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桉的旅行计划泡汤了。

好不容易休假，他却要回公司加班。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不是老板面前的红人，他没有在老板面前拍马屁哄老板欢心的能力，他只是一个平时不敢与任何人发生冲突，不敢维护自己利益的职场小透明。

林桉看了一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已经是傍晚的六点了。

别人下班回家的时间，他却要替同事去加班，还真是悲哀。

林桉打开手机的订票软件，把前一个星期订好的机票给退掉了，然后再走到房间门口，将已经收拾好了的行李通通放回原位。

他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用力地摔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很想直接把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通通倒出来，这样就不用一点一点地往外拿了。

当他正要举起箱子的时候，又想到箱子里面还有自己赚到第一份工资买的平板和游戏机，他又把行李箱放了下来。

手机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这次还是老板打来的。

林桉等了五秒，按下绿键接通了电话。

“喂？是小林吧，你到公司没有啊？”

“快了。”

“那你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告诉你要怎么做。”

“好。”

等到老板挂断了电话，林桉才放下手机。

他不急不迫地把行李箱的东西都清出来后，就这么堆在床上也不收拾了。

拿过玄关上的钥匙，穿好鞋，出门。

林桉在站着等电梯，等了许久也不见电梯来，他也不急，就这么一直耗着。

突然，面前的门打开了，林桉下意识地抬脚就要走进去。

里面出来的人却一手将林桉推了出来。

林桉摁灭手机，有些烦乱地抬头，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还没得及说话，面前的人就开口了。

“吓死我了！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你家不是在对面吗？”

林桉想要说什么也忘了，他的脑袋有片刻的短路，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他打着哈哈：“不好意思，我打算坐电梯来着，站错地方了。”

他的对门邻居更奇怪了，“电梯？你傻了吧？我们这老小区哪来的电梯？”

林桉笑到一半的嘴角僵住了，“老小区？”

“是啊，去年我们户主说要凑钱建一个电梯，你不是死活不同意吗，现在又发现没有电梯不方便了？”

“哦哦——”

邻居提着垃圾袋从屋子里出来，他甚至连房门都不敢开太大，人从门缝里挤出来之后，就迅速地将房门关上了。

他一边下楼梯的时候，还一边回头望着呆愣愣的林桉。

邻居走到一节楼梯的平台上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喂，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

邻居的眼神跟随着林桉，直到林桉离开他的家门口，走到他身后，他才继续往楼下走去。

走到六楼时，邻居突然脚步一顿，又返了回来，推开楼道上的林桉，蹭蹭蹭地往八楼跑去，还一边说着：“完了完了！手机忘拿了！”

林桉回头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管他，而是埋头继续下楼了。

这期间，老板又给他发了几条短信，说是问他大概还有多久到公司，到了的话要记得跟他说。

林桉通通都没有回复。

下了楼后，他站在楼下，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他点开老板的朋友圈，在老板的朋友圈背景图里看到了带有公司名字的照片，他记下公司名字，打开导航开始搜索那个地址。

但是这台手机他用得太陌生了，找到地图app的图标也花了一些时间。

‘开始规划前往xxxx公司的路线，在乐怡路朝北前行。’

一共一点六公里的路程，他跟着导航埋头走了八百米后，手机又打进来了一个电话。

又是老板的。

林桉莫名地不想接了。

路的对面是一条河，林桉不知怎么想的，走去对面把手机扔进了河里，然后在路人瞠目结舌的表情目送下离开。

他照着刚才走过的路线返回家里。

他爬上八楼后，看了几眼自家对门。

这户人家的门口排着两个鞋架，其中一个都要摆到楼梯外边去了。

他拿出钥匙打开门，却发现门没有锁，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没有锁门的习惯的。

林桉再一次回到这个家，入户的玄关柜子上摆着一个相框，木质方形相框里放着一张皱皱的照片，他伸出一根手指，摸了上去。

竟然没有玻璃，他直接就触碰到了那张照片。

在他的手指碰到照片的那一瞬间，照片上的画面清晰起来。

那是一对夫妻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的合照，但是那对夫妻的脸被黑色记号笔涂黑了，画面里印着的只剩下他们怀里的婴儿。

这是林桉他自己。

这张照片是林桉刚满三个月时拍的全家福。

林桉换回拖鞋，把钥匙挂回玄关的钩子上。

我要干什么来着？

林桉有些茫然了。

他定在玄关，看着自己陌生的家，准备抬起的步子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面前这个只有一室一厅，客厅的面积比卧室还小的房子真的是他的家吗？

