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墨就这样回到了村子,在来的路上,经过他仔细的观察,发现地上有那种纸燃烧完之后的灰烬飘落,像是一场黑色的雪,带来温暖的祝福。
如果忽略系统警告的话,这或许会是一次圆满的复仇,甚至毫无破绽。
但是仅凭现在系统的口头干预,完全无法阻挡他涌上心头的愤怒,甚至对于这个破世界的讽刺。
互联网的普及并没有教会他们怎么做人 ,有些人依旧封建的留在过去,像是一场盛大而又极尽恶心的吃人宴会,每个人都是凶手,每个人也都该死。
柔娘白皙柔嫩的手皮开始腐烂,散发出一股难言的臭味,那是一种传播范围极大的臭气,也是尸臭,但好在此刻是半夜,气温的偏低,让对方的腐烂变得缓慢,谈墨甚至能看到里面蠕动的蛆虫,紧接着是苍蝇的嗡嗡飞舞,世界的默剧在此刻开演。
Are you ready?
所过之处,皆被铺上符纸,直到绕完整个村子,血腥的浓重味已经灌满鼻腔,谈墨却仿佛闻不到似的,只顾看着柔娘有无受损,鼻尖淡淡萦绕的墨香与浓郁的铁锈味灌满整个肺部,他就如此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胸腔被掏空,然后,鲜血淋漓的心脏被披露出来。
柔娘一口一口吃掉心脏,然后长出新生的皮肉,那是缓慢在愈合的,不断贴着骨头生长的,真实的皮肉。
他很想吐,但是没有心脏的缘故,连血液循环都停止了,整个人的身体机能在快速下降,但没有心脏并不妨碍他使用符咒,只是让他抽空自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然后自暴自弃的想着木已成舟。
火焰烧起来了。
柔娘就那样静悄悄的看着,那些死亡的鬼魂滋养着她的怨气,甚至让她整个人重获新生。
自己是否做错了?
谈墨不知道。
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但是又突然出乎意料的觉得自己做的很对,最终陷入不断否定与肯定的轮回,直到黑色的浓烟灌满胸腔,头发被火焰燎上眉梢,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一次的感化失败了。
啊,他有些迟缓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死亡如此轻易。
被高温灼伤的皮肤,停止血液循环的躯体,正在被消化的心脏,如此,构成了残缺的他。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覆了过来,想试图把他拉出火场。
柔娘啊……
谈墨使尽全力,把对方推出了火圈。
以后莫要再被系统操纵了。
你属于自己,而非系统。
这个世界就是一整个木偶戏,身为其中一员,他如此亲切地感受着死亡,又如此欣喜的感受着重生。
谈墨闭了闭眼,有些迷茫。
紧接着,又是熟悉的氧气重见天日,系统再次下发任务。
【支线任务:请玩家开解度化柔娘,让她不要犯下杀戮】
不犯下杀戮,如何算是复仇呢?
他有些迟钝的想着,直到死亡的痛苦再次席卷灵魂,“柔娘”掐死了他,出了棺材,向村庄走去。
何为不带杀戮的复仇?
他一遍又一遍的转动着大脑,只是大脑跟机器生锈了一般,死活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多想到的,是反复萦绕在心间的一个问题。
——为何偏要复仇?
因为复仇本身就是一场极致的精神快感与□□快感的组合,杀人的感觉像是注射毒/品一般,充满快感,令人上瘾,所以动不动就屠村,而那些死者的怨气又可以滋养冤魂,故而柔娘要选择复仇。
因为复仇本身就是一场最大利益化的行动,至少对柔娘而言,她需要一场痛快的杀戮来解决自己的新生,然后再用背叛换得长久的安宁。
这就是于她而言最大的利益化了。
如何在进行最大利益化的同时,让对方不背叛自己,甚至能够完成任务。
这是一个很难以思考的问题。
因为没有人会选择除了背叛外的另一条路,因为那是最快捷的,最能够保证自己安全的一条路子。
知情者全部杀死,往生者不通阴阳,冤死鬼不以杀戮为报仇。
这是系统的要求,但是他依稀记得,还有一个主线,那个主线任务。
——找到绣花鞋,并完成一场冥婚。
这就代表着副本需要从头开始,但是系统卡bug了似的,他刚才每次被杀死的节点都是柔娘黑化时,所以这是否代表一点,重要节点才会被记得,而在重要节点前去做事、并妄想改变这一切,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因为需要跟系统谈判,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甚至需要一整条逻辑链来准确证明这种行为的赔率与胜率 。
这是一场高度理论化的谈判,而对上的系统也不一定能够知晓自我的苦衷,只会知晓,在自己推出的客观要求下,对方不选最保命的那一条来跟系统混,而是选择反抗系统,不服从命令,甚至试图反抗系统,违抗命令且抵死不从。
虽然他感觉,这次的推理过于顺畅,甚至顺畅的有一丝诡异,像是被人早就料好了的算法。
所以,他决定,一切重新开始。
反抗是灵魂的自由高歌,服从是自我衡量公平下,对自身最大的优待。
在一切重新开始之前,他将给予自我与灵魂,甚至信仰,来一场最盛大的狂欢。
