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喝红茶还是普洱。”上楼的时候路嘉宁问宋思衡。

宋思衡只像是在进行什么机械的抬腿动作。水泥上台阶灰蒙蒙的一片，楼梯道白墙上贴了那些性病包治的传单，层层叠叠一张压着一张盖上去。

宋思衡后来就不爱喝茶了，可是等到他不爱喝茶的时候就早和路嘉宁分别。

他已经在国外生活了许多年，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爱喝一些印尼那边产的冲泡饮，酒吧也是他常去的地方。

宋思衡站在他后面，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一圈一圈。他觉得是自己挑错了时间回来，也不该这样冒冒失失地与路嘉宁见面。如果今天下雨会不会好很多。

“那就普洱吧，你不说就按照我的口味来了。”路嘉宁帮他做选择，上次想着要新添置拖鞋的想法并为落到实处。他掏出来客人用的鞋套放在玄关的架子上，让宋思衡自己凑合穿一下。

防盗门打开，宋思衡却又不敢进去了。

一个人在可能长到二十岁就要死的时候是没时间想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的。况且他和路嘉宁分开的时候，一个14，一个17。两个孩子更不可能去讨论高深的感情问题。

然而难就难在他活下来了，即便付出了很多代价但是命捡回来了。

这个时候他就要开始贪心不足。

不愿意接受路嘉宁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伴侣这件事。

“你干站着干什么。不进来了。”路嘉宁本来已经进厨房准备挑选两个好看的杯子。门外宋思衡却久久没有动静。

刚刚在楼下是他没反应过来，说到底和老朋友见面还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虽然二人境遇不同阅历也不同了，但是见面了就是好的。

路嘉宁把头探出来，看到宋思衡终于开始给自己脚上的黑皮鞋套鞋套。

宋思衡把门带起来。抬头看到门口挂着的一大包药。没有看到其他空着的男士拖鞋，反倒是有一双大眼仔的儿童毛绒拖鞋在门口。

他的心里一下又咯噔沉下去一块儿。小孩子的东西与成年人的物品相比更是如同当头给他一棒。

如果说只是有了交往对象，那么自己还可能有那么一些微弱的希望。但如果连孩子都已经出生的话，就彻彻底底是板上钉了钉子的朋友关系了。

宋思衡怀着忐忑的心情坐到路嘉宁家沙发上。塑料鞋套沙沙作响，听得人心上发毛。刚刚他还在门口看到了一大袋子药，路嘉宁可能是还在生病。

但他也只能干坐着等着路嘉宁出来再开口问问。

水壶烧开发出又尖又细的嗡鸣声。

宋思衡的心跳仿佛也随着这个尖细的声音变得焦灼起来。

水流注入杯子里，路嘉宁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普洱茶出来了。

“你尝尝吧，我们小时候你就爱喝茶，和我说像在喝汤。”路嘉宁微弯着唇，宋思衡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刚刚对方端着茶走过来的时候他又仔细闻了闻，真的一丁点信息素的味道也闻不出来。是一个崭新的他不了解的路嘉宁坐在他面前。

就和路嘉宁不知道他如今已经不再爱喝茶了一样。

宋思衡把印着狗狗图案的杯子端起来，先开口向对方抛出第一个问题。

“你，生小孩了？”

路嘉宁小口沿着杯边抿了一口茶下去，觉得自己刚刚在外面被寒风吹冷的胃刚刚暖和一点起来。

听到宋思衡问他问题，路嘉宁点点头。

“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家里都是些玩具什么的，”omega一手端着茶杯柄，一只手指了指堆着几两婴儿车和学步车的阳台，接着无奈的撇了撇嘴。“那些都是我儿子已经坐不下的玩意儿，索性我保养的还算好，过两天准备拿到二手市场卖掉了。”

宋思衡的心彻底死掉了。几句话像几道天雷劈在他头顶上，打得宋思衡上楼时仅存的希望全部化成飞灰。

“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吗。”宋思衡感觉自己脸上温和的笑意马上就要露出裂缝，他堪堪从牙缝里憋出个问题试图不冷场，“哈哈，那你先生一定是个很优秀的alpha了。”

很尴尬。这句话一经出口就冷场了。

路嘉宁摆摆手，普洱茶几句话功夫就下去半杯。

“我是未婚，先孕。”omega很平和的讲。

宋思衡手上茶杯一抖，茶水险些翻到身上。

“未婚先孕？你儿子多大了？你如今有对象了吗？”一串问题接连着脱口而出。好像已经在嘴里嚼了许多遍就是没有问出来一般。

宋思衡把杯子放回桌面上。他急迫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略过茶几到路嘉宁身前。用一种称得上是祈求的语气和对方将话，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来找你。我和我父母，我们和好了，他们把我的病治好了，我不会死了。三十岁也不会四十岁也不会。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在一起好吗？”

只这两句话，路嘉宁吃惊于宋思衡这两句话的功夫看起来就要落泪了。

放在小时候这应该会是一个令人要不住怜惜的画面，那个时候宋思衡长发，超出肩膀的那种长发。脸也是偏中性看不出男女的那种脸。

现在宋思衡一米八八，长着一张有棱有角的不似亚洲人的脸。也很帅，但与流泪在一起实在不太搭配。

路嘉宁哭笑不得的把对方快要下跪的动作制止住。

“先不提你怎么突然跳到在一起不在一起的话题上，但是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如今已经在尝试与我可能喜欢的alpha在一起了。”他让宋思衡重新坐到沙发上，自己往一旁挪了一些位置出来。

