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瑾收到检测报告的时候，听到另外一头给他打印报告的人问他。机器滚轮声吱呀吱呀，掩盖了那个人开头时有些不屑的语气。

“谢医生，这个结果出来了哇，契合度蛮一般的，百分之六十二，中规中矩。这么急着要检测报告啊是你的朋友哇。”

谢怀瑾说嗯。听到六十二的时候心里先凉了半截下去。

这个数字属于这些年里无论是那些主动追周越的，还是那些周父周母推荐的omega里，都比较低的契合度。

曾今有过一个高达百分之九十一的契合度的，omega本人见到一见到周越就走不动道。不仅如此omega还是个个性温婉长相甜美的。最重要的是人家家世也匹配。

omega约周越吃了两次饭，说如果合适的话可以在周越去部队之前就尽早把婚约定下来。

大家都觉得周越这次是遇到了自己的那个人。结果周越去部队里之前居然还特地约了那个omega，甚至差点召开记者发布会说明自己并不喜欢对方。

明明契合度达标了，其他的那些也都达标了。对方当着周越的面释放信息素，周围在场的alpha一个个差点强制发情。周越最多就是眼珠子红了。没有身体反应，也没有心理反应。

但是周越绝对没有那个方面的问题。这是可以肯定的。

至于周越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谢怀瑾认识他这么多年也没搞懂。

他记得周越年轻的时候那个无谓的高契合度匹配说。什么匹配度越高就会日久生情一类的。

如果周越时至今日仍然是当年那个想法，谢怀瑾也不知道他对路嘉宁会是个怎么样的结果。

谢怀瑾：【麻烦同事先拍匹配报告的单子过来吧。我一时间还没办法赶过去拿原件。确实是朋友】

信息素匹配中心小王：【图片】

谢怀瑾点开图片。看到青苹果和苦菊在成分表的头两行。

回忆那天给路嘉宁扎抑制剂的情景。谢怀瑾几乎没能闻到路嘉宁信息素的味道，可是在仔细分辨下还是能闻到一些，淡得分辨不出来是什么味道的信息素。

可是照道理来说，一个已经受到其他alpha标记的omega，是无法被闻到信息素气味的。

图片转发给周越。谢怀瑾的右眼皮突然开始不停的跳起来。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果不其然周越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周越的声音听起来极不平稳，电话背景音是医院大厅的报时，他应该已经快上楼了。

“你闻我的信息素，是不是这么多年只有令人厌烦的苦的要人命的苦菊的味道。”

谢怀瑾说是。

“没有别的味道，别的omega，那些omega也没有人和你提过我有其他味道。”

谢怀瑾摸不着头脑，还是说对，“是啊周越，你高考体检的时候信息素类别也是ss级别的苦菊。没有其他构成。”

“砰”的一声。谢怀瑾被吓了一跳，诊室门被猛得打开。谢怀瑾时隔多年再一次看到周越像被雷劈了一样的阴沉脸色，他有些不敢说话。

“路嘉宁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闻到的就是甜的要发腻的青苹果的味道。而你是不是几乎闻不到路嘉宁的味道。”

谢怀瑾的眼睛睁大了。

他扶着自己胸前挂着的听诊器，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

没错，他真的无法辨别出路嘉宁的气味。照道理来说周越应该也闻不到。至少不应该是甜的发腻这种的形容词。

除非标记路嘉宁的那个人就是周越。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这完全不合理。

周越现在看起来称的上是临近暴走，一双眼睛里血丝暴涨起来。

谢怀瑾右眼跳的更盛，

“路嘉宁他能闻到我除了苦菊之外的味道，只有他一个人能闻出来。我也从未和别人说过。”周越苦笑起来，仿佛一辈子从未有过这么无助的时刻，“而百分之六十二，这种程度的契合度，除非是完全标记，不然没有闻到我第二构成的可能性。”

“谢怀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路嘉宁后颈上那个伤口的来源人，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周越了。

谢医生自从医科大毕业以来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医术，只是他现在一遍一遍在头脑中过那些最基本的生理常识。

