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慌乱了。她的眼神有些闪烁,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黎深。他们之间流动着一种微妙的氛围,当黎深用一侧的身体碰了碰她,她才收回远去的意识,两人一起穿过马路,她甚至有一瞬间,忘记了她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当她看到眼前的车站标志,她才发现,她不想就这样与黎深告别。
她确实知道黎深这个人,仅限于他是合作公司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她曾经听同事私下讨论过他,出乎她意料的,竟然不是一致的好评。
“你们不觉得对面公司的黎深有些可怕吗?”
“对对对。”有人应和道。“我听他们公司的人说,他很可怕。”
“诶!哪里可怕。”
“你们不觉得他就像个假人吗,就是……他永远都是那副样子,真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黎深确实给她这样的印象,冷冰冰、不苟言笑。比起假人,她倒觉得,他更像一个按照程序行事的机器。直到某天,她需要直接和他对接,添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后,她看到他的个人页面是一只猫,她直觉,他可能并非像大家传言的那样冰冷。
她养过一只狗。这只狗是她在老家参加葬礼时捡到的。初春的田野,清晨还是会覆上一层水珠。这只狗就这样被人扔在草丛。她抱起它时,被露水打湿的皮毛就这样紧贴着骨骼。她感觉它在她怀里呜咽,双腿一抽一抽的,它的腿受伤了。她把它带回了家。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无论她怎样悉心照顾,这只狗总显得有心无力。有狗陪伴,总是多多少少减轻了她的落寞。
她在远离家乡的城市工作。远离父母的束缚让人短暂拥有自由,而生活并非像一本明了的书那样清晰展开,则给这种自由增加了几分迷茫和不安。她感觉她扑棱着使出浑身解数,而无论最终得到怎样的结果,她都无法平息内心的躁动。
她的眼睛一直看向前方,却没有焦点。她就像狂暴的台风,勉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台风需要被强行打断,一马平川的前进需要遭到重击。她参加了同学的葬礼。葬礼在她这个年纪并不常见。前来吊唁的同学,面容几乎都笼罩着一层恐惧,被恫吓的恐惧,死神的恫吓。无言的啜泣为葬礼增加了浓重的悲怆。
葬礼是传统的土葬,锣鼓喧天,响彻天际,天都低下来几分。同学落叶归根后,她感觉她的内心也有什么跟着一起埋到了土里。在她准备离开时,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是曾经有过一段交集的同学。两人面对面时,明显有种不知道说什么的尴尬。
对方开口说道,“太不敢相信了。”
“是的。”她点了点头。
生命的突然逝去让人难以接受,甚至可以说,无法接受。
“你现在还在长夏市工作?”
她继续点了点头。
“我之前出差,经过长夏市,想联系你来着。”
她有些惊讶。
他看出了她的惊讶。“是不是没想到。”
“读书的时候,我可喜欢你了。”
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甚至,毕业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喜欢着。”
她看到了他最后那抹苦笑。
“哈哈。”他摸了摸脑袋。“终于告诉你了。可能是受葬礼的影响吧。”他环顾了下四周。“你现在怎样,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我也没机会了。”他晃了晃他手上的戒指。“我结婚啦,今年刚结的,我挺喜欢她的,她也挺喜欢我。”
她斟酌着说了句,“恭喜恭喜。”
“你总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无法言明的愤怒。“仿佛别人对你怎样,你都无所谓,完全没办法从你身上感受到对他人的需要……”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她听得不太清楚,最后,他说了句,“保重身体”,就离开了。她都没找到插话的时机。她觉得有些委屈。她并非对一切事不关己,她也并非对他人无所谓,至于他所说的需要,他为什么要求她给予他想要的东西,是她太迟钝吗,是她伤害了他人吗?
然后,她就在返程的路上,看到了这只狗,垂着疲惫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无法睁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蹲下身子,抱起这只狗。她知道它需要她,她也需要它。她慌乱的心亟需抓住什么。
看着狗缓缓恢复,她的心渐趋平静。她觉得她太过幼稚,竟然因为那样的原因,就捡了一条狗回家,仿佛在证明什么。然而,狗的爱是那样温顺和忠心,不需要寻求,它自会围绕她转。那些话语,却如同梦魇一般,让她反复陷入自我怀疑。
她觉得,该控诉的是她。是她感受不到他人对她的需要,是她一直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她就像一只风筝,摇摇欲坠在偌大的天空,却没有人想要收回牵引住她的线。
狗的生命也有走向终点的时刻,她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她感觉它在她怀里渐渐失去生气。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办法和人相处。她感觉她敏感又脆弱,她讨厌这样的敏感和脆弱。她把自己麻痹在日常生活中,封闭在自我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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