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言辞走在第一个,猝不及防被人大力推开,合夜蓦地冲了进去,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将离大惊,也跟着跑进去。
“庙有问题吗?”言辞问祁尘。
祁尘摇摇头,从看见它一直到现在,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言辞掸了掸身上的灰,“那走吧。”
“等等。”祁尘叫住他,然后拉过他的手,将手背上的伤口仔细包好,然后才道:“走吧。”
进了神庙,并未看见将离他们的身影。
背后原本大开着的几扇门砰的关上,殿内摆放的烛台接二连三的点上,神庙里登时大亮,地上有一摊水渍。
供台上方立着一座金身塑像,身姿威武,气势恢宏。
金身头顶横梁悬着“北荒大帝”四字,应当与外面的牌匾出自同一人之手。
言辞在殿内走了一圈,没有人。
正要拿出龟壳占卜,想了想还是收了回去。他们前后脚进来,时间相差并不长,他们在外面也没听到任何声响,殿内也无打斗痕迹。
“听过往生镜吗?”祁尘突然出声,走到神像面前,与神像怒目圆睁的眼睛静静对望着。
“听说过。”言辞回道。
“唔……你又偷偷钻书房了?”祁尘假意质问。
言辞闭口不答,不管祁尘的目光,也盯着神像。
“……那你说说看。”
言辞见祁尘还是这样不急不缓的,便知那两人现在应当没事。于是脱口而出:“往生镜往生阁里寻往生,两者本是同源同体,但因往生阁势力范围太大,干扰六界秩序,被神界收服,……但是关于往生镜却只记载了它生于上古,与往生阁同源,地下灵气所化,后不知所踪。”
“大体就是这样了,不过有一点,往生镜说是与往生阁同源,但其需依靠他人才能存活修炼,其力量也远不如后者,至于到了哪里……传说是被人偷去了,最后一次见就在北……”言辞蓦然住嘴。
有一瞬神像本来微扬的唇角拉平了一些。
“但肯定不是北境之神,那是谁呢……”祁尘幽幽道。
话还没说完,三面门商量好似的又一齐打开,祁尘撇了一眼,脚都没动一下,装作遗憾表示:“不好意思,现在应该没人走。”
“他是什么东西?”言辞问。
“孤魂野鬼。”祁尘想了想说道,“北荒的孤魂野鬼。”祁尘接下言辞没说完的话。只见袖中寒光一闪,一把剑登时插进匾额之中,剑柄止不住地震颤。
一道影子东飞西越,直奔紧闭的大门,忽然,黑影重重地砸在墙上,花红巨蟒弓起身子,做出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
神祠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房顶上地底下不住发出异响,好像下一刻就要有东西破土而出。
两人冷冷看着愤怒取代慈悲的神像。脚下的地砖哗啦一声破开,一双双挂满脓包的触手手攀附着地面,腥臭无比,争先恐后地去抓立着的脚。
言辞足尖一点,轻巧地站在了横梁之上。长剑早已回到祁尘手中,又是一道剑光,一茬破土而出的脓双被拦腰斩断,化为滩滩黑水。肉皮脱落在地,了无生气。
墙上的东西动了动,言辞手指一勾,巨蟒尾尖立马甩在那东西身上,自它周围生出几条裂纹,下一刻,那一面墙轰然倒塌,巨蟒爬往废墟,蟒身不断收紧,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掉,那团东西被巨蟒紧紧缠住,无法动弹。
祁尘扫了眼金灿灿的神像,伸出两指在碎砖尖角上一划,往额间轻点,病歪歪的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温润的光华,整座神庙里回荡着阵阵低吟。
地面的脓双缩成一团,痛苦地尖叫,纷纷逃离,地面却如铜墙铁壁一般,脓双转而往神庙外逃,祁尘盘坐于半空,额间鲜血愈加红艳,周身荡出一圈一圈水似的波纹,无数争着往外爬的脓双被钉在原地,像干透的泥塑,哗哗碎了一地。
祁尘睁开眼,殿门大开,殿内平地刮起大风,尸体土块瞬间被席卷着抛出去。
言辞从横梁上跳下来,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微低下头打量着被巨蟒缠住的东西,生得黢黑,长得像坑坑洼洼的球,分辨不出是个什么。
祁尘擦干净额间的血,身体顿时变得苍白病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双腿变得若隐若现。
言辞往后望了一眼,祁尘摆摆手道:“没事,毕竟是水草扎的身子,动作做的大了些难免散架。”
言辞这才回过头继续在脑中搜刮着眼前这团丑东西的来历和名字。
这时候丑东西自己开口了,“……我要被……闭……憋死了……”
巨蟒身子松了松,丑东西身上的坑动了几下,一只死白的眼睛直直撞上言辞。接着是脑袋和另一只眼睛,然后又撑出两只翅膀。全身没有一根毛,活活就是只烤焦了的鸡。
祁尘并未过来,依旧站在神像下面……出神。
就在这时候,神像突然动了,巨大的手掌当空朝祁尘劈下来。
“破!”祁尘抬眼看着神像,巨掌堪堪停在头顶边缘,只有毫厘之差。
神像废了一臂,慌忙后窜,另一只手掀翻供桌,直冲祁尘面门。
“缚!”衣袍上弹出一根晶莹的丝线,铮的一声钉在后墙上,神像止住脚步,弯身避开,却被另一头的丝线缠住手脚,动弹不得。
祁尘缓步走到神像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右手停在金身胸口出,神像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丝线猛地绷紧。
祁尘一掌劈下,裂纹横生,如蛛丝网一般扩散开。
金塑的神像不过是个空壳子,碎片叮叮当当的地落了一地,一面铜镜当的一声摔在地上,镜子上映照着烛火的光,殿内比刚才更加亮了些。
祁尘神色未动,在狼藉的桌案上抄起一盏烛台,毫不犹豫地朝镜子砸下去。
“我错啦!住手!”