在柔娘醒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把棺材盖掀开,然后静静地观赏着,直到对方苏醒,然后柔和又绅士有礼的牵起对方的手,往山上走去,点燃了一路铺满的符纸,放火烧山。
在冲天的火焰中,他傲慢的看着无数人的挣扎与咆哮,直到躯体逐渐化为灰烬,他朝柔娘伸出手,又是一张符纸。
“恩怨已消,请入轮回。”
他再也感受不到死亡的痛苦,反倒格外享受这种滋味,自我折磨总是痛快的,这让他上瘾。他无比的享受这种能够清晰的认识到自我占据身体主动权的感觉,同样,他也享受着掌握别人命运的感觉,生死皆在手中,而他只用一句话,就可以让对方为他的利益付出生命,极其痛快。
他并不自诩好人,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天生坏种,他畏惧死亡,又享受死亡,在痛苦的浪潮中,快感席卷着自己,然后就是疼痛,窒息。
那种人对于死亡极其真实的痛苦,害怕与兴奋包裹着心脏,像是疯长的枝桠,生出刺,扎破那维持生命体征的心脏,鲜血流出,这是一场死亡演出。
他是主演,亦是嘉宾。
“系统,”他堂而皇之道,“你愿意与我合作吗?”
事实上,他仍旧不愿意妥协。
但是,如果能让自己的利益实现最大化,他可以为了利益而妥协。
系统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个利己主义者的狂欢,如此浅薄,如此Drama.
他背叛了柔娘,提前让对方入了轮回,而自己则按照与系统的约定,站在烈火中,一遍又一遍的承受着自己之前宁死不屈的后果。
在最后一次烈火焚身中,他吸收了阳间怨气,然后踏着冲天的火光,在那四处通阳房间的床底下找到一双绣花鞋,在睫毛燃烧的情况下,躺进了提前与系统打好商量的棺材,身侧则躺着一个纸人。
红艳艳的脸颊,纸糊的生命,静默的消逝于世。
至此,副本结束。
【Today is your birthday.我的意思是,恭喜您脱离副本】
系统道。
柔娘静静的站着,缓慢地打了个哈欠,此刻的她,终于脱下那身婚服,完全而绝对的属于自我。
【恭祝你重获新生】
谈墨睁开双眼,只觉得灯光刺眼到眼前一片白,甚至概括了现实中的景象,只是一片纯粹到极致的白。
然后,他听不见声音,只是遵循着自身意愿起身,看见了窗外枯死的枝丫和新长的绿草,紧接着是两个人影的重叠,双手交叠的触感正如此亲切的从自己手上传来,只是眼前仍旧是一片白。
天空是清楚的,草原是清楚的,就连庄园都是那么的历历在目,唯有眼前人看不清楚长相,只有留长的头发蹭过自己的手心。
他听见了对方仿佛很痛苦的声音,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想张开嘴巴发出呼救,然后发现自己的声带发不出声音,或许是心理问题导致的哑,但他很关切那个看不清眼的人,甚至几乎是几秒的犹豫,他就毫不犹豫的起身,跌跌撞撞的追逐着那片白,然后摔倒。
追不上的。
直到此刻,他眼前的白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背影,他情不自禁的愣住,然后低头,看见自己磕的红肿破皮的膝盖,双手磕破的结痂——只是那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了,只看见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曳,然后踉跄着被拽入漆黑的大门。
一双手附上他的眼睛,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看了,好不好?”
恳切的语气,令人害怕的黑暗。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彻底清醒过来,然后迅速起身,因为身体回血跟不上大脑反应甚至卡顿了一下,然后自己绊住自己,摔倒在地上。
双手被磕破,与梦中全然一般的情景。
他是谁?
为什么自己不记得这个人?
针扎的疼痛泛上大脑,一些不知道因何被遗忘的记忆在刹那间苏醒又沉睡,眼前是令人害怕的一片漆黑,疼痛是让人清醒的,只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格外的让他害怕,就连自己发抖也没有察觉出来,只是静静的坐在地上,环抱住自己。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微风掠过阵阵,唤起经年旧梦,不过浮游一瞬,倒让人失了心神,他撑地,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朝着实验所新开发的项目所用的实验基地走去。
马上就要开启下一个副本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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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合棺同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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