他突然想起了邻居家，邻居刚才开门出来时，林桉余光往里面看了一眼，人家家里的户型明显要比自己这边的大。

林桉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会不会那个邻居进的是我家？

林桉抱着这种无依据无缘由的荒唐猜想再次来到邻居家门口。

【你要进去？】

他踩上地毯时，感觉隔着拖鞋感觉到了地毯下有着什么。

他弯腰，掀开地毯，从里面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他拿起钥匙插|进门里，这门锁有些生锈了，钥匙插在孔里也扭不动，他不得不双手齐上。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来，眼睛却在看见手里拿着的东西后，吓了一跳。

菜刀？

林桉看着菜刀面上的反光，竟开始思考着一会要怎么使用它，是从上往下劈好呢，还是斜向下地挥砍。

不对。

我在想什么？

今天是周五，邻居的妻子和小孩都在家，屋里的人听见门锁拧动的声音，以为是邻居出门扔垃圾顺便买酱油回来了，他的妻子说道：“小雨，去给你爸爸开门。”

“好！”

是小孩子稚嫩的嗓音。

门从里面很容易地被打开了，随着门的打开，里面的饭菜香味也传了出来。

小女孩在看见林桉的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啊！”

一声孩童的尖叫声响起，女孩洁净的脸庞上忽地溅上了喷射状的红色，女孩的身后赫然出现一具倒地的女尸，她的脖子和头分家了，但是手却是朝着女孩的方向。

面前本还站着的女孩，随着画面一晃，她也倒下了。

林桉机械地朝自己手里的菜刀看去，看到的是已经卷刃的菜刀和染上他人鲜血的双手。

“小雨！小雨！！”

装在红色塑料袋里的酱油瓶摔在地上，黑色的液体随着碎裂的玻璃漫延开来。

邻居回来了。

他还没靠近自家门口，下一秒，也伴随着鲜血的迸溅倒地。

他的血液和酱油混在一起，酱油把血液也染成了深色，这深色变得浓稠、墨黑，漫延的范围也逐渐扩大，不一会儿就漫延到了林桉的脚下。

【可是大门的魔法阵你要怎么破？】

‘..........’

【宿主？】

‘不知道，试试吧。’

林桉下意识地回道。

不对！

林桉猛然回神，他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是看向自己的手。

没有血。

【宿主，你吓我一跳，是怎么了吗？】

林桉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先是藏书阁、柯罗诺斯之书、又是现实世界的，而且那现实世界根本就没有一件事是符合他自己的真实情况的！

首先，林桉和林森一起住，原本计划的旅行是他和林森两个人一起去的，而且也要等到他手里的项目完结；其次，他的公司也不是刚才的那个，比起一个被老板使唤来使唤去的底层打工人，他实际上的位子还要好一些，起码他奋斗的成果已经看得见了，他和林森已经住上了新房子，他也不会还继续待在一个没有电梯的老小区，不会把那张陌生的‘全家福’摆在玄关入口，更不会杀人！

林桉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问道：“089，我刚才一直在宿舍吗？”

【是啊，你和安东尼分别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宿舍了，刚才还在和我讨论要怎么进到藏书阁里去呢。】

【你到底怎么了？】

089也察觉出林桉的不对劲来。

林桉则陷入了沉思，如果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或是梦中梦，那么自己陷入幻觉的这段时间里，现实的时间却没有丝毫的前进，就像是停滞了一般。

不，不是停滞。

089跟他说过三句话，这三句话都重复了，更可怕的是，自己给089的回应也是之前就说过的。

‘你要进去？’‘可是大门的魔法阵你要怎么破？’‘宿主？’‘不知道试试吧。’

这四句话里面，第一句‘你要进去？’和其他三句相隔的时间较长，可陷入幻觉里的林桉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的出现，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去留意。

就像是游戏里的npc不会对某个没有指定的物品有特殊反应一般，幻觉里的林桉也是这种状态。

但是后面的三句话说出之后，林桉的意识又回笼了，在经历中间一大段乱七八糟的事情后，林桉所在的世界又重新衔接了回来。

就像是一个纸做成的圆环，在切除掉其中的一段后，又将断掉的两端相接起来，为了能让纸圆环的断口粘得牢固一些，还将那两节断带上下重合黏在一起。

这一小节重合的部分，就相当于089和自己说出那四句话的时间。

林桉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问道：“现在几点了？”

【九点零三】

所以现实世界的时间也和那圆环一样，与其说是重合，不如说是倒退了。

【宿主？你是经历了什么吗？】

‘时间。’

【时间？】

‘有人偷走了我的时间。’

089的语气也严肃起来，【宿主，我能感觉到你不信任我，但是我们是绑定在一起的，只有你成功完成任务了，我的工作才算完成，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是我是个系统，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林桉考虑再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跟它说了，想问089有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可惜的是，089只知道林桉刚才经历的不是幻觉，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它说，那一段经历是林桉真实做过的，但也不能算是林桉做的。

