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桉在这几天都没有再见到赫尔。

圣子不用参加晨祷和晚祷，所以除了审判日要上班之外，他的日子十分清闲。

此刻，仆人们正在照常为他整理着装。

亚伦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举着一个牛皮纸袋说道：“殿下，你要的面包和杏仁奶我拿来了。”

“放那吧。”林桉抬起下巴点了点桌子。

“您这是？”

林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亚伦心领神会地闭嘴了。

林桉等他们将自己收拾地差不多后，将仆人们都遣散了出去。

他挥手将亚伦和克林招过来，问道：“你们两个跟我出去一趟。”

亚伦先是和克林对视一眼，不确定地问道：

“出去？”

“去神殿吗？”

“出宫门。”

“哦哦，出宫.....”亚伦突然噤了声，过后，他又吃惊道，“什么？您要去外城！”

王宫位于阿斯嘉德的中央地区，四周都有高高的围墙与外面的世界隔绝，所以人们也将王宫称为内城，而外面的平民区就是外城。

克林也有些慌，他支支吾吾说道：“这要是被国王和神殿发现了.......”

“所以就不要被他们发现。”林桉说道。

他从衣柜最底下的一层拿出了一套衣服，这是昨天晚上在外面顺便买回来的，毕竟白天不比晚上，又没有赫尔带着他飞，他总不能穿着如此华丽的衣服在外面招摇过市吧。

只是，这叠得厚厚的衣服，怎么看也不止只有一套。

林桉将两套衣服分了出来，“这是你们的。”

亚伦和克林将被塞过来的衣服抱在怀里，两人面面相觑。

“愣着干什么？换衣服啊。”

“额，好的。”

林桉带着亚伦和克林，照着昨晚的路线向平民区慢慢走去。

他们一出内城，就被路上的一派熙熙攘攘吸引去了目光。

虽然这个国度不算很富有，但是人们的生活水平相差不大，平均水平可以算得上是上乘。

尤其是阿斯嘉德的矿业与手工业发达，虽然技术不先进，但是也引得许多周围的国度眼红，艾斯克德尔也是其中之一。

艾斯克德尔有着发达的工业，他们盯上了阿斯嘉德的矿山，要是他们能将这座矿山好好开发，肯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靠近内城的街道两边摆满了手工艺品的摊子，上面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两边的建筑也是一些布料、纺织、饰品等店铺。

林桉白天看着这一幕，总感觉处处透露着原始的繁华。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哪个年代的，是否也存在于蓝星上。否则这里的任何一个小物件放到林桉原来的世界，都能算作是文物了。

林桉一边踱步其中，一边享受着这派祥和。

他拿起其中几个小瓷器左看右看，注意到身旁的亚伦和克林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说道：“放宽心，别太紧张。”

亚伦吞了口唾沫，说道：“我担心有不法之徒威胁到殿下的安全！”

“咳咳咳！”

还是克林比较机灵，在亚伦说出‘殿下’两个字时就用咳嗽掩盖了过去。

“啊！我.....”亚伦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捂住了嘴。

“在外面叫我名字就好。”

“这不太好吧....”克林不敢叫，这也太冒犯了。

“我叫林桉。”

“好的，林桉。”亚伦和克林以为这是林桉想的假名，便应了下来。

林桉看了一眼摊主，对他笑了笑。

那摊主本来也不是故意听见的，他此时有些猜不透林桉的身份，但是林桉给了他一锭金子后，就自觉地对林桉做出了个封嘴的动作，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

他们离开这个摊子后，亚伦才敢说话：“殿、林桉！您好聪明啊！您是怎么想到用金子来封他的嘴的？”

“聪明？”

克林也说道：“是呀，因为您都没出过宫门，怎么会接触到这些事情？而且好像还很熟练！”

也怪不得他们会大惊小怪，因为这都不像是一个圣子会做出来的事情。

林桉口胡诌道：“天赋吧。”

“啊？”

“不愧是殿、林桉，真厉害！”

林桉对于这两个人笨拙的拍马屁行为感觉有些好笑，不过他没说什么，这恰恰说明了他们的单纯，这比身边待着两个精明的人好相处多了。

林桉一边抛着刚才从摊上拿的小瓷兔子，一边朝着小平房的方向走去。

在接近那栋房子的地方，林桉就没让亚伦和克林跟着了，他让这两个人站在巷子外守着，而自己拿过他们手里装着食物的牛皮纸袋，独自钻了进去。

一开始亚伦和克林还不放心，但他们还是拗不过林桉，只好乖乖听话了。

林桉进了房子，照着赫尔说过的方法打开了地下通道的机关，提着点亮的油灯，走了进去。

旋转而下的阶梯，鞋底摩擦过台阶上的砂砾发出沙沙声响在这螺旋里无限放大。只有林桉这一寸空间是亮的，他走路发出的声音、油灯环扣摇晃着碰撞金属的声音、油蜡滴在托盘上额声音穿透了黑暗，又在黑暗中反弹朝林桉波谲云诡而来，淹没了他。

