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返场的那首夜曲,克里斯差点成为圣安德鲁全校学生的梦中情人。
这个闲话的某个版本传到他本人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在演出结束后的第五天。
演出结束当晚克里斯回屋后不久就发了高烧,之后一连四天体温起起伏伏总在38摄氏度左右徘徊。有时白天低一些,到了晚上又烧到将近39度。中间贝茨太太为他找过两次家庭医生,也做过血液检查,医生得出结论发热只是身体的应激反应,并没有其他对应病症。
无巧不巧,这与保罗——在贝茨家借住的第六人——眼下治疗和恢复的阶段状况一致。
杰尔夫的音乐会虽然被爱琴堡爱乐音乐厅以资格审查为由拒绝在门外,但还是引起了许多注意。那天晚上保罗也闻风去了圣安德鲁的演奏大厅现场。他毕竟在罗斯出生,虽然读到中学的时候随着家里人一起移民到基辛——也是在同一年遇到了他的现任钢琴导师艾薇女士——也仍旧对罗斯的音乐和生活处处在意留心。
克里斯发烧的第二个晚上,大家照常一起在客厅的餐桌吃了晚饭,只有克里斯留在自己房间里用餐。大概七、八点左右有人敲响克里斯屋门的时候,他以为是贝茨太太打算进来收走餐盘,但收到允许后推门进来的是一直没怎么和他说过话的保罗。
克里斯愣了一下,还是请保罗在屋内坐了下来。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你。”保罗的视线落在随意摆放在床头的书本上,从书签的位置来看,最上面那一本克里斯才刚开始读不久。
“没有的事,整天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感觉也并不太好。”
“那就好。”保罗搬着椅子往前凑了凑,又停了下来。
他沉默不语了一段时间,其间一会儿看看自己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克里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抱歉。”
他的模样逗得克里斯笑了笑,又安静地等了一会,然后重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书。克里斯将台灯的灯光调亮了一些,开始旁若无人的继续读起书来。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具体的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计算,克里斯的书翻了不到一章的样子,保罗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用西蒙的话来形容,他思绪乱飞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抱歉。”这个词保罗又说了一遍。“我无意冒犯,但是前天晚上的协奏曲你弹错了不少音。”
克里斯从书里抬起头,他可万万没想到保罗是专程来和他聊错音的。
“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保罗连忙解释道,“我能和你聊聊我自己吗?”
“……如果你想聊的话。”
“嗯,我想和你聊,就现在。”保罗又低下头看起自己的手来。
克里斯再次放下手里的书,把靠枕调了个更舒服一些的位置。他有些好奇保罗想说什么,也有点好奇他为什么想和自己说。
“我不是从小开始弹琴的,和大部分从琴童一直弹到成年的不一样,我先是在普通的公立学校里念了九年通识课程。大概是因为开始学琴之前已经有了一套半成品样式的自我价值认知体系,我入门的速度很快;又因为有初接触新鲜事物时求知欲旺盛的劲头加成,我在练琴时进步的速度也非常快。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天赋异禀的钢琴神童——尽管已经过了神童的年龄——但是无论是同学们言语中羡慕的语气,还是老师无意识但看重的态度,都是我引以为傲的依据。我想象过自己在舞台上功成名就受到观众欢迎的模样,也在学成毕业前一直盼望着独占属于自己的舞台,直到……我开始不断的弹错音。”
“我之前很少弹错音,也很少弹不准节奏。”保罗说,“我还记得最开始弹二对三节奏的时候,老师给我的评价是‘节奏太准’。我最初以为那是相当高的评价,还暗自高兴了很久,后来才知道并不完全是。”
“每一次弹错音我都很难过。”
“所以我花了更多时间来背记乐谱和练琴。一开始我见到些成效,错音变少了,于是我以为自己找对了路,便一门心思的扎进去。”
“后来毕业后有段时间了,有一次艾薇老师特地来找我喝咖啡,当时我以为她是想引荐我演奏机会,或者想让我回学校任教之类……可是她是跟我说,她听了我的音乐会,希望我能更依赖钢琴一些。”
“她说我弹琴的时候一直不够放松,她希望我触键能再果断一些,可以弹错音,不要太过于害怕。可是每次弹错音我都第一时间听出来,很刺耳,非常明显。她希望我在弹琴时不停不断,发现错了要赶快把错音放掉,不要断了或者因为怕弹错而紧张僵硬牺牲了音乐性。所以她那次找我谈话其实是察觉我有走歪路的苗头。”
保罗的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不是短暂换气的停顿,而是再次沉默下来。
“你是想听我说自己的错音弹后感吗?”克里斯说,“与其问我,我想你不如去找爱德华。”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天我自己几乎没有保留任何外在的听觉,一门心思都只是‘想要把它弹下去’,一边看谱一边看指挥一边还要省察自己的内心,我根本注意不到自己是不是弹错了。但是通过爱德华的反应,我知道我弹错了很多,他在旁边翻谱看得很清楚,我能感受到他变得很紧张,而且气息越来越僵硬。于是我想‘完了’,但是就连‘完了’这样的念头,也在闪现的一瞬间就被其他思绪和想法挤到角落里去了。”
“你是不是还没有尝试过在舞台上视奏作品?”克里斯说,“如果是觉得自己脑子太好用,可以想办法让它加大工作量,无暇顾及太多?”
