忽略了,因为他在话中发现了更加辄待关心的问题:“那你每次见面都告诉我这么多,不算欠债吧?”
“不算。”忽然,他看白羡之的眼神更加认真,再次扬起阳光的笑容,“羡之兄与我的每次相遇,都是最好的报偿了。”
“这次的问题,会是维持我们下次相见的最好筹码,我很欢喜。”
这一套丝滑小连招……这些是会对前世好兄弟说得话吗?白羡之觉得耳垂有些发热。古代文人说话,都这么没轻没重的吗?
反正刘备不会对张飞这样说。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心虚感,他觉得师无忌该知道这次的对话内容。补兑,怎么有种乖学生向家长汇报收到表白信的感觉。
而且他还有种奇怪的直觉,若是让师无忌知道了这番话,事情会变得很可怕。
“快些说说杜兄要我帮什么忙吧!”白羡之感觉气氛非常不对,赶紧将话头引向别处,“今夜十二点,我还要去副本里找师父。”
杜盼山闻言垂眸,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为什么心里总是想着那个令人恶心的败类?!
他抬眸,狠厉消散无踪,就像刚才不过只是垂眸思索如何表述此行的任务。
“有一物,我苦寻了千年,皆无所得。”
言罢,杜盼山视线又从白羡之脸上下移,在他的雪白的脖颈间游离流连。
寻着绳子,最终定格在隐没在衣衫间的凸起上。
“只有这方玲珑骰,才能为我指一条明路。”
白羡之闻言沉默,下意识隔着衣衫攥紧【骰中天】,这一举动落在杜盼山眼里,又换来一阵苦笑:“还请羡之兄放心,我不会抢夺此物……以此身立誓。”
对方竖起三根手指,一种微妙的感觉随之化入白羡之的存在之中,和他当时魅府中与【地支】签订主仆契时相似。他心知此誓言已然成为灵魂层面的约束,于是也没了拒绝的理由,点头应下了。
又走约摸半个小时,此时已是夜里十点,到了BDR系统提醒睡觉的时间,然而师无忌的声音并未如期而至。
许是此地特殊,不在BDR系统运营范围内。
虽如此想着,白羡之还是隐隐不安,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习惯被师无忌的声音包裹了。
沿着主干道一路向中心走,铜锈味儿越发重了,风中都有粗粝的金属颗粒,划得鼻腔火辣辣的刺痛。视线中渐渐出现范围极大的红潮,更近些才知原是天上红绸。
像是连通天地的根根脐带,自天穹垂落,逶迤在地面上,微微舞动,轻若无物,却并不因风起,反而是猎猎起风,扬起尘土。
越是走近,风越是大,他渐渐甚至有些站立不稳,只得掏出红伞杵着地走。且……他越发觉得体外还有一个大脑,四面八方擦过成股冰凉的痒意。
就像浸在暗流涌动的冰水之中。
到达最外围的某根红绸之下时,已近11点。白羡之心里越发不安,割裂感也愈发强烈,对于那具身外大脑的感知甚至已经具体到何处凋零,何处再生,且惊恐地发现凋零速度正微小地快于再生。
“羡之兄,请将红骰置于灯笼内。”杜盼山装作没看到白羡之的异样,笑眯眯地递出手中提着的十二角灯笼。
红骰落入灯笼,滚动间,灭了许久的烛火忽然升起袅袅白烟,然而直到滚动自然停止都未能令烛火复燃。
杜盼山见白烟散去才放松下来,提腕将灯笼放在红绸上,尚未松手,绸面已先一步下陷。绯色涟漪无声荡开,红绸忽地更加活泼了,边缘无风自起,层层涌向那盏灯笼,丝缕贴上竹骨,整幅绸缎猛然收拢,将灯笼整个儿吞入。
赤浪自天上的那端开始旋转,末端挑起,带着灯笼一同转动,舒展,摊开。
灯笼落地,红骰最终落于一角。
杜盼山将灯提起,白羡之好奇骰子和灯笼能怎么指路,于是也随着一同望向灯笼内部。也正在此时才发现,这灯笼的十二角分别刻有十二字,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恰是十二地支。
点数为2,落入辰盘。
阴土位。
底盘上有一指针,自红骰停下之后始终向着一方,不论灯笼如何转向都不变。
莫非是这小小灯笼中,也藏有某种八卦阵盘?只可惜他白羡之对阵法仅知皮毛,显然看不懂其中肌理。
杜盼山边携着白羡之随着指向走去,直至另一处红绸下,指针再度晃荡,便再重复进行上述操作……
不安之感愈发强烈,然而他却说不出所以然。
直至11点48分时,骰子落于正中,以违背常识的方式一角触底,凌空而立。
违和感在这一刻被推向顶峰,然而白羡之知道一切都太晚了。
杜盼山神色一喜,伸手拽住飘扬的红绸,用力一扯,这连缀在空中的红绸竟是被他生生扯下。
嗵。
一个球形物体倏地从空中坠下,末端还连着飘扬的红绸,敲在地上发出闷响。
竟是一个头骨,攀有丝丝血肉。
“这便是你要寻之物?”白羡之觉得凉意直蹿头顶。当然并不是因为这个头骨,而是因为他意识到了可怕的事情。
此处的红绸数目终究是有限的,如果头骨一定在某根红绸的末端,一个个试过去也不会很久,为何杜盼山却说“苦寻千年,皆无所得”?
