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谎言

十二年前的皇后镇冰雪狂欢节,镇上的原居民和游客约两千人陷入暴乱,三分之二的人为游客。暴乱中受伤者多达69%,半数以上为重伤,统计到目前,死亡者已突破373人。哪怕是活动中侥幸不曾受伤的人,在面见那样残暴嗜血的地域后,一生也无法走出阴影。

一系列跟进报导,屡屡令国际震惊!

无论是事件本身的血腥和疯狂,还是更深层次的原因——欧盟对智能机械的盲目信任,和美名化的大众人体测试……

欧盟下属科研院所一直研究的是人类激素水平报警器,NZ科研所这次研制出的东西,美其名曰引领全世界,不仅可以检测出异常水平,还能自主注射激素,实际上早有明眼人给出警告,在智能AI禁令下,做出的机械大概率易出故障。

明知如此,才经历了三个月调试的设备,欧盟就敢批准纽西兰本国全员配备,很难不认为,欧盟此举是在用纽西兰全国的居民身体赌博。

国际上众说纷纭,纽西兰政府也因为此次事件,掉入佗西塔陷阱。

民众对政府十分失望,哪怕极光外的区域,没有受到影响,全国的新人类纷纷把腺体仓寄回政府,并于政府、科研所门口,与政府和整个欧盟抗议示威,让他们停止腺体仓的研制,给他们一个解释!

纽西兰政府能让摘了腺体仓的人类做到这个地步,可见民怨之深。

哈卡巴克老头以受害者的角度诉说自己受到安穆蕊的欺骗,推广了隐患极大的腺体仓,反而暴露了他剽窃他人科研成果的真相。哈克巴克家族同政府之间的那些利益牵扯也被安家抓到了把柄,一口气在大众面前扒了个干净。

自称遭到蒙骗的欧盟仍将期待给予了安穆蕊博士,希望她能够改进易故障的半成品。

邀约的信,塞满了温室庄园的信箱。

新来的帮佣戴斯小姐将信件整理好,送到了书房里。

母子俩正在房间里闲聊。

安迩维笑吟吟地目送走身材傲人的戴斯,转头接着和安穆蕊套近乎:“又是哪位给你的信?”

安穆蕊迅速扫过寄件人的抬头,抿嘴道:“老样子。那几家,换了另外的国家代表来问。”

“还得等风头过了才能决定。”他无意识地撑着消了疤痕的脸颊,惬意地歪在沙发上。

扫到最下方的一封红色信件,安穆蕊微愣。

安迩维凑过来一看,乐了,“亚盟的信件,哪个国家的代表人?”

这个颜色,作为华人混血后裔,安迩维已经猜出来了。就是觉得是华国才不可置信,毕竟新联合国成立这几十年,亚盟一切国家都很低调。

安穆蕊轻吸一口气,小心地拆开了信封,缓慢地打开了内页为红的信纸。

一百五十年前世界动荡不安,半个多世纪的战火使各国分裂再组,世界东部在战争前期冲突时遭遇核武器攻击,大半区域成了禁地,现存少量国家形成成东盟;亚洲则作为三战后期主战场,各国联合抗击仿生侵略军胜利后,华国组织起新联盟。华国,就是亚盟的主事国,最早封闭关口、紧锁疆域。

华国带领亚盟封锁疆域后,其余联盟都认为,这是开战信号,纷纷组起联盟。联邦和欧盟甚至组建起核武器的军事防御层,也就是如今潘多拉防御层的前身。

几个新联盟组成后,没几年的功夫,比起亚盟的军事动作,更快来临的,是臭氧漏洞带来的极端天气潮,以及改变全人类的信使缺失综合征。

无人再关心战争,所有人无心战争。

人类的生存,成了首要问题。聚集所有积极响应的国家,新联合国组建出世。

安家先祖在战争打响前离开华国避战,再也没能回去。安家子孙,多少对华国心怀眷恋,或是心存好奇。

信中向安穆蕊问好,同样希望她可以将此次产品的灵感和数据分享给他们,如果不方便,他们也可以花大价钱购买她的专利,或者在NZ科研所有她的新作时,直接购买成品。

是华国在国际一向的作风,含蓄守礼,进退有分寸。

安穆蕊逐字逐句地看那封英文来信。安迩维在一旁凑热闹,“怎么全是国际语?”