听到他这样说,保罗半是惊讶半是认真地看向他。
“对不起,你别这样。”克里斯咳了一声,“我不是完全认真的,我刚才开了个玩笑。”
“不过我大概能理解你。”克里斯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和不太熟的人开玩笑而感到羞愧,脸上红扑扑的,“我不太了解你,但是能感觉出来你是个很谨慎的人。”
“解决的办法我想艾薇老师应该给你出过主意?”
“的确。”
“不妨每一种都尝试看看。因为我是很容易忽略外界影响的那种,所以在舞台上我常常直接进入自己的内心听觉。”克里斯说,“每个人适合的方法都不太一样,不过我想登上舞台之后每个人都会紧张。”
“是吧,我想也是。”
“有的人还会紧张到想从后台逃走。”克里斯说着又笑起来,“有一次最后真的让他成功逃走了,你能想象那天晚上的观众们有多愤怒吗?”
“天哪!”
“但是观众们还是很喜欢他。所以不用在意,即使舞台被搞砸了乱成一团,只要你还是你,喜欢你的观众们还是一样会喜欢你。”
克里斯不知道自己的劝慰是否起了些作用,保罗离开的时候脸色看上去比进来的时候轻松了一些,不过有的事情终究需要自己想明白才行,而且对于有的人来说,想开这件事本身就存在难度。
就好像他的爸爸,克里斯想,这么多年有些事不知道他有没有想通,有没有放过他自己。
深夜时分,房子里响起钢琴声。规整的旋律,清晰的结构,平稳而又不急不缓的节奏。每个乐句都表达得很充分,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旁白叙述感。轮唱也好,对位和声也好,甚至小小的装饰音也弹奏得很精准。
是爱德华在阁楼。
克里斯半盖着被子斜靠在床头,在琴声的伴奏里翻开读到一半的小说。书的作者在书中以第一人称“我”来回忆自己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言辞间透露出掩盖在各种游移不定表层下方的自我否定。他知道自己做错了选择,但即便是向自己承认过去的错误,也是一件很令人为难的事。
那天音乐会的下半场杰尔夫的指挥和乐团的演奏都很精彩,始终在爱德华身边的克里斯能够体会到他受到的冲击,无论是上半场在独奏位置的近距离,还是下半场从观众席以观众角度去感受。
就个人魅力而言,杰尔夫的指挥太帅了。
他的每一个手势都是对乐队情绪和观众期待的指引,迅速、干脆、明确易懂。也许每个优秀的指挥骨子里都是暴君,他们要乐队的每个成员都听话,这样他们的音效才能够更整齐,更完整,更动人。人们为他安静,也为他欢呼,他才华出众,却认真谦逊,也毫不哗众取宠。大道至简,音乐至美至纯,在整场音乐会中享受到的不只是观众,还有演奏者。在杰尔夫一个人的引领下,表演者和听众双方都享受了音乐的美妙。
越是感受到杰尔夫的优秀,爱德华的心里恐怕只会越觉得难受。一个人无法凭借自己的才华和优秀获得成功和名声,这样的事与他的认知不符。
爱德华想要守护秩序和理性,想要一个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理想世界,而远非杂乱无章、被偶然或突发事件影响至深的周遭和环境。
克里斯从他此时此刻的琴声中听到了向往,也听出了无力的困扰。
纵使他们已经惯于在音乐中品尝人生百态,这份属于现实的忧伤对于爱德华来说也来得过早。
非黑即白的世界虽然幼稚却也纯粹,克里斯喜欢听爱德华琴声的纯净感,也希望他纯净的琴声不要过早逝去,再多逗留一些时日。
可惜克里斯的心意无法凭空传递,爱德华在弹琴时心中所想另有其事。
下午涅夫老师的指导课结束后,伊里斯特拉着爱德华在教室里多逗留了片刻,起因是发生在隆夫人课堂上的事件,这件事说大不大,却不怎么令人感到愉快。
伊里斯特口中关于隆夫人课堂上发生的事情来自亨利的转述,所以传到爱德华这里已经是第三手消息。尽管伊里斯特说话有时喜欢添油加醋,但最重要的部分总是可以听信的。
劳拉在隆夫人的指导课上弹奏了《夜曲》,正是克里斯返场时弹奏的那一首。
她也并不是主动要弹的,追其原因是不少学员在课堂上称赞了这首返场曲,表示学院里流传着“如果谁能当面为我弹奏这首曲子,我就嫁给他(她)”这样的话,一传十,十传百,如今一首夜曲已然变成表白神曲。只是他们翻阅了很多曲谱都找不出来那到底是哪一首夜曲。他们从现有的曲库中分析了几位可能的作曲家,但一来夜曲的数量挺多,二来夜曲这种曲式对于戈兰过于陌生,这导致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正确的曲目。