他推翻不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不会这么巧的周越，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误。你是第一次见到路嘉宁不是吗？你喜欢他，你喜欢他是因为你……”

谢怀瑾说不出来。

他声音干巴巴的沙哑又无奈。

“不是因为信息素吸引周越。不是这样的。你们只有六十二的契合度。他不足以和你建立那种纽带。”

周越颓唐的坐下去。坐在上午路嘉宁坐的那个位置。

他喃喃自语，说难怪路嘉宁见到自己第一次就被迫发情了。

就算抑制剂和强效抑制剂的副作用再大，但那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当时对着路嘉宁起反应的只有周越一个人。

路嘉宁会被他的信息素撩拨得发情。

那是因为路嘉宁的身体在提醒他，就是你面前这个人，他是你的alpha，他当时标记了你。他是你孩子的父亲。可是他不记得你。

只是因为一个omega被完全标记了，abo世界的劣根性就会完完本本的展示出来。似乎alpha可以无限制的散发自己的魅力，他们可以给这个标记，可以和那个**。

可是被标记的omega，一旦烙上那个印记，就再无法对其他alpha示爱。他的信息素从此就失去意义了。

难怪他那样一张那么漂亮的脸，到现在没有洗标记，没有再找一个alpha。

“我没有印象谢怀瑾。我没有任何印象。可是路嘉宁一个人生孩子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他刚刚在楼下等的时候看到别的omega他流泪了。”

25岁的周越。谢怀瑾想到他和周越今年才都是25岁。

25岁的周越可以是部队里杀伐决断的上校。

可以是周氏引以为豪的周公子。

也可以是刚上任就遇到自己心仪omega的周大老板。

唯独不可以是抛弃自己omega六年的周越。

六年前周越在干嘛呢。六年前周越大三。周越17岁读大学，18岁和谢怀瑾对于信息素匹配说各执己见。19岁在自己没有记忆的情况下把另一个omega标记了。

放在谢怀瑾身上谢怀瑾大约也会崩溃的。

而周越只是平静的坐着。眼睛红的要滴血。谢怀瑾觉得周越其实也想流泪，但是强撑着不肯落下来。所以看起来更颓唐了。

“你打算和路嘉宁说吗。”谢怀瑾挑了个话题问他。

周越摇头，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叹气也叹得厉害，好像要把前半身顺风顺水之后没叹得气都补上。

“大三，开学就是联谊会。”周越说。

谢怀瑾讶于他这么快就开始试图搞清楚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默不作声地听着周越回忆。

“我大一最后一次体检，那个时候我和你级别一样，并没有分化到sss的级别。大二临近期末确实有要再次分化的预兆，但是一整个暑假都毫无动静。”

“大三期中，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成为sss级别。”

谢怀瑾帮他补充。

“医学层面来说。分化期间确实是有可能引起短时间的无意识和记忆错乱。但到了你这个级别，我以为你已经可以预测到自己什么时候会再次分化了。

周越终于将头抬起来。瞳孔里的红色消退下去。

“我一定会找到原因。这种事情，我以前可能过于年轻，疏于防范。被人钻了空子除了认栽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我实在是对不起路嘉宁。”

实在是对不起路嘉宁。

周越不太敢想了。

路嘉宁走之前他还和路嘉宁说希望路嘉宁和自己试试。他说他喜欢路嘉宁。

谢怀瑾最后点点头。

除此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但这种小概率事件会出现，就不得不联想是否有人在后恶意推动事情的走向。

————————

路嘉宁提着一袋子药回到家里。走路的时候总是想到周越和他说的那些话，烦躁的不行。塑料袋里各个药片盒碰撞，响声淹没了路嘉宁家门钥匙的金属声。

在医院空耗掉一上午。贡献了医院业务量。公司也没回就这么空手回了家里。

路嘉宁站在家门前，犹豫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批了带薪假期要不要还是回公司和主管说一声。