他抱怨得随意,其实心中清楚,这封信送到他们母子这里,经历了层层关卡,如此行文信件受到的猜忌小得多,再者,安家身后的联世集团,建立在亚盟几国的航线始终存在,却不见联世有亲亚行为,安家商务与联邦关系亲密,技术同欧盟关系紧密,华国方也无法衡量他们对自己华侨身份的认可度。

对于群众而言,纽西兰这次的暴乱只会给他们带来恐慌,像是所有人都不记得,三个月间,民众陆续收到公费的腺体仓时的兴奋,和使用时的满足。

但对各个国家、组织的领导人而言,他们看见的,是新人类的另一个前进方向,他们知晓那个半成品腺体仓的完成度,从中可以看出它真正的发明者的能力。

安穆蕊道:“从这一次的巨大失误来看,联合国不对所有人解开人工智能系统Ⅲ级的限制,允许人机交互,太阳风暴等电磁混乱现象总会成为最大的安全隐患。”

她受到追捧,也是有人希望借安全有效的腺体仓的运用,开放更高级的人工智能等级权限,而不是让大众科技一直限制于Ⅰ级人工智能系统,只能单输入、单输出,不能和人类进行信息交互。

人类一路走过蒸汽时代、电气时代……一个多世纪前跨到超智能时代,最后因为那场超人类智能机械的动荡,联合国颁布的智能等级禁令,让人们的生活倒退,大众科技回到二十一世纪初。

哪怕是保守主义的新人类,也是有大量的人,期待着科技能够带来更加便利的生活,而不是家里连一个联网的语音智能扫地机器人都没有。

安迩维轻笑,语气很不正经:“更高级的科技,不能打着安全的幌子,只为极少数人所把控。”

安穆蕊皱眉,轻声提醒:“阿维,注意言行。”

安迩维笑得古怪,再次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打了个哈欠,摸着一头卷发,眼神始终清明,“妈妈,谢理的……父亲,我们姑且把他当做他的父亲,我查过劳文的资料,为什么他在三十年前,有人工智能之父的称呼?”

听到这个人,他母亲不太高兴,理智却让她突破了自身的情绪,讲述劳文这个人,怎么会顶了艾伦·麦席森·图灵的称号。

“他是我以前的同事,准确来说,他之前是欧盟的首席工程师,我只是个博士刚毕业打下手的新人。他二十岁出头就研制出了世界通用的育儿巢,如今国际上很多的高级仪器,都出自他手,十年贡献无人能及,便有了新人类人工智能之父的荣誉称号。”

“不过,享誉世界,和他是个没品的家伙,没有任何冲突。”

安迩维问:“因为他逼你间接参与克隆实验,促成谢理的降生?”

安穆蕊严肃地凝视他,她早就知道安迩维偷看了她的孕期日志。

安迩维做了个封嘴拉链的动作,下一秒又开口:“既然是人工智能之父,那他研制出的东西,是否可以越过人工智能禁令?”

安穆蕊沉默。他接收到她的默认,“好吧,不可以,所有人都不可以。但他会,也做得出来。”

安穆蕊:“受限于国家首席工程师的身份,很多事,他能做,却无法做。被驱逐后,十多年没人有他的下落,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安迩维:“促成谢理诞生的克隆实验,也是不被允许的,他为什么会做,又是谁举报的他?”

“……”

安迩维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心虚。

安穆蕊作为劳文的学生,也曾是一条绳的蚂蚱,是劳文无止尽的收缩二人之间的绳索,捆绑的方式一重接一重,科研乃至婚姻。安穆蕊选择了抵抗。

安穆蕊沉吟良久,组织好语言:“那时我和他的婚姻关系刚成立,劳文知晓了你的存在……突发奇想,他也要有个孩子,他说,要有延续他的一切的载体,继承他的外表、智慧、荣誉、生命。所以,他选择了克隆这种方式。作为育儿巢的研发者,他进行这样的实验操作,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克隆体可以作为我们二人的孩子降世……是我,是我无法忍受,我举报了他。”

这才是她没有遭受那场风波,夫妻连坐的真正原因。

安迩维:“您明明不认可谢理的存在,为什么又要帮助劳文培育他?是他威胁了您吗?我那位素未蒙面的父亲,似乎从来没出现在你需要他帮助的时候。”

安穆蕊严肃的神情有过一瞬的破碎,“那时你父亲早已经离去了,没错,劳文是用你的安危和你父亲的下落威胁我,就算你父亲下落这件事是他骗我,但我很高兴我能保住你。孩子,有很多事情,你知晓的越多,反而会更痛苦。”

不论安迩维是否会痛苦,安穆蕊提及过去时,表情实在难看。

“这个话题我不会再说。”安迩维皱眉,低沉气氛中,他跳过他生父的话题,“所以说,劳文完全有能力,造出三战时的人形武器仿生人是吗?”

