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在雷暴外围,经过小型龙卷,和闪烁着闪电的散云。
直升机几经躲闪,暂无大碍,但不知后退,径直开向雷暴中心。一旦进入,生存几率为零。
这不应该。
直升机的飞行路线正确,航线和时间是WMO决策批准的,即使海面状况复杂,雷暴频发,存在不确定因素,观测指挥中心也不是摆设,天气半个钟头便更新一通,异常天气的警告更会提前通知。
他们高速飞行半个多小时,底下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如遇风暴,回程便可,偏偏已经飞入雷暴之中。
谢理费力观察着外头的积雨云,“云的移动速度异常,恐怕是受干预才出现在这。”
不仅雷暴会在他们的必经之路碰头,还有隶属联盟的“伪人”载着他们往危险区域里闯。
脑海中迅速决策出一套方案,安迩维对上了谢理的凝重的表情。
“必须先除掉它,夺下驾驶权。”
谢理点头:“短时间无法完成刘先生的改造。那么它就是派来的专业间谍机械人,瞒不过两国港口的生物性检测,所以只能在飞行途中完成任务。”
“联盟的机械人,便是魔鬼军,不比‘伪人’,他们具备高攻击力。”
实况紧迫,安迩维没时间矫情计较对方是否在担忧自己的安危,立马起身。
谢理喊住他,从口袋里翻出半个巴掌大的黑色方盒,是谢理不离手的唯一电子设备,使用频率很高的翻译器。双手将其如魔方般快速翻转。
一眨眼的功夫,赫然变成一把枪型武器。
就算有翻译器的伪装,枪支弹药如何日常携带?
面对他的震撼和质疑,谢理在抛给他之前,大约演示了一下如何使用:“简易电磁炮,电量有限,只有一击。”
他想了想,加了句:“别射歪,会把机舱射穿。”
“……”手中的东西顷刻重如千斤。
为掩尴尬,他翻了一个没过脑子的旧账,“要是用在我身上,我早死了。”
“上次东西掉在海滩上了,候叔还给我的。还好没让‘他’用到。”
谢理跟着他一起走到门前,不忘一板一眼地诉衷肠,“我也不是没想过。”
“它另有电棍的形态,我一般用在骚扰我、烦我的人身上。”
“之前真的很想,电翻你。很多次。”
随气流冲击蹒跚半步,安迩维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不要一本正经发表暴力言论。”
硕大的冰雹,砸在直升机上,敲打出震天响的密集鼓点。
压下羞愤,他和谢理左右分开,往机舱的一头一尾奔去。
安迩维的动作极快,在和机械人碰头的那一刻,对方的手还放在操纵杆上。任务未达成,离雷暴中心按照现在的速度至少还要三分钟。
他演不出慌张,指着“刘先生”的脸,糊弄玄虚:“机长,你的脸怎么变了?”
魔鬼军没有受他糊弄,它的光学伪装器戴得好好的,当下就决定先解决掉他,避免消息外泄,再继续伪装这场空难。
谁知松开操纵杆,闪身到安迩维面前,他的身体忽然遭受到了巨大的撞击,飞出去撞在操作台上,力量源于他胸口的一粒钢珠。
“呃……歪了点。”
有谢理的帮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对方,可惜角度偏差,撞坏了方向杆,致使无法控制机器转向乃至调头。
通讯器和其他的驾驶功能完好,按照飞行课上所学,他降下飞行高度,置身雷暴云之下,这不是长久之策,云下同样危险丛生,因为飞行距离过长,后仓配的近十个副油箱都是满的,一旦遭电击,会烧得连灰都不剩。
先把速度提至最高,不能操作方向,他通过悬停的方式,避开从天而降的雷电。
一刻不停的控速加上高难度的极限悬停,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
直到远远看见了雷暴积雨云中心的巨大龙卷风,像是一条震天撼地的灰色巨龙,从闪烁着频繁雷电的云层中俯下一截身子,一头扎入海面,海水旋绕包裹着龙身。
天灾边缘的小龙卷在他面前,犹如海参之于蓝鲸。
雷暴是它推着前进的,照着既定航线,继续行驶,龙卷风的范围达到避无可避,无法再利用悬停,让龙卷风先