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还是没有死缠烂打。
他哥打定的主意是不会变的。有那精力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于是,霍安经过自认为缜密的思考,提出了个折中的办法:默认江槐留下,但没事不要在他面前晃。
江槐答应下来。接下来几天真的照做,只在吃饭和配合注射时露面,其余时间基本见不到人。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又过了两天,也许是习惯了,霍安对他的存在渐渐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有时候能聊上几句。
平心而论,江槐没有alpha常有的傲慢暴躁,情绪稳定到离谱,让这样的人待在身边,好像并非不能忍受。
一天吃晚饭时,霍安看着面前的白粥,这才是他熟悉的医院统一供给的白粥,稀少的配料,干瘪的味道,怎么看都毫无食欲。
他说:“我想喝你第一次带的粥。”
江槐说:“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那份是我做的。现在没有条件,做不了。”
“你做的?”霍安小吃一惊,脱口而出,“你会做饭啊?”
“会。不然会饿死。”
“我以为alpha都不会。”
霍安说完觉得这样的话有些傻,又找补道:“我一直以为omega更擅长这个。”
江槐淡淡地说:“你是omega你也不会啊。”
这话说得没错,霍安想反驳都无从找起。他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都没进过。
他无话可说,就垂下耳朵尖,闷声吃饭去了。
等吃完了饭,江槐照例消失。
护士来给霍安打上点滴。她离开后没多久,门被一下子推开,未见人而声音先亮:
“霍安!怎么样还活着没?”
来人裹一身深红大衣,神采飞扬,眉梢眼角上挑,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活泼地弹动着,正是霍安的发小,宋扬,赤狐alpha。
宋扬风风火火地走到床边的椅子边坐下,熟练地翘起二郎腿,伸手碰了霍安一下:“听说你生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死没死?”
霍安被他扯到输液管,嘶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推开他:“本来快好了,见你一面又不好了。”
宋扬摸了摸后脑勺,毫无歉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哈哈。对了我来看你忘带礼物了,下次补给你。哈哈。”
“……算了吧。”
宋扬从小身板就壮,很少进医院,好奇地问:“你什么病啊,看着也没缺胳膊少腿,弄这么大阵仗?”
“自己猜。话说你怎么不在B区,也跑这里来了?”
“我朋友约我来玩嘛,过几天就回去。哦对了,”宋扬放下腿坐直了身子,严肃了脸色,“有个正事。”
“你说。”
“听说最近D区又有变异体到处流窜,你小心点。”
“我听说了。”
“啊?你知道了竟然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宋扬捂住心口故作痛心疾首状,“我不是你多年的发小吗,岂有此理。”
霍安说:“我哪知道你来……”
宋扬刚要说话,忽然闻到了什么,注意力瞬间转移,东张西望着,耸动鼻子到处闻:“咦,哪来的一股橘子味,你吃橘子了?”
“没有啊,谁吃……”
霍安的话戛然而止。
橘子。
他的信息素就是柑橘味。
霍安连忙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拉住他:“哪有,你闻错了。”
“不能吧,我狐狸的鼻子很灵的。哎,你身上怎么也有味道,还挺浓的。”
宋扬一心一意地寻找味道的来源,眼看着他这里闻闻那里闻闻就要闻到自己身上来了,霍安不得不手动把他推远点:“那什么,没事我就睡觉了,你先走吧,拜拜下次见。”
“这么早你睡什么觉......辜负我一番诚心。”虽然嘴上抱怨,宋扬还是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时间,立即笑逐颜开,“时间正好,我记得附近有个party马上开了,走了走了,改天再来看你,拜。”
说完就跟阵风一样闯了出去。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这种性格。虽然种族是心思缜密的狐狸,但总是直来直去,很少会多想。
宋扬走后,霍安望着门口方向,心情有些复杂。
他并非是不信任宋扬,两人关系很好,自小玩到大的发小损友,但在刚才对话时,他却下意识隐瞒了自己分化成omega的事实。
他还是无法坦然接受这个身份。
霍安恢复得很快。
虽然信息素失衡症听起来吓人,但一般不会危及生命。
经过新一轮的检查,他的腺体情况逐渐好转,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在医院的最后一晚,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难以入眠。
不是因为即将出院的激动或期待,而是潜意识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逐步靠近。
半夜,外面突然轰隆一声响。
他睁开眼睛看向窗外,今晚月色晦暗,黑云扰动。这栋医院有九层,病房处于二楼,外面树影幢幢,看不出异样。
这时,房门轻微地响了一声。
霍安猛然起身,耳朵警惕地立直,刚要厉声质问,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捂住嘴,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
“嘘,别动。”
借着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他的余光看见了一双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的金黄眼睛。
江槐。
霍安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屋的。
江槐手上没轻没重,捂得有些紧,霍安有点喘不过气,没好气地咬了一口他的手,刚一脱离桎梏,就皱眉说:“你......”