或许是他们在课堂上对这首夜曲的小范围讨论过于热烈,引起劳拉的注意,她要求那些学员哼唱了夜曲的主题旋律,并且辨识出克里斯弹的是一首遗作,未经出版,只有短短的三分钟长度。她在钢琴上弹奏了《夜曲》,的确是确切的那一首,却并没有引起轰动。高音部的颤音好像金属音重了那么一点,半音阶的部分好像融入的感情少了那么一点……总之旋律节奏听起来都对,但是却好像少了灵魂,少了克里斯弹奏时引人潸然泪下的悸动。
所以并不是曲子动听,爱德华想,曲子当然也好听,但更重要的是怎样把它弹出来。
克里斯在弹《夜曲》的时候,或者在他弹钢协的时候,他在想什么?爱德华无法自控的进一步想,克里斯的婉婉温情从何而来?
他的爱,又终将落至何处?
爱德华十指重重的砸落在琴键上,钢琴不负沉重的发出噪音,在深夜竟格外惊人。
克里斯高烧的第五天,杰尔夫圣安德鲁音乐会后的第四天,爱德华和亨利钢琴独奏音乐会的前一日,亨利登门西弗朗特拜访了克里斯。
亨利来的时候爱德华并不在家,为了避免病人在恢复中再次劳累过度,经由贝茨太太和克里斯本人的应允,他和克里斯两个人短暂的会面是从克里斯的卧室里开始的。
初入秋时爱琴堡的白日时长还是很长,午后的天气也总是怡人的温度更多一些。亨利走进克里斯卧室的时候,他发现窗子斜着开了半扇,方便新鲜的空气进入室内。
“听说你的病一直没有好转,知道我要来,隆夫人特地托我代她问候你。”亨利向克里斯做个脱帽的动作,不过他的帽子已经在他走进西弗朗特大门之后就挂在客厅的衣帽架上了。
“多谢隆夫人的关心。”克里斯说,“也谢谢你来看我,亨利。”
克里斯没有躺在床上,他穿了一身原色纯棉居家服,坐在卧室里写字台前的椅子上。此时椅子转了半圈,面朝亨利进来的门口。
“一个人在家有点无聊,真高兴你来看望我。”克里斯说,“不过你来找我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吧。”
亨利点了点头。“有些事情自己一个人闷头想总觉得想不明白,想来找你聊一聊。”
“啊……”克里斯不知道是因为疲惫或者其他原由拖长了尾音,“原来如此。不能找同学讨论,他们要么是爱琴学派,要么是女孩子;不能找爱德华,因为告诉他就等于告诉伊里斯特和我,而你现在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所以你不找爱德华是不想伊里斯特知道。你要跟我谈的事既不能让爱琴学派和伊里斯特知道,也不能和不熟悉的人说。”
“差不多是这样。女孩子如果具体是指劳拉和李晓的话,也确实因为我和她们还不是太熟悉。”
“是还不熟悉,还是觉得她们单方面爱慕你让你不想和她们变得熟悉?”
这一次亨利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又左右犹豫了一番,最后决定向克里斯坦白。
“抱歉,那只是我个人观察后的猜测。”可是克里斯出声得要更快一些,“你大可不必回答我,你有权保留自己的想法和看法,而不是事事都要和别人分享。”他摇了摇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和秘密。”
“只是她们看你的眼神都过于坦率,我想全班人都猜得到她们喜欢你。”
不只是指导课全班人,亨利想,伊里斯特还试图旁敲侧击提醒他这两个女孩都在为他着迷。而且伊里斯特向他旁敲侧击暗示的时候,隆夫人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过片刻,尽管这片刻短暂得一触即逝。
“我带了本曲谱,想听听你的看法。”亨利从琴谱袋中拿出一本琴谱,将话题带回来。
琴谱递到克里斯手中,谱子因为翻看卷起了边。
“贝多芬?”克里斯问。
这个作曲家显然不是爱琴学派喜爱的作家,就好像巴赫不是罗斯学派的擅长,而德奥学派的肖邦经常会变成悲剧一样。
亨利点了点头,确认的说:“就是贝多芬,我想弹他的op. 110,就在明天晚上的独奏音乐会上。”
“你确定是这一首吗?不是‘槌子键琴’或者最后一首op. 111吗?”