林桉越是往下走去，心脏弹跳声就越是放大。

他似乎还听到了脉搏里的血液在奔涌。

空间开阔，铁门映入眼帘。

林桉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就不太想进去了，他试着直接把食物通过铁门缝塞进去，但是失败了。

似乎是为了防止瑞安破坏铁门逃跑，铁门做得又密又粗。

唉。

林桉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说不清楚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感情，就是不想看到、接触到瑞安，太过容易共情的他只会比当事人更加难受。

还是当个傻子好啊。

林桉只好尽量抽空人性的情感，把瑞安当做是某一种物质去对待。

他透过铁门，看着瑞安被他的动作吵醒，仿佛闻到了面包和杏仁奶的味道，他的精神又变得亢奋起来。

要不是有他脚踝的铁链把他困在铁门之内，说不定此刻已经扑过来夺食了。

林桉将锁链解开，把铁门打开一小条缝，他侧身进了去，站在了铁门前。

瑞安慢慢直起身，缓缓朝林桉走来。

不知道是不是林桉的错觉，今天的瑞安似乎没有昨天那么驼背了，但是偏长的头发仍然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能看清路吗？

林桉不禁想道。

随着瑞安朝着自己逼近，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开始变得稀薄，林桉竟有些难以呼吸了。

等他站定在自己面前，林桉才回过神来，他想往锁链另一头的对角处挪几步，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迟迟迈不开步子。

林桉定了下心神，瑞安似乎也没有那么的疯？至少没有昨天那样要杀自己。

难道这人在不同的时候还有不同的疯法？

瑞安不知道林桉在心里怎么腹诽的他，他微弯下腰，林桉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后方是铁门，他的背部直接紧贴在了上面。

林桉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但是没办法，经过昨天的事情后，面对着一个想杀自己的人，谁还能指顾从容呢。

也就他林桉的内心是跟行为不符的渊思寂虑了。

瑞安突然朝着林桉的脸猝然伸出手来，林桉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横在脸前。

谁知瑞安是奔着铁门去的。

他的手抓在其中一根铁杆上，他的冲劲将铁门撞得发出很大一声声响。

林桉还以为瑞安要逃出去，但是他看见瑞安脚下那绷得紧紧的铁链时，又转变了想法。

瑞安逃不出去的。

瑞安没有林桉想象中的发疯或者抓狂，他只是弯下腰拿过林桉捻在手里的牛皮纸袋。林桉没有用力抓着袋子，所以瑞安很轻地就拿过去了。

林桉感觉到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便大着胆子朝着他的脸部看去，试图透过脏兮兮的发丝看到他的眼睛。

林桉对于昨天瞥到的一幕很是执着，但是瑞安没有给他探究的机会，他拿了牛皮纸袋后，就转身回去了。

林桉的视线在他身上下移，看到了铁环内部红肿的、磨破皮的脚踝。

刚才他真是要出去？

林桉想不通，疯子的想法都是难以捉摸的，杀人的冲动也是一时一时的，这不，今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了。

林桉突然想让自己的反派想象更加入骨一些，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着这个有些落寞的背影说道：“你是装的吧。”

瑞安往回走的身影没有一丝停顿，似乎是没听到林桉的话一般。

但是林桉敢肯定他是听到的，而且这回音还在对方心里回放了不止二十遍。

林桉靠在铁门上，看着对方慢悠悠地从纸袋里拿出面包和杏仁奶。

瑞安似乎在看到杏仁奶时有些震愣，头还往林桉的方向偏了偏，动作很小，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接着他又打开盖子，仰头喝完了。

林桉在吩咐亚伦拿早餐时，还特地嘱咐他要拿一罐杏仁奶，就是想在瑞安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可是林桉的小计谋失败了，瑞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

难道是因为不是牛奶的原因？

林桉不知为什么而起的施虐欲又来了，他希望瑞安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圣子和阶下囚的身份造成的巨大落差感，再加上如今不受控制的精神错乱，会不会使瑞安更加仇视赫尔和自己呢？

林桉眼看着瑞安快要吃完早餐，他突然感到有些没意思了，如今林桉的反派形象根本不用刻意去扮演，肯定已经很深入人心。

“慢点吃，这是你这个星期的最后一顿了。”

林桉留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林桉说是最后一顿，其实不然，他就是想吓吓对方罢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内心有些平静，想法也比平时少了很多，看来是瑞安的处境给他也带来了一些压抑。

这样可不行。

林桉想道，这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假的假的。

他还有任务要完成呢，他弟弟还在原来的世界等着他。

亚伦和克林看见林桉完好无损地出来后，松了口气。

“太好了，您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林桉摆摆手，打消了他们的担心。

“咦，带出来的食物呢？”

“喂流浪狗去了。”

“您不远千里跑来也要喂的流浪狗，一定很好！”亚伦真是只要给他抓到机会，就开始拍马屁。

“.......不好。”林桉扶额，苦笑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喂。”

“那交给我们就好啦！就不用辛苦您了！”

“算了，怕他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