“我们好多年没见啦，思衡哥。”路嘉宁回话的时候想到周越前几天和他说对不起的那张脸，在地铁外面和他做口型说和我试试吧。

他面上笑意深了一些。忽略掉未婚先孕，忽略宋思衡问他儿子几岁了。于是那些话就下意识的说出来了。我如今已经在尝试与我可能喜欢的alpha在一起了。

宋思衡又是很久不说话。只盯着桌上没动一口的茶，烟气缓缓上升，大概再放一会儿就要放凉了。

他糊涂了，不应该这样急匆匆的问他。路嘉宁小时候性格那样，但他现在长大了，他26岁了。

“你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就比如我是怎么活下来。为什么去了国外。或者，现在为什么回来。”

路嘉宁一挑眉，方才没感觉出来。现在宋思衡这样问他问题，他却忽然从对方身上觉察出些商人性质的精明。

“我——”

回答被口袋里突然响起来的电话铃声打断。

“抱歉，我接电话。”

宋思衡点点头，自己默默离路嘉宁坐远了一些。

打开手机屏幕一看，是帝都本地打来的陌生号码。路嘉宁犹豫了两秒才按下接听键，

“喂，”

是周越。

路嘉宁一愣。

随即他看了一眼沙发另一头刚和他激情表白的儿时朋友。或许不止朋友，用青梅竹马来形容估计更为合适。

“嗯，什么事情。”路嘉宁说。

宋思衡耳朵倒是很灵光，听到是男人的声音就一眨不眨地看着路嘉宁的脸。

“起来了吗，谢怀瑾前两天从医院里拿了几副中成药，药性会缓和一些。我给你送过来。”

路嘉宁幽幽然忘了一眼门口挂着的那些一半都没吃完的药，一听见周越再给他说药的事情就只感觉苦味儿从舌根下翻涌上来。

“不用了吧领导，我们这个小区也不好停车，你实在要送叫个跑腿就好。”

主要还是现在情况，家里实在是不太适合再出现一个alpha。

周越下一句话给路嘉宁一个下马威，“可是宁宁我已经到你小区楼底下了，估计五六分钟就能上来。我步行。”

宋思衡的脸色变了。

正常alpha的听力就比beta和omega要高上一些。路嘉宁手机听筒声音开得大。

他听见“亲爱的”三个字了。

“不是，我说不用上来了。”路嘉宁还想捶死挣扎一下，对面已经把他电话挂掉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在上楼的路上。

路嘉宁看了看宋思衡，又看了看手机。

现在他确实也想回到小时候去。最好时间可以回到十四年前年前，一举回到和宋思衡告别的时候，在那个告别的雨天就和宋思衡把话说死了。

朋友就是朋友。朋友不可以变成恋人。

宋思衡无所谓的拍拍手，“你恋人来看你了。”

路嘉宁纠正他，听起来没那么有底气，“还没有到那一步，我在尝试。”

“没关系，见一见也挺好的。”

路嘉宁看到他再一次从沙发上站起来。宋思衡闻起来和今天的天气一样，是雪松的味道。但比小时候刺鼻一些。

他级别也变高了。

路嘉宁手心隐隐的开始出汗，高级别的信息素是具有一定程度的穿透性的，如果周越已经在上楼，或者周越已经在门口的话。

他是可以闻到宋思衡的信息素的味道的。

黄天吉日。消失多年的竹马在大清早出现，自己的领导又要跑过来添乱。

家门不出意料在一分钟后被人敲响。路嘉宁现在更是后悔自己在投简历的时候把家庭住址具体到单元门写了上去。

他甚至现在就已经可以闻到隐隐的苦菊味在透进屋子里。

周越应该就站在门口，和宋思衡隔着一道门站在那。

下一秒敲门声再一次很有规律的响了起来。

路嘉宁听到声音一瞬间只觉得天灵盖发冲，两种alpha信息素激烈碰撞的气味骤时混合在空气里，直扰得他头昏眼花，觉得自己的眼泪也要被熏出来了。

可是苦菊的味道却又忽然淡下去了。好像是一下子在示弱般的退了个一干二净。

路嘉宁觉得好受一些，稳了稳身形走去门口把门打开。

周越果然就只是那样带着笑意等在那里，看到他开门就笑得更温暖一些。

“对不起宝贝，刚刚没控制住信息素，不太舒服吧。”

小剧场：

出场人物：九岁的路嘉宁和12岁的宋思衡、路妈

路嘉宁下辅导班回来想去找邻居家长发男宋思衡玩。

路妈让小路过去的时候给小宋带两根新的扎头绳，美其名曰只有小路才能说服宋思衡把头发扎起来。

实际原因其实是因为路妈想要追泡沫剧舍不得离开电视机。

三小时后，路妈烧糊了红烧鱼。终于看完了泡沫剧。去邻居家逮儿子。

于是看见小宋左边头上五个彩色夹子，右边头发两股辫子。自家儿子正在人家头上继续捣鼓准备塞上去第六个夹子。

路嘉宁：这样好看哥哥。

宋思衡：一动不动。

已知宋思衡动心理由可能加n，关键词：辫子、发夹、哥哥。

话外人周越：阿喂作者！我才是正牌男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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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