“我确定,不是‘槌子键琴’,是什么都不可能是这一首的,当然也并不是最后一首。”亨利低下头为了组织接下来的语言而思索了片刻,“两周前看《吉赛尔》的那天下午,隆夫人的音乐沙龙来了一位客人。那是位看上去颇有名气的钢琴家,他说自己受邀来爱琴堡参加国际音乐节。隆夫人在音乐节主办方的一次比较重要的晚宴上,经由中间人介绍认识了他,并热心的邀请他到周日下午的音乐沙龙。”
“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亨利和伊里斯特为了赶在开场前入座一路跑进市歌剧院。
“那个人在我们研习、探讨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的时候,表示贝多芬的作品已经过时了。”
“不只是这样吧,这个观点已经并不新鲜了。”克里斯说,“而且这个观点更完整一点的表述应该是被称为‘古典’的音乐都已经过时了,贝多芬也不例外。”
“他倒是没有一股劲推翻整个‘古典’音乐。”
“不过他表示现在戈兰之外的音乐学院大多只有研究、摆弄古钢琴的那些老古董们还在坚持教授巴赫、莫扎特和贝多芬,而正经的钢琴表演专业最早期的作品已经向后移动变成舒伯特了。”
“舒伯特吗?这个说法倒是有点意思。”
“怎么?你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吗?”
“开玩笑,当然没有听说过。”克里斯笑出声来,“哪里的钢琴表演老师这么敢说啊?他怎么不说干脆直接从德彪西开始教好了?”
“天啊!”亨利惊呼,“你怎么猜到的?!真的是差一点,我当时觉得就差那么一点点,他话都到嘴边就快要说出来他强烈建议圣安德鲁直接放弃德彪西以前的所有钢琴作品了。”
“哈哈哈!”
“你别笑,是真的。”
“那他到底说出来没有?”
“没有。”亨利摇了摇头,“因为正巧有一位以演奏贝多芬钢琴奏鸣曲见长的演奏大师也在那天的沙龙里,有人不嫌事大的为他们两个人做了相互引荐。”
“这个‘有人’听上去有点可疑。”克里斯还在笑。
亨利叹了口气。
为两个人相互做介绍的那个人自然是伊里斯特。在隆夫人的音乐沙龙里,会这样做、敢这样做并且能够这样做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然而即使是面对那位钢琴演奏大师,钢琴家也没有改口。他坚定地表示在自己之前以及之后的钢琴表演生涯中,绝不愿在任何公众舞台上弹奏贝多芬的钢琴作品。他说即使是在个人私下时间里,他也只弹过贝多芬的一首钢琴奏鸣曲——第29号钢琴奏鸣曲“槌子键琴”。
“其实倒也不用这么生气。”克里斯说,“当然事先声明我个人并不赞同这个人的观点,不过各种各样的观点和人都很多,而且会变得越来越多。不需要凡事都争个是非对错,我也遇到过不少声称一辈子都不弹贝多芬的。”他拿起亨利带来的曲谱翻看了几页,上面写了不少笔记和注释,看起来读谱的时候很用心,有的地方还做了更容易识别的颜色标记。“毕竟贝多芬是那种光是听到名字就想绕着走的作曲家,不过他的音乐就像流沙一样,一旦不小心碰到就只剩下被陷进去再也爬不出来这一个结果,至少我还没有见到真能逃出去的。”
所以钢琴家说他弹过“槌子键琴”八成是虚张声势。
“这样说的话,又有哪个留下名字作曲家的作品不是如此呢?”
“也对,说的没错。”克里斯在居家服外面又加了一件薄衣,“走,我们去阁楼的琴房。”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过去的人和事物,总逃不过被无情碾轧的结局。
对每个人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而他们此时所做和将要做的,就是通过自己,将远在过去的贝多芬和那些同样值得被聆听的音乐家的作品,重新带到当下听众们的身边。
让他们用自己的耳朵去听,去感受,去选择抛弃、遗忘、欣赏或者进一步付出努力将它们继续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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