走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像是有什么黏稠的东西,在缓慢爬行。
“变异体。”
江槐的表情有些凝重。
霍安闻言一惊。
什么意思?变异体钻进医院来了?
D级安全区流传的谣言是真的?
但安保工作怎么会这么差,变异体竟然能不触发警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人流密集的医院?
那阵黏稠的爬行声由远及近。这时已经不适合开口说话了。
霍安就用眼神询问,什么变异体?
江槐摇头。
霍安记得走廊中配备有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室的人不可能看不见,但奇怪的是,外面的异响持续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迟迟没有人来。
更奇怪的是,偌大的医院,连点响动都没有,往常这个时间,总会有脚步声、咳嗽声和小车推过的稀稀拉拉的声音,现在只剩下了窗外的风声和走廊的爬行声。
反常。
太反常了。
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谨慎一点总没错。
空气中没有鲜血腥气,说明目前还没有人员伤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没反应,但这可能只是个路过的变异体,等它走了也就罢了。两相无事再好不过。黑夜毕竟不适合行动。
但爬行声停在了他们门前。
不久,一滩白色黏液从门缝下漫进来,表面有闪烁不定的光,亮暗交错。
——脑浆。
这是霍安心头冒出的第一个答案。
根据从小到大听的恐怖故事,凡是这种来路不明的液体,一律红的当血,白的当脑浆,绿的当胆汁,能离多远离多远。
但他很快发现,那是一滩比脑浆更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眼睛。
白色的胶质物质上,有无数只骨碌碌转动的眼睛,刚才他以为是阴影的部位,其实是黑色瞳仁。都如同活物般一张一翕,缓慢蠕动着。
这场景并不血腥,但诡异到让人毛骨悚然。
它们仿佛拥有独立的神智,瞳仁困惑般往四面八方转动,忽然有一只定在两人的方向,仿佛接收到无声的信号,剩下的也齐刷刷看过来,几十上百道视线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
眼睛是非常特殊的器官,任何生物对眼睛的图案都极其敏感,被数不清的眼睛盯着看,绝对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霍安心想,这是变异体?
现今残留的变异体是当初受污染影响最直接也最广泛的一批受害者,主要是动物、植物和昆虫,和被不幸感染的人类。虽然感染后重构的外形怪异难辨,但通常会保留部分原始生物特征,如人形轮廓、植物触须、动物毛发。这也是人类判断它们类别时的依据。
但这团布满眼睛的胶质是什么?哪有生物会长出这么一大坨眼睛?
思考间,那黏白的物质忽然加速蠕动,往床边靠来,霍安见江槐不动声色地将手插进衣内,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一般而言,变异体的致命弱点集中在头部、心脏或明显的能量核心,但这坨不明生物没有以上所说的任何特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只有均匀发亮的不明胶质和眼睛。
贸然攻击很有可能打草惊蛇。
也许是这个原因,江槐没有立即动手。
空气安静,只有黏液和地板的摩擦声。咕叽,咕叽。
霍安忽然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股厚重的木质味道,竟然是江槐的信息素,他猛然转头,用眼神质问:你干什么!
众所周知,变异体不能感知到人类的信息素。这是末日时期的基本常识,也是当初抗衡时找到的第一个突破口。正是人们想方设法用信息素作为媒介传递信息,才能逐渐在对抗中占据上风。
还有更让霍安抓狂的,江槐放出的居然是威慑信息素。
他简直想撬开江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水泥还是浆糊,变异体又不会被信息素影响,那此刻受到威慑的只有作为omega的他啊!
他要被气晕了,闻到alpha浓烈的信息素只觉得头晕腿软,要不是坐在床上,背后有墙支撑,估计能一头栽到地上去。
江槐目不斜视,依旧紧紧盯着那团白花花的不明生物,只是腾出一只手稳稳扶住霍安,让他自然地滑落到旁边,待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间。
霍安实在难受,整个人蔫头巴脑,高契合度让威慑力度变本加厉,江槐稍微靠近一点,他更是直想把脑袋往墙上撞。
心里又恨又气又急又无语。
这群alpha......真是!神经病一样!
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坨白色物质,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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