“嗯。”杜盼山摩挲着头骨表面,苍白的指尖沾上血污,垂眸浅笑,第一次与他说话时没有看着他。
11点54分。
杜盼山拿出一面焦黑的鼓,剖开鼓面,剜出其中红白的脑花,小心翼翼地顺着耳孔塞入头骨。
白羡之顿感五雷轰顶,这鼓,不正是副本中那把?而里面的脑花,可原原本本是他自己从脑子里掏出来的!
莫非自己的割裂之感……不对,割裂之感还未消失,且鼓中应是闷热,怎会有水流划过之感?
头痛欲裂。
tmd自己的脑子到底都放在几处?
“羡之兄,别怕,杜某只想了一心结。”
头骨之上,肉芽织造血肉,皮.肉层层浮起,薄得像初绽的桃瓣,描摹浅淡平庸的五官。
白羡之脑袋一阵阵地胀痛,然而看着这渐渐熟悉的面孔,呼吸不由渐渐急促起来。
竟是……安萍?!
11点56分,融金做骨,削竹为筋,红绸做肉,蚕丝穿线,将整具躯体细细密密地缝,表面织出细腻的蚕丝皮肤,做了那头骨的身躯。
如此便做成一具完整的人偶。
杜盼山哈哈大笑,将一壶清酒灌入人偶口中,拟做了那人偶浑身的活血。
如此人偶便活化成,只是双眼无法再生,因此唯有红绸覆目。
11点59分50秒。
“少爷?”盲眼的“安萍”伸手摸上杜盼山挺拔的鼻骨,芦苇皮制的声带振动,嗓音怪异,“安萍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嗯,萍儿姐姐睡了好久了。”杜盼山轻声呢喃,似乎是怕呼吸重些,都会把眼前的东西吹坏了。
“安萍”继续摩挲着杜盼山的五官,他也不躲,任那一双非人的手动作。
“少爷,怎么只是一觉之间,你就长大了?”
……
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脑花,却可以复活安萍?
为什么水流之中,似乎还有一个“我”的大脑?
为什么有这么多陌生的人,都视我为故人?
师无忌,你做我便宜师父,养我长大,又是为什么?
你们透过“我”,能不能只看我一人。
两人的声音在耳畔愈发模糊,白羡之觉得分裂之感愈发强烈,脑中胡思乱想,甚至感觉自己的意识就要离开躯体,去往那个水流包裹的脑中。
泪水无意间已经濡湿衣襟。
他已等不及杜盼山许诺自己的“姜氏”消息,只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待一刻都要精神失常。
他从灯笼中一把捞起自己的红骰,挂在颈间,同时一手紧握副本令牌。
令牌背面似乎附着张白纸。然而他的意识已经接近溃散,视线也再无法聚焦,更无法再看清BDR系统显示的时间,只能胡乱摸着那块副本令牌,等待副本的开启。
【桃花阵里】。
眼前景物晃动,他昏死过去。
小剧场:
师无忌:听说你很招男人喜欢(意有所指.jpg)
白·好色直男·羡之:哪有,兄弟情深罢了or2(屁 股比较翘的orz)
师无忌:(握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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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嫚神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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