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儿子。”

短短一句话砸在地上，让一只乔池失去梦想。

他甚至能赶紧杜安平的目光在他身上移动，分不出喜怒。

可能过来好几分钟也可能只过了短短几秒，他听见杜安平喜怒不形于色的声音，“令郎年纪轻轻真是出色。”

他这句话就相当于把自己摆在一个长辈的位子上，他与乔池年龄相差无几这句话听起来却没什么不对。

乔小少爷的心瞬间凉了几分。

乔父隐约觉得现在气氛有些不对但仔细一琢磨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乐呵呵的接受杜安平的夸奖。

这个年轻人虽然和他们差了一辈可也不能将他放在小辈的位置上，于是乎他完全不觉得杜安平这样的夸奖有什么深意。

乔家两姐弟对视一眼皆是苦笑。

不是乔欣不帮忙，实在是她爸嘴太急一下子就给戳破了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杜总觉得我这个儿子怎么样？”

酒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摇晃偶尔透出暗红色的光芒，黑发青年笑了笑略微思考片刻，“令郎年纪轻轻，就读于A大自然前途无量，就令郎的聪明才智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扛起重担。”

乔父一摆手，摇摇头，“我要听的不是这种场面话，你就说实话，说实话就行。”

杜安平笑弯了眼，“乔总保证不生气。”

“我保证，你大胆说。”

“聪明，但不务正业。”杜安平笑容恬静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若是能将费在不务正业的功夫用在管理公司上乔氏集团想必能够更上一层楼。”

乔父鼓掌，“说的不错，杜总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说完他转身戳戳儿子脑子，“你啊！听到人家说的什么，能不能在工作上下点功夫。”

“我下功夫了。”乔池小声辩驳。

“你哪里下功夫了，你要是下功夫了我还能看不到吗？我又不是瞎了！”

许是他被训得太惨，杜安平都有些忍不住为他开脱，“那个乔总，他确实下功夫了。”

“哈？我怎么没看到。”

杜安平干咳一声，“在我公司。”

是的，乔小少爷在家躺平在杜安平公司熬夜搬砖，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听到杜安平的话乔父沉默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儿子放着家里好好的基业不要跑到对家公司上班，到底是为什么啊？难道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导致他发愤图强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要了吧，就他们家这个水平只要不作大死来头猪都能治理的井井有条。

要是乔欣知道她爹心里在想什么十有**会告诉她爹你想多了。

乔池突然发愤图强纯粹是因为她弟弟乔家小少爷是个恋爱脑，正在追人呢！追人可不得表现得积极一点，毕竟哪个卷王会喜欢一条咸鱼？

但是很遗憾，乔欣没有读心术也不知道她爹心里在想什么，所以脑回路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之后他的思维拐到一个诡异但正确的思路上。

他觉得他的小儿子乔池，想要潜入启铭偷公章。

过程对了结果错了。

近些年各路人马齐上阵，商战的模式也越来越奇怪，偷公章还算是比较正常的，有人甚至买通保洁阿姨让她们在大厅门口处吐肥皂，保管走一个摔一个，不摔到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不算完。

简单总结，合法但有病。

乔父倒是不觉得自家集团还需要乔小少爷亲自上阵偷公章，可是他儿子工作了哎！他这个发誓此生躺平摸鱼的儿子在工作哎！

在难道不比天上掉金币，沙漠吃西瓜，恐龙发微博更难得一见吗？

大不了……乔父咬咬牙，大不了让他三分利再把公章还回去，他们吃点亏让这小子过把瘾，好歹体验体验工作的快乐。

抱着这个念头乔父再看杜安平就有种看冤种的即视感，怀着对这位杜总的愧疚他两约了顿饭，就在宴会结束后。

此时夜色已深，音乐声逐渐低沉，一切都将拉下帷幕。

乔池站在杜安平，后者嘴角轻轻扬起礼貌而疏离，高贵而不失优雅的完美笑容，眼中那点小情绪也没了，看他和看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他什么话都不敢说，每句辩解都被锤烂在喉咙里，沉默良久他仿佛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站在杜安平身后。

他怕这个人生气，更怕他从此不理自己。

不过很快这种念头就消失殆尽。

一句宴会结束仿佛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把杜安平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起来——全都是来要联系方式的。

