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进客栈,柳锦如抬头才知,这客栈内竟也如此精巧,总共五层高,一进门便是忙碌的账台平铺开来,三四个伙计站在这里,一个熟稔地打着算盘,右手飞快地记账,剩余几个唾沫横飞,和人交谈。
四周平铺了十几张桌子,各种江湖人集聚而来,喝酒的喝酒,舞拳的舞拳,客栈分左右楼梯,木制而成,共通一处,左右各站着四个抱着剑面无表情的怪人,左四男右四女,身穿黑衣脸纹青面,抱一墨黑长剑,有酒喝上头之人预想打架闹事,拳刚举上头,瞥见一旁站立的怪人,忙收了拳乖乖坐下。
有四五个乞儿平躺在桌间的空隙睡觉,面放一破碗,和他睡着时张着嘴露出的牙齿一样空,你以为他睡着了,谁知面前的大汉屁股一歪,拍桌离开,他便猴耍一样地弹了屁股起来,把碗里的剩饭胡乱吞进那张没剩几颗牙的嘴里。
柜台上题着几个大字「来者皆是客」,柜台旁竖一告示板,紫木设计,雕刻精秀,高人半尺,上贴有宣纸二张,左一栏:
『江湖风云榜:
榜首:云
……』
右一栏:
『江湖金榜:
榜首:月休公子
……』
柳锦如想拉着温济舟问问,一旁的人却跑去看戏了。
“只见那白衣大侠从天而降,将老朽将我猛地一抱,扑倒在地,炸桶喷天,火星四射,那少侠一袭白衣被烧掉了大半截,露出矫健的背肌,老朽我也馋…”似乎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奇怪的东西,“话又说回来,那四个恶作剧的恶童被少侠一一抓住,四个木板凳平铺开来,一个小童一个板凳,脱下裤子,轮流被打起屁股,哀嚎遍野,屁股开花,那四小童回家后一言不发,再也没来找麻烦…”
老人边说着,戏台上的白衣少年戴着面具,在地上滚着,扑着,演着独角戏。
“后来老朽我才知道,这白衣大侠就是叱咤江湖的云大侠啊!”
戏台下观众鼓起掌来,热闹地交谈着,赞扬着白衣少侠的英勇行径,人群中不合时宜地出现“嘁…”声音极长极大,仿佛说话之人在扯嗓子大喊。
众人朝一旁看过去,宋季青身形高大,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和温济舟近乎平肩。
“这算个屁啊,对江湖人来说不就是顺手的事吗!这么点事值得在戏台上夸耀半个时辰吗!”宋季青满脸鄙夷,“你们演完了吗!演完了我家的人就得来了!”宋季青举起双手,一脸骄傲地拍着手,几个家丁扮作四个强盗模样,穿过人群朝戏台走去。
“下一场戏!宋大侠怒战威江四盗,即将开演!”宋季青眼里满是骄矜,人群不再沸腾,各自散去,宋季青眼睛瞪得直大,“喂!怎么每次一到我就不看了!喂!你们给本大侠回来!喂!”宋季青急的像是要哭出来,柳锦如看了看一旁的温济舟,温济舟像在看小朋友一般的神情。
“喂,宋季青,你回回莫名其妙找个谁大战一场,恨不得敲锣打鼓全世界演绎一番,要我说啊,就是自吹自擂,早有王婆卖瓜,今有宋少自演,哈哈哈”一黄衣男子面容端正,单脚踏在板凳上,手又懒散地搭在拱起的膝盖上,显得慵懒随性。
“彭秋宝!你有本事再说一一遍!”
“再说一遍?你还不嫌丢人啊!”叫彭秋宝的男子神情不屑,“人家云大侠是老百姓自发来的,凑钱前来这九洲戏台演绎他的英勇行径,你倒好,自己上赶着出钱来自吹自擂,岂不是惹人发笑”
宋季青气的脸皱作一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怼之策,歪着嘴讽刺道:“那又怎么了,比你这万年老三好,有些人天天在风云榜上都是那个位置,有本事超过我啊”
彭秋宝歪着头,“老三怎么了?老三也是我自己拼出来的!总比某人用钱砸出来的要好!人家云大侠是江湖人和老百姓一票一票选出来的,你嫉妒他也没用!”
“你!”宋季青伸直了手颤抖着指他,拿了板凳就要砸过来,柳锦如抱着手站在一旁,欣赏这出闹剧。
“闹够了没有”温济舟一掌劈开了宋季青砸向彭秋宝的板凳,利落干脆的木板咻得断裂,响声清脆。
彭秋宝一脸敬佩地望着温济舟,“多谢”他将腿放下,站起来对温济舟抱拳感谢。“好掌法!”
四周江湖人听得响动,四望而来看向此地,左四男右四女,这群江湖怪人终于动了动,拔剑示威。
温济舟收了掌,见情形不妙,拉了柳锦如就想走,却被宋季青拦在门外。
“站住!”宋季青大喝一声,“新人吗!不懂这九洲客栈的规矩吗!凡是斗殴损伤栈内东西者,留下半只胳膊再走!”