要么在手机上说一声也是好的呢。

路嘉宁抬手把药品袋挂在玄关处的架子上，掏手机准备给主管发信息。

主管却已经先一步小窗扣了路嘉宁，就在半小时前前，大约是路嘉宁刚上地铁的时候。

【软件开发地位危主管】：周总刚和大经理说了，给你批一周带薪假，说你身体不好需要休息。

路嘉宁看着地面这会儿又开始对方正在输入中的信息框，准备回个收到过去。

【软件开发地位危主管】：年轻人还是注意身体，不然老了以后关节哪哪都不好。

PS：我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要是周总只是临时起义一定不要忍气吞声啊！

路嘉宁嘴角抽动。觉得一切都玄幻无比。

命运先在六年前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玩笑。让他未婚先孕有了一个孩子。

现在一切都稳定了，命运又要给他一个巨大的变故。明明其他员工都一切正常，偏偏新来的老板就非要和他较劲。

也不知道老天的这个步骤应该被定性为给了他一个枣还是打了他一巴掌。

【透明路】：谢谢主管关心，我只是去医院做了一个血常规。早上未曾去过酒店宾馆等一系列有关场所。本人清白正直。勿念。

【主管】：向您推荐了个人名片

【主管】：大老板。让你加他呢。

路嘉宁把手机熄屏，假装没有看到信息。

【主管】：小路你不加他我就要完蛋了。

路嘉宁觉得自己现在处在一个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的状态里。他万分窝囊的给周越发好友申请。一边还给主管回鲜花加微笑脸，说给主管添麻烦了。

好友申请发过去了。周越很久没有同意，路嘉宁先去厨房给自己烧中午饭。

他洗了一把青菜泡到水里。从厨房里拿前一天晚上没吃完的鸡翅出来解冻。

手机嗡嗡作响，路嘉宁以为日理万机的周越终于分出时间来准备继续在网络上对他施加精神污染，为此半天没看手机。

结果对面其实是楚扶青，楚扶青见路嘉宁半天回复，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说他去公司接他。

路嘉宁开免提，油烟机的声音传到楚扶青的耳朵里。手机弹窗跳出来说对面已经通过您的好友申请。

路嘉宁拿筷子偿一口青菜油面筋的咸淡，感觉稍微有点缺盐。

“亲爱的，我听到你做饭了，这个点怎么在家里呀。”

拿着盐罐子加盐，路嘉宁怕声音被油烟机的声音盖住，提高了声音说是公司领导的意思，给调了小年假。

一个小小的谎言。

“那我来你家里吃饭，有我的份吧。”楚扶青那边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他新换了跑车，引擎嗡嗡作响。

路嘉宁笑，说有。

“下午正好在家里坐坐，和我讲讲你的新欢alpha。”

电话挂掉。路嘉宁把菜盛出来在盘子里。鸡翅和米饭一起在电饭煲里保温。

这期间路嘉宁除了刚刚通过好友申请有一条申请，一条周越的信息也没有再收到。

路嘉宁坐在沙发上等楚扶青到了来开门。点开周越的头像，是一条颜色不太深的小红泰迪，趴在纱门旁透光的地方晒太阳。小狗脑袋很圆，抬头对着镜头笑，舌头红红的。

场景里似乎是乡下的那种院子。

路嘉宁想象不到周越这种人居然也有在乡下的经历。

他退出去准备再看周越的朋友圈，结果误触两下点成了拍一拍。

路嘉宁在这一刹那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万念俱灰的看到聊天框内出现一行小灰字，仔细一看看到周越拍一拍的全文是，

“我拍了拍（周去汪星的小狗。”

喉头一哽。

周越那边很快发了信息过来。问路嘉宁有没有看着说明书吃药，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问谢怀瑾。

路嘉宁26岁。初中之后再没有被父母管过学习上的问题。高中之后生病了会自己去药店买药。怀孕的时候会自己逞强去医院做产检。

习惯一切靠自己的路嘉宁养了孩子之后更是觉得为父则刚。

周越现在关心他，让他看着说明书吃药。可能是除了父母之外这一年多来第一个这么对路嘉宁说话的人。

酸涩感泛上心头。

“不用周总费心。”几个字打在对话框里。路嘉宁却发现自己很难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