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离开楚若韵后,苏筱就感觉自己行动便利了很多,就好像……有什么束缚着她的东西,一下子断掉了。
不过她并没有多在意,下了霜寒宗后,她便准备启程回渔家村了。
渔家村,一个人魔边界的普通村落。
自从她踏入仙途后,似乎就没再回去过了。
上界修士讲究的都是不闻不问世俗,斩断凡念,当人提出想要回乡探亲的时候,旁人只会向你投来鄙夷的视线。
现在的苏筱哪里管那么多,她最害怕的是可爱的乡亲们对她感到失望。
要不……带点礼品回去?说不定还能解释一下?
很快,她就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干粮店,绝对不是她想吃,这可是霜寒宗管辖的地盘,里头的东西绝对高级。
苏筱下定决心,踏入了店铺,她总不能连干粮都买不起吧?
“老板,这个要多少钱?”她用手指了指红薯。
“一两十下品灵石。”
“告辞。”
真不怪她缺乏常识,宗门内都包吃包住的,哪轮得到他们自己采购食材。
苏筱的兜里就100个下品灵石,过城池还要交费用,她怎么能奢侈到这地步啊??
她开始痛恨自己修为低还没辟谷,吐槽霜寒宗身为大宗但补贴低的要死。
就这样骂了一路,御剑了一路,七天后,她拖着空荡荡的肚子来到了……渔家村?
昔日炊烟袅袅的村庄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秘境般的明亮森林。
灵气……好浓郁。刚迈入其中一步,扑面而来的芬芳就把苏筱震惊到了。就连几日的饥饿似乎都消失不见。
她环顾四周,周围几乎全是长满了灵果的灵树,而灵树层层簇拥着的,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天空被树叶叠叠遮盖,唯有池塘上空可见那高挂的太阳,阳光普照小潭,周围黑暗丛生,为这里增添了几分神圣。
不是,虽然这地方很好,但是她请问呢,她家去哪了?
她左扒扒右扒扒,连一点残壳也没看见。冷汗一点点从她额间渗下。
难不成被魔族灭了?
近年来魔族仗着自己实力强劲,成为修真界之首到处肆虐,像渔家村这样的小村庄被灭,也只是如同碾死了一只蚂蚁,再正常不过了。
她的轮回,是重新经历一遍遍自己的人生,再到入了宗门后才能想起。至于具体何时,全凭缘分。
也就是说,她和这些脸上挂满笑容的乡亲们相处了至少有五千年。
她还记得吴大妈一边嫌弃自己,一边给自己零嘴。她还记得李大叔多次劝阻沈阿姨放弃自己无果,之后经常帮忙照料自己。……大家的脸一点点闪过,最后停下的是沈阿姨的脸。
那个几乎改变了她一生的人。
战乱年代,她一人拉扯着沈雁铭长大,却又不忍心看着苏筱一个孤女独自长大,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有很多事情都是她帮忙照抚。
她怜悯苏筱,却也忘记了她也是可怜人。
还记得那年战乱,魔族肆意屠杀边界凡人,修士迟迟还未赶到,被压在层层废墟之下的苏筱早已丧失希望。她不记得从前自己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单有苏筱之名的空壳,但她却也怕未来的她一直是白纸一张。可当光亮渐渐洒在她的脸上,若有若无地听到人的呼吸声,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将会添上色彩。是沈阿姨,一双尚未布满老茧的手,将她从废墟中刨出,一边牵着沈雁铭,一边抱着她往渔家村赶。
她还能想起沈阿姨打在自己额间的温暖,想起沈阿姨挂满泪水,恐惧却又坚定的脸庞,以及死死抓住她的大手。
来到渔家村后,村长给她们安排了屋子。
他本来以为苏筱是沈阿姨的女儿,但沈阿姨笑着否定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沈阿姨也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件事。但苏筱只是淡淡地拒绝了。
她不想过居人篱下的日子。
救命之恩,她已经欠了沈家够多的了。
即便如此,沈阿姨却还是不断地帮扶她。
明明……自己想要更坚强,更独立一些的……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接受他们施予自己的好。
他们早已不是苏筱刚到渔家村时的陌路人了,而是……
家人。
这个词蹦出来时,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可真傻。
眼泪如断了弦的珠般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
像他们这种没有修为的,真真正正的上界凡人,从来都是不被任何人在意的。
被修士嫌弃,被魔族妖族当做活靶子。
下界的凡人不知晓三界存在,可真当妖魔鬼怪作乱,也是被上界修士重视的。可在上界,没有修为,就是如此卑微。
苏筱的手不住颤抖,她蹲下,摩挲着这片土地。这上面有她孩童时开心玩耍时留下的脚印,也有她闯祸后被吴大妈揪着耳朵时流下的泪水,当然,土地中,还怀揣着大家的希望。
“行了行了,好不容易到了朝夕节,大家开心开心!”
村长大大咧咧地端上一桶酒,“这可是上好的桃花酿!按品阶来看,至少是极品!”
吴大码磕着瓜子,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你就尽吹牛吧!咱们连中品都碰不得,极品你在这忽悠小孩呢!”