“不是你先挑事的吗!”柳锦如冰冷的语气说着。
“对啊!”彭秋宝应和道。
宋季青傲着一张脸,“谁不知道这平京九洲客栈是我干爹手下的东西!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不留下胳膊,别想给我走出去!”宋季青运了武功正准备劈过来,楼上传来动静。
“吵什么!”一声温雅的中年男声从楼梯口传来,男子着玉白雕纹长衫,挺拔修长,步伐儒雅从容,面罩一银白面具,不知的还以为是某个朝廷公子,他执一白玉素扇,轻摇着下阶。
四周的怪男怪女恭敬地抱拳行礼,柳锦如看到,身边那几个壮汉似乎酒意全消,也弯着腰,一脸讨好地拜敬,乞儿们本就躺着的身子一转便作叩头状,一声尖锐的童音传来,是门口正在收剑的女童,“尊主好!”嗓音分明是童声,可仪态举止仿若人入中年。
连一旁正生着气的彭秋宝也立马改了站姿行礼。
整个客栈,好像只有温柳二人干站着,疑惑不解。
“干爹!”宋季青像受惊的小狼遇上了母狼一般扑上去前去,显得极为可怜,嗓音还略有嗲意,“他们欺负我!还把客栈的椅子砸坏了!”
男子慈爱地抚摸了一下宋季青的头,温济舟冷哼一声,小声和柳锦如嘀咕,“呵呵,多大年纪了还像个三岁小童,缩在爹妈怀里吃奶。”
帷幔内传来一声轻笑,温济舟很是开心,柳锦如竟然笑了,还是被自己逗笑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之情从心里涌来。
“你竟然被我逗笑了!”温济舟开心地说出声来。
一旁的一爹一娃仿佛受到了忽略,柳锦如听到那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宋季青气得又假装大哭,一旁弯着腰的彭秋宝转头小声提醒着温济舟“兄弟你快别说了!”
温济舟这才意识到,四周的人没有一个变了姿势,上至豪强,下至乞丐,人人神色恭敬,甚至许多人神色里更多的是害怕。
温济舟正色,神色极为瞧不起地对着眼前二人,身体一侧向柳锦如靠近,将她护在身后。身后的柳锦如却将他置于身前的手移开,站在男子面前,“损坏公物是我们不好,我们赔钱就是,但留一只胳膊未免太过分了些,朗朗乾坤,哪怕这江湖之中我也不信不讲王法。”
面前的男子仿佛听到什么极为搞笑的事情,仰头大笑,清细嘹亮的嗓音在鸦雀无声的客栈里显得极为明显。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在这里跟我讲王法,你怎么不去衙门面前跟她们讲江湖规矩哈哈哈哈”笑了许久,温柳二人对视,不知他何意,他终于停了下来,冷笑着看面前的二人,“好!既然你们要跟我讲王法道理,那我便和你们好好讲讲!”
男子抬手一招,向身后柜台上的侍从说着,“一级委令,哦对,就是我最近下达的”侍从点头称是,宋季青听了这话,忙抬头问着,“干爹,是断情谷的吗?”男子点头。
“既然不想断胳膊,那就接了这个委令吧。”男子将一布包图卷丢在柳锦如手上,柳锦如展开图卷,不知为何,手有些灼烧。
“这可是我干爹亲自下达的委令,你们接到都算是荣幸!”宋季青不知在得意什么,笑得极为阴险。
柳锦如展开图册,细细端详了起来,图册简陋,仅仅画一山一路,右一行字“断情谷”,山内写着“断情毒法”四个大字。
“这委令什么也没写,怎么算完成呢?”
“拿到这《断情毒法》交予我便是”
“这毒法秘籍听起来可不一般,怕不是这么简单吧”柳锦如猜测。
“当然!”男子看着眼前不自量力的男女,扬着嘴角不屑地笑着,“罢了,想想也是真为难你们,你们只要能活着,从那谷主洞内折一朵断情花,交予我来,就抵消这一只胳膊了。”
二人不解,什么花能值一只胳膊?
“好,我们接了”柳锦如收了图纸,“可以告诉我们这里的情形地况了吧。”
“谁说我有这个义务了?”男子哼笑,背过身朝楼上走去,宋季青紧跟着,那男子走时还不忘提醒一句,“对了,你们可别想拿着图纸逃跑,这图纸被我撒了火鳞粉”
温济舟神色极为恐怖,回头望着柳锦如,柳锦如一脸不解,“怎么了?”见温济舟盯着自己的手,她从图卷后拿出来看着,双手表皮如蛇皮一样脱去,露出里面鲜红的嫩肉,柳锦如终于感到疼痛难忍,“嘶”地叫出声来。
“此物是做什么的!”柳锦如疼痛难忍,问着温济舟,
“不出十二个时辰,你半只胳膊都会脱一层皮…”
“可有解药!”
温济舟气得要跑去二楼寻那男子,男子走后,四周的人群都恢复原样,各做各事,那四个怪人挡住他去路,一男子开口,“尊主说过,解药仅他一人有,早些回来还有望拿到,到时皮肤自会原封不动地长出来。”
温济舟气得脸都红了,柳锦如喊了他,“走吧”
听她声音,温济舟慌忙跑上前去,轻捧她的手探看,那双手方才被他紧握着,如今却颤抖着蜕皮,他很是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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