烛台刚巧停在上方,祁尘随手放在旁边,“说说?”
“是涣海君!对!就是他把我偷到这里来的!然后……然后……”铜镜的声音忽然低下来,“然后豢养……”
啪!
祁尘拿起铜镜往地下狠狠一摔,完好无损。
言辞提着那只黑鸡走过来,“怎么了?”
祁尘拈起铜镜,威胁道:“既然它不肯说实话,就想办法把它砸了吧。”
“这是往生镜?它说什么了?”言辞问道。
祁尘又往地下一砸,“张嘴。”
铜镜哼哼唧唧地开口:“我错啦!我一万年前就已经从良了啊……”
言辞接过镜子,不耐烦的说:“吐点有用的。”
铜镜安静了一会儿,便秘似地开口:“啊……我就知道一点点儿……就是,就是……啊啊啊啊!我说我说我说!别咬!蛇!蛇来了!啊啊啊啊啊!我说我说!就是涣海大人还活着,……想要重新出世,起先用了北境死灵的怨气,但远远不够,他想要回天上,回神界!所以他就借了人界几个人……”
“没了?”言辞问。
“真没了。”镜子里肥头大耳的脸一闪而过。
言辞把镜子递给祁尘,无语地说:“的确没用,砸了吧。”
祁尘掂了掂,不顾镜子的哭喊,一把就将其捏得稀碎。
一处地下室里,横七竖八躺着些碎尸黑水。
将离同脓双经历了一翻恶战,脓双不难对付,可数量太多,草扎的身体逐渐透明,但他无暇顾及,合夜正神情呆滞地走向血池子。
将离目眦欲裂,而他被锁链死死地绑在柱子上,无法动弹,那是合夜亲手绑上的。
“合夜!你醒醒!不要去!回来!”将离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只能徒劳地求合夜回头。
合夜停下脚步,将离一颗心高高悬起,“对,过来,往我这边走……”
合夜歪了歪头,朝将离走过去,一步一顿,走得极为缓慢,脸上尽是茫然。
合夜跪在将离面前,眼睛附着着一层白膜,靠近嗅了两下,将离心脏咚咚的跳,合夜埋下头,耳朵贴着将离的心口。
将离眼也不眨地盯着合夜的动作,只差一点点就能挣脱锁链了。
“合夜?你醒……合……夜?”
合夜呆呆地举起手,水草毫无生机的搭在手上,流下血红的汁水。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咕嘟——
血池里冒出一个血泡,合夜猝然转头,速度快得超过常人,趴在血池边贴耳听。
血池安静下来,合夜转转眼睛,正要起身,突然间,一只白骨一样的手死死掐住合夜的脖子,拼命往下拽,合夜扒着血池台子,腿徒劳地登了几下变没了动静,被白骨缓缓拖进血水中。
将离奄奄一息,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这一幕,脸上传来红辣辣的疼痛,意识逐渐模糊……
眼前的场景逐渐明朗清晰,合夜完好的蹲在他面前,举在空中的手要落不落。
“醒了?”合夜将手放下来,揉了揉酸疼的手腕,语气不咸不淡。
将离干瞪着眼,脸上眼睛肿胀得睁不开,但他确定合夜没死。
合夜一脸嫌弃地退后几步,睨着将离,“你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将离摸了把脸,把眼泪擦干净,一个劲儿地看着合夜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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