突然,她回过头,瞧见了一旁东张西望的苏筱:“说不定她会信呢。”
“不不不!我也知道不是极品!”苏筱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适时地反驳。
“玩去吧你,小孩子瞎凑什么热闹。”
“我不小了!”苏筱鼓起腮帮子,“我已经十岁了!”看着苏筱这意思,势必又要和吴大妈理论个几百回。沈阿姨给沈雁铭一个眼神,沈雁铭立刻上前拽走苏筱。随后,她撸起袖子准备干活,又笑着和二人道别了。
沈雁铭把苏筱活生生拖到了溪边。
“为什么要拦我!”苏筱怒气冲冲地说。
沈雁铭捡起一颗石子:“吴大妈的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年龄这事,有什么可吵的。”
“这你就不懂了!”苏筱脸上的憧憬隐藏不住,“到了年龄我们就可以去参加宗门选拔,到时候就可以修仙喽。”
沈雁铭闻言一呛,手中的石子飞落,直直地坠入深不见底的水中:“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看着那涟漪褪去的小溪,苏筱也拾起一块石子:“我是真的很想修仙。”
当凡人有什么意思。在这个时代,下界凡人尚能享得一方安康,上界这妖魔鬼遍地的地方,不修个仙分分钟被撵为炮灰。
“哈,十五下。”苏筱将石子飞入水中,稳稳当当地打了十五个水漂,“我赢啦!”
沈雁铭看着这水花,傻了眼:“我刚才那不算!再来!”
然而,他最多也就只打了九个。
苏筱拍了拍沈雁铭的肩:“没事啦,人各有长处。”
虽然她觉得,她往后不仅是一个打水漂的能手,也会是修真天赋绝佳的一个苗子。
未曾想,之后的她在离开宗门前,也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
而沈雁铭,则是被收为了亲传。
苏筱望着那旁的浓浓炊烟,嘀咕着:“怎么烧那么快……应该可以吃了。”
“走吧。”她瞥了瞥沈雁铭,直接向前走去。
“等会。”沈雁铭叫住了苏筱,他的手中还握着没打出的石子。他终于把心底的疑惑问出了,“修仙有什么好的,当凡人也能逍遥自在,定要追求仙道吗?”
苏筱止住脚步,回头嫣然一笑:“我并不是想追求仙道。”
“我只是想,护好自身,护好大家。”
乡亲们不能修炼,他们迫不得已成为凡人。那就让有资质的她为他们守得平安。
沈雁铭听见这话,呆在了原地。
夜幕渐渐落下,阳光被黑夜吞没。
可此刻,说出这话的尚且年幼的女孩,却万分耀眼。
不似那微弱星光,不似那莹莹月光。
而是那光芒万丈的太阳。
沈雁铭向前跑去,去追逐他的太阳。
朝夕节,是渔家村为了庆祝一年的丰收而举办的一个节日,在当夜,会举办一场丰富的宴席。
渔家村人不多,总共也就二十来人,围着一个个桌子坐成了圈。
苏筱盯着色彩斑斓的菜,流出了口水,随后就用狂野的吃饭方式惊呆了众人。
“筱筱吃饭方式还是如此独特呢。”吴姐姐浅笑。
“一年…嗝才能吃这一次。”苏筱打着嗝,手中动作不停,“总要吃个过瘾。”
“哈哈哈哈!这倒也没错!”王大哥拍了下她的肩,“不过往后年份多着呢!慢慢吃,不着急!”
“嘁,瞎说什么。”吴大妈翻了个白眼,插嘴道,“人家小姑娘有志向呢,要去大宗门当弟子,马上就远走高飞不回来哩!”
热闹的酒席一下子归于寂静,吴大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自觉地封上了嘴巴。
专心吃饭的苏筱显然没仔细听吴大妈说的话,还以为终于有人理解自己,大笑了出来:“我是要去当修士。到时候道济天下,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在话下!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她擦了擦嘴边的饭粒,继续说:“往后,我们的朝夕节只会更丰盛!”
众人一愣,霎时间笑声充斥了四周。
“筱筱好志向!”
“是呀,朝夕节会一直办下去的。”
苏筱脸上出现了猫猫嘴,逐渐沉浸在众人的夸奖中。
“好了好了!大家停一停!”村长脸色红润,笑嘻嘻地说,“我今年特地去外头搞了个好东西!”
说罢,他就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瘦小病恹恹的树苗。
“这是?”
村长神秘兮兮地说:“朝夕树的树苗!金贵着呢!”
苏筱有些疑惑,就这么小点的东西,是那个传说中能庇佑丰收,可以让人心想事成的神树吗?
但大家都很高兴,有人甚至尖叫欢呼起来。
他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都洋溢着笑容。
见此景,她的嘴角也渐渐弯起。
不管它是不是神树了,至少,它是能让大家都喜悦的好树。
于是,明月高挂,点亮了黑夜,而在满月之下的,则是众人将愿景寄于初入土地的树苗。
“那么就祝大家,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万事顺意!”
树苗幼小,但在期盼与欣喜中,它也一定能茁壮成长。
可是,土地上除了簇拥着的灵树,全然没有那朝夕树的身影。
回忆到此处,苏筱意识到:
她食言了。
是入宗后的日日夜夜,是开始轮回后的不疲复仇。
她虽淡忘了记忆,却也知渔家村在心中的份量不似以往那般重。
若不是无处可去,她能想到蕴藏着自己无数美好记忆的村落吗?
她的剑本该是为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所握的,何时起,她的心中只有复仇这一念头?
从何时起,她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不顾他人的恶毒炮灰?
亲人离去的悲痛和巨大的愧疚冲进了她的心脏,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
苏筱许久未哭过了,她渐渐地没了力气,她感觉呼吸不畅,双眼发黑,同时多日的饥饿使她胃部绞痛的厉害。
就在即将晕倒之际,好像有人将一个果子递了过来,苏筱管不了多少,一口直接咬下。
刹那间,世界仿佛焕然一新,川流不息的灵气发狂似地涌向她,她感觉自己的痛苦一散而空,而伴随着痛感消失来的是……她,好像要破境了?
修者渡劫成仙有二十四境,二十四境又相应分为十个小境界。苏筱在第七境的第八小境界卡了许久了,为何此次松动的如此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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