【就像这十个世界一样，每个世界里的林桉都是你，但也不完全是你，他们是你灵魂上的一个特质，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林桉的脑子有些乱了。

‘那这些世界......一共有多少个我？’

【每一条大世界线中，有能分出许多个小支线，这些支线是基于你做出的不同选择而诞生的支线，其中，只有一条才会被我们选中成为十个世界之一。根据你的描述，你刚才经历的应该是你原本世界里的其中一条支线。】

‘那个人.....也是我灵魂的一部分？’

林桉有些就受不了自己杀人的事实，他再次确认道：‘那些真的都是真是发生过的？’

【是的，但那是被剔除出来的，只有大世界线里的你才是被选中的，那十个才是组成你的所需的灵魂碎片。】

‘我好混乱。’

‘但是这些东西你是可以跟我说的吗？’

【没事的，因为是最后一个世界了。】

‘你说，每一个世界都有组成完整的我所需的灵魂碎片，这些灵魂碎片难道都有不同的特质吗？’

好像现在的林桉并不能算是林桉，必须还要凑齐那十个灵魂碎片才是真正的‘林桉’。

他感觉有些怪异，就像要向一个精神病院里的医生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一样，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己，就更加无法想象及其十个灵魂碎片后的自己究竟会变成怎样的一个‘林桉’了。

089安慰道：

【是的，但是你不用太担心的，这些灵魂碎片是你‘本身’，而不是十个固定的标签。人是复杂的，十个复杂的灵魂才能组成完整的你。】

【你本身的性格并不会有太大变化，你不会突然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比如你已经经历了八个世界，你回想一下你有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吗？】

林桉汗颜，自己只经历了四个世界，他当然感受不到八个世界的改变了。

但是他是不可能将这件事供出来的，好不容易才混到这里，要是因为自己的坦白，又要回去经历那四个世界就完了。

‘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感觉到自己的变化，肯定只有在别人眼里才好看出来。’

‘你以前不是经常说，我变了吗？’

林桉小心地试探。

【以前？】

‘比如在第二个和第三个世界的时候。’

【我查一下，哦对，我是有说过，那不是开玩笑的嘛，而且你那也不算什么突然间的变化，是很久之前就有的趋势了。】

【这是名为‘恶’的特质。】

纵使089没有实体，林桉还是移开了眼神。

‘我可是个良好公民’，似乎觉得这一句还不够，他又补充：‘我原来连骂人都很少有过。’

【就是因为你在原本的世界里展现了太多‘好’的一面，但是你的善良又不是发自内心的，是被社会约束的，你太过强调这一点了，就连你的日常行为也很少有发自内心的。你对外表露的一面都是经过你自己‘矫正’的，是虚伪的，你说你善良，但是人不可能有完全善良的一面，在你每天每时每刻的自我约束下，你的特质从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变成了一根笔直的杆子。你只对自己‘好’的一面有要求，在地面上的那棵树只有枝干的一部分，那些吸收了营养却无处生长的枝叶只好向反方向生长，那就是你的另一面‘恶’。】

随着089的话，一副正反两面生长的大树图画展现在林桉脑海里，但是他却沉了脸色，“你一个系统懂什么人性，你刚才不也说了，人不是由一个个的标签组成的，好人未必能一好到底，坏人也有善良的一面。”

【我这些结论都是通过总结大量的数据和知识总结出来的，我说的知识开放试题的参考答案之一，宿主你要是不喜欢这个答案，我可以换一个。】

【宿主你说的是另一种角度，我也找到了相应的观点。】

【人的“好”与“坏”即意味着“善”与“恶”，因为人性是复杂的、立体的、是善恶共存的。一个人既会有善念也会有恶念，可能既做好事，又做坏事，就象一个杀人犯却可能很有孝心，因此没有纯正的“好人”“坏人”。】

【好人和坏人的定义-百度知道】

089直接照着念，把搜索词条都念了出来。

林桉摆摆手，打发着不存在实体的089，‘得了得了。’

林桉觉得，089还有他头上那些高级别的存在，让自己完成这十个任务就是别有目的，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很渺小，不至于被这些高级别的存在选中，但随着赫尔、柯罗诺斯的出现，他感觉自己可能被期望着什么。

就连那劳埃德也追着自己追了好几个世界。

林桉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可能太过自恋了，但他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理由了。

【宿主，你还去藏书阁吗？】

‘明天再去吧。’

若是再经历一次刚才的事情，林桉好不容易才理清的思绪又要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