“是。劳文的私人实验室里,收藏着他对旧世界所有科技设备的复刻制造图,里面就有他亲笔的仿生人制作手稿。”安穆蕊肯定地说,“谢理没否认过和劳文仍有联系,从这个孩子对于机械制作的认知水准上而言,劳文没了束缚,本就是世界首屈一指的翘楚,他如今的水准,是我无法想象的。”

她话里,劳文是卓越的科学家,也是疯子。道德水准不高和过高的能力结合,也许会给这个新世界带来新的灾难也说不准。

克隆人谢理,也是捡了这疯子的好基因,两人半斤对八两。更别说,谢理身边还有个谁都抓不到踪迹的仿生人手下。

无论是他母亲,还是安弘济,貌似都不知道他们认定了无害的谢理,身边有魔鬼军的存在。

安穆蕊结束了短暂的午间休息,抓起工作服,利落地穿上,扣扣子时,想起一事,“谢理去欧盟大学一段日子了,今天会回来拿资料。他说了,要是你不想看见他,可以避一避……嘶——这个点差不多也该到了……”

安迩维敢肯定,谢理的原话绝对不是这样。

帮得上忙的侯元洲还没有出院,他大概率是请求安穆蕊的帮助未果,不得不自己亲自回来一趟,安穆蕊顺道想起,才漫不经心地让他避一避谢理,别像暴乱那天一样,再吓到她们柔弱不能自理的明日之秀。

“我怎么可能不想见他……”安迩维的笑意淡了些,耸了耸肩。

他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两个月后未全好,扯得一痛,面上狰狞一秒,假笑还好好地挂着,“妈妈,你不是知道嘛,皇后镇那件事后,他整天避着我。亏我还想好好补偿他。他倒是溜去大学溜得快。”

安穆蕊知道安迩维阴阳怪气,却无法感受到他更深层次的情绪。

闻言,也只是让安迩维收敛一些,“他一再不顾性命地救你,去昆士敦费尽心思地找你。安家已经收养了他,你已经知晓他算你哥哥了,不要再小孩子气地去刁难他。”

落地窗前总是暖洋洋的,反衬出房门外,和阳光完全相反的某人。

他发觉自己在这,逃避着放下敲门的手。

安迩维笑得坦荡,嘴角翘起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的玩味,“我从小就想要个哥哥姐姐,他不是正好可以满足我吗?妈你别担心,之前的确是我太任性了,没有分寸。”

不止是生理,安迩维的心理也在昆士敦一程后稳定成熟了。安穆蕊感到欣慰:“阿维,妈妈很高兴能看到你的成长……”

“没让他感受到我对他的……是我的错。”他放低了、放缓了声音,“爱”这样的字眼忽然冒了出来,内心涌动的恶心,令其发音更像是一声模糊的叹息。

但偏偏安穆蕊听到了,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我喜欢他。”心脏剧烈跳着,安迩维在逐步构建的谎言中,忘掉了呼吸,说出的违心的词,都是敲在他心钟的闷棍,震颤轰鸣,可……

“不对。”他喃喃。喜欢这样的词,不够!不够浓烈,不够沉重!

与喜欢相反的,仅是厌恶,同恨对立的,该是……

“是爱。”

她霍地仰头,震惊地看着自己还没来得及成年的儿子,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严肃的神情,不见半分轻挑,或许爱意这样深刻的情感,就该是沉重的,安穆蕊竟是认真地陷入沉思。

她握住门把的手失了力,门锁弹了一下并未打开。

金属清脆的喀嚓声,吓愣了门外的人。

“我爱他。”

安迩维重申的话说得足够清晰,愈发坚定,成功阻拦了门外人离开的脚步,僵硬的嘴角缓缓上挑。

安迩维临时起意,说出的话是通过推敲的:谢理不稀罕友情,只需要安穆蕊给的亲情,他能给的,无法替代的,就只有谢理肯定不明白的爱情。

他顺势撒了一个谎。

他说,他爱他。

这当然不是他对谢理说的第一个谎言。以前为了保护他、呵护他、取悦他,说了无数次。

现在的目的很单一,谎言包装得精美诗意,内里恶意满满。

是战前宣言,是一系列报复的开始。

说爱他,只是个谎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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