隔着漫长的人群两人遥遥相望，眼底的迷茫清晰可见。

这下是彻底没功夫感伤了，再不出手的话就要被偷家了！

乔池从来都不是自卑的人，相反从小到大的高品质生活让他的品味出奇的高，就是装贫困男大学生的时候他穿得衣服都是小众轻奢品牌，就是看着很普通。只有面对杜安平的时候他才会时常觉得自卑，过盛的光芒令他不敢自视，也忘记自己也闪闪发光。

被这么多人是不合适他也没有萌生放弃的念头，至少在杜安平明确拒绝他之前他不能先放手，毕竟人都会有眼瞎的时候，万一他表白的时候杜安平突然眼瞎了呢？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低到不可思议，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他眼瞎了，万一他答应了呢？

乔池觉得，他要是不去表白一直藏在心里他怕不是百年后都要爬起来扇自己一巴掌，太窝囊了。

坐在车上，杜安平低头拿着手机处理公务，没看乔池一眼，看得乔池又是一阵心酸，表白成功率往下调几分。心酸，实在是太心酸了。

夏天他们三个没有跟过来，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以资鼓励。

兄弟，我们的心与你同在。他的眼神这样说，其实心里早就做好陪告白失败的兄弟喝个通宵的准备了。

抱着自己不剩多少的表白成功率乔池无语凝噎，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法成功别人也不能成功。

乔欣坐在白如车上，也不知她爸这么想的觉得两个女人肯定聊得来，而且她们也可以吐槽吐槽家里的男人们，总不至于大眼瞪小眼。

但是乔父忘了，白如不是一般女人，作为一名大魔王级别的工作狂她和小白花一般的乔大小姐别说身处同一空间，她们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完美演绎了物种多样性。

不过简简单单二十分钟的路程乔欣都快把自己三岁尿床伪装成打翻水杯的糗事抖出来，连带着她弟混吃等死的咸鱼性质一同抖了出来。要是路程再长点她都能把自己的银行卡密码一骨碌全交代清楚。

“乔小姐。”临下车前白如叫住乔欣。

后者疑惑抬头，那怕她整个人都要被白如摸得透透的她仍旧维持着表面的礼仪。

她看着白如，惊人的发现这个对所有人和事都游刃有余的女人脸上流露出一丝踌躇——她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

这太不可思议了。

女孩吃惊的瞪大双眼安静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的孩子，”她这样说，声音染上一丝犹豫的色彩，“他对感情这方面很不感冒，也没有很明显的兴趣，所以如果他有那些失礼的地方还请见谅。”

车内光线昏暗，乔欣坐在阴暗处小声抽气，表情微微有些失控。

白如表面上是在道歉实则只是在说一件事——杜安平不会联姻，他只会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

她告诉乔欣这件事也不只是在表明态度而是希望她能告诉其他人。

这可真是……

乔欣面色复杂，用心良苦。

只可惜她的用心良苦那人未必会受，经过一晚上的相处她对杜安平已经有较为基础的了解。那人看着虽然温和却是说一不二的固执，他可以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退让，一旦下定决心谁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心。这点倒是和他弟弟有几分像。

“白女士。”女孩弯了弯眉眼，看着青春又俏丽，“我知道了。”

她率先下车，略长的裙摆随风飘荡，上面闪闪的亮片像是夜空里一闪一闪的星光。年轻的女孩子似乎总是这么有活力，无拘无束想做什么都有勇气去做，想说什么都敢开口去说。

只是后来她这么没了这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呢？

白如心想。

现在和以往不同了，她有了钱，有了身份，有了地位，也有了名誉，但是她的背后永远都不会有人站着守护她支持她。

杜安平走了，那个男人也走了，全都走了，她亲自放走的。

得到什么之前仿佛都会失去什么，有时候是短暂的，有时候则是永远。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像是把胸膛里残余的情绪吐个干净。

突然很想抽烟。

“吸烟有害健康。”记忆里有人这样说。

两个指头虚虚摩挲一下。

她一摸口袋，什么都没有，这时她才想起来之前为了穿礼服好看她刻意没拿烟，甚至连钱包都没拿，口袋里只有一张银行卡。

没有烟也没有钱，她心里一个劲的皱眉，高跟鞋踩得很用力，哒哒哒的脚步声很有气势。

杜安平就站在门口，乔家那个小儿子站在他旁边，懒得管小秘书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乔家小少爷，她快步走到杜安平站定。

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她恍惚了一瞬，“你原谅我了吗？”

眼睛的主人看上去很惊讶，而后轻轻弯起，“永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