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秋第一次觉得，这家酒店破破烂烂的，可偏偏房顶的那盏玻璃吊灯，散着幽黄的光芒，仿佛几分的暧昧，忽然就让他心猿意马起来。
叶末爬起来，声色如常：“看完剧本早点睡。”
说着，随手捞起外衣，就要出门。
“这么晚还出去？”顾成秋一翻身坐了起来。
房门砰的关上。
顾成秋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房门，神情变得严肃，脸上似有似无的笑容都不觉退去。
大晚上的Z市，有着萦绕在湖面上的冬雾，朦朦胧胧。
雾色下，湖边燃着的一点火光格外显眼。叶末靠在桥栏边，嘴里叼着根香烟，飘开的烟雾迅速融入夜晚，只有烟头那一点红光明明灭灭。
他记起再上一次来的Z市，还是跟着大导演宋念之来的，在Z市足足呆了大半年，没日没夜的忙活，他却丝毫没有疲惫，反倒是非常兴奋。
可转眼十几年，宋念之故世，这部在Z市拍的影片终究还是没能上映，时至今日，或许也已经没什么旧人还记得了。
叶末在手机通讯录里翻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滑到了个名字，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这是个用字母代替的人名，字母很简单。
ZMC。
即便别人看到了，第一时间也不会联想到是什么人。
【我在Z市。】
叶末反反复复编辑那条短信，过了很久，才按下了发送键。
结果对面居然秒回，反而让叶末措手不及。
【哪里，我去找你。】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桥边，一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这人带了帽子，还有口罩。
也是夜晚的湖边没什么人，如果有人能仔细看他两眼，大概没两眼就能把人认出来，然后就会是一阵惊呼。
周慕琛。
国内目前最具身价的殿堂级人物，最年轻的坎城影帝。
然而周慕琛却会半夜大雪的时候，突然出现在Z市的景观湖边。
周慕琛撑着伞，走到叶末身边，他说话的气息在黑暗中融成了一缕的清冷。
“小末，好久不见。”
叶末喷出一口烟，深吸了口气，感觉整个胸腔里都灌满了寒冷：“周先生。”
周慕琛眉头轻轻皱着，淡然道：“这些年，怎么样？”
“还行，马马虎虎。”叶末看着他，又狠抽了一口，跟着踩灭烟头，“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我去当群头的事。”
“嗯，我知道。不过我也记得你当时说的，所以，我仅仅只是知道，没有插过手。”
叶末低着头笑了笑：“谢谢。”
周慕琛带叶末来到一家私房菜。
古色古香的门庭大院，大隐隐于市，完全是闹中取静的路段。
“你开的？”叶末一看陈设和地理位置，就猜到是周慕琛的手笔。
这人如今早已是名利双收，自然不用和现在的一线小生一样，拼命攒曝光率了。
素雅的包房里，几碟精致的菜品，都是Z市比较出名的风味，还要了一瓶白葡萄酒。
“大晚上的喝这个，今晚不用睡觉了。”
叶末说归说，手上已经替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小末你酒量好，这些算不得什么的。”
倒是周慕琛，只倒了浅浅的一杯。
两人边吃边聊，虽然好几年没见，但叶末却非常信任周慕琛，把自己这几年在东州的经历说了个七七八八。
周慕琛细细听着，偶尔插上一嘴：“我以为这些年，你会变得不一样了。”
叶末动了动嘴角：“我现在还怕爆出去么？大概我是谁，都没有媒体感兴趣了。”
“小末……”周慕琛伸出手，忽然在碰到叶末的头发之前停住，幽幽叹了一声，有些惋惜，有些疼惜，“小末，当年……如果我……”
“都过去了，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叶末一对细细长长的丹凤眼，朝周慕琛笑了笑，那张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仿佛从来没有变过，周慕琛也一时有了些恍惚。如同刹那回到当年。
“你现在在天渊？”
两人喝了几轮，周慕琛若有所思，“我见过邵哲，确实很有头脑，有眼光，在网络视频的初期，就敢大力抢占市场的，他是第一个。”
叶末喝着酒，看上去好似已经带了些醉意，晃着酒杯：“嗯，所以我总觉得，这次他找我，也可能是个阴谋，自从去了天渊，我都快忙得脚不沾地了。”
“怎么？”
“带新人，这次还是带个他的关系户，徐蕾卿的新片，我好说歹说求来了个男主的替身。”
周慕琛：“徐蕾卿？她是有新剧要开拍么？”
叶末：“一个小网剧。”
周慕琛笑笑：“前段时间听说她好像在托关系找我。”
叶末一怔：“找你？她找你干嘛？就她手里现在剧的体量，怎么也找不上你的吧。”
“谁知道呢？”周慕琛举了举杯子，“现在的制作人和当年已经很不一样了。”
“这倒是，呵呵。”叶末笑嘻嘻地喝了口酒。
“不过，她既然你想找我，我倒是可以去见见。”周慕琛故意顿了顿。
叶末心思一转，已是猜到了这人的后话：“哈，这可别了，我可不想为顾成秋那小子，欠你的人情。”
“我的人情，什么时候要你还过。”
周慕琛把车开到酒店门前，叮嘱叶末道：“以后别过这么多年，才来找我。”
叶末差不多一个人干掉了好几瓶，这会儿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些红晕：“我这不是要缓几年么，不止你，以前的那一圈，我一个都没见。”
叶末正要下车，不料周慕琛在他身后道：“其他人我不管，我和他们也一样么？”
“呃……”叶末一只脚跨在车外，愣是整个人怔了一下，转过头就看到周慕琛不躲不闪地看着他，哪有什么说笑的成分。
叶末在大堂等电梯，恰好徐蕾卿也刚从外面回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开。
“小叶，刚刚那个送你回来的人，好像有点眼熟啊。”徐蕾卿绕了大半圈，还是把话题引了过来。
“卿姐看到了什么？”
徐蕾卿笑着打哈哈：“也没看清楚，只是那辆车有些扎眼，在这里的朋友？”
叶末：“是啊。”
徐蕾卿道：“看来小叶交友遍天下啊。”
“哈哈哈，彼此彼此嘛。”叶末道，“卿姐不也刚回来么？”
“唉……也不怕告诉你，我听说周慕琛近来一直在Z市，我托了人想去搭个关系，可惜都没有摸到门路。”
“周影帝？”叶末夸张的“哦”了一声，“不熟。”
“就是，像我们这群人哪能随便和他联系上的啊。”
电梯里突然变得安静，一直到在一层停下，整个空间里才发出一声机械的“叮”。
叶末回到房间时，顾成秋已经睡着了，一大摞的剧本胡乱的散了一地，叶末捡了一本，发现上面认认真真地添了很多备注，对人物的情绪，台词都写了不少的注解，就像之前他给顾成秋拉片的时候，对每一幕戏的解读。
叶末收拾完一地的东西，回头看到自己的手里频频震动，来电署名就是ZMC。
“小末，徐蕾卿这次的导演是黄罗阳？”周慕琛在电话里问。
“嗯，怎么了？”
“我明天会来。”
叶末差点从床上摔下来：“不不不不……”
叶末觉得自己刚刚糊弄过去徐蕾卿，周慕琛明天一来，不是妥妥地打自己的脸吗！
“你放心，我怎么会借你的名头来呢。”周慕琛顿了顿，笑着说，“我带过黄罗阳，他不会多嘴的。你早点休息吧。”
“慕琛哥……你不会是想来看看顾成秋吧？”
大雪过后的Z市，整座城市散发着无比干净的气息，冰凉的空气拂在脸上，带着冬雪的寒意。
现场已经聚集了一大波的工作人员，到处是吵吵嚷嚷的人声。一张铺着大红布的桌子被摆在前面，背后是一块巨大的海报板，上面写着“网剧《一路相依》开机大吉”的标语。
看得出来徐蕾卿对这部剧也是倾尽了不少心力，请了不少媒体过来，这会儿长枪短炮地架在前面，闪光灯噼噼啪啪地闪个没完。
一片热闹中，徐蕾卿带着主创团队来到台上，桌上已经摆好了香案。
徐蕾卿带头点香祈福。
开机祭拜也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宰猪烹牛，几乎每个剧组开机必做这件事，祈祷这次的拍摄能够顺顺利利，剧集大卖。
徐蕾卿之后，是这部剧的导演黄罗阳，还有男女主演。
一时间，现场的快门声就没有停过，同一时刻，已经有专门的营销号把开机情况迅速传到了网上。
顾成秋穿着剧组的定制服装，跟在一群工作人员的后面，他作为一个替身，焚香祭拜这事还轮不到他来做。
开机的事虽大，但他也仅仅只需要露个脸，和在一群人中，造造声势就好。
“你昨晚去哪儿了？”
剧组大合影的时候，站在最后一排的顾成秋小声地问身边的叶末。
“出去走了圈。”叶末道。
“一个人？”顾成秋又道。
叶末侧头看了眼他：“和你有关么？”
顾成秋：“……”
叶末暗自笑了笑，就听顾成秋在那边自怨自艾：“我的经纪人都不要我了，我怕是没指望了成名了……唉……”
“唉你个鬼啊！”叶末恨不得扇他，昨天到底是谁把自己挤出去的，那种尴尬到死的情况下，不该给两个人都冷一冷吗？
谁知顾成秋嘿嘿一笑，居然道：“叶末，你好瘦啊。”
瘦你个头！
这时，场边突然一阵骚动，一辆黑亮的豪车停在会场门口。
男人在所有人震惊的注目下，走进场中。
周慕琛！
天哪！
为什么周慕琛会出现！
徐蕾卿的面子到底有多大！
在场太多的媒体，这一刻，几乎每个人都顾不得形象，扒开人群就往前排挤！
周影帝！
多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突然现身网剧开机现场！
徐蕾卿也是大惊了一下，好在她资历极深，换了笑容，立刻客气地迎了上去。
而这边，顾成秋悄声说道：“叶末，你昨晚电话里叫那人“慕琛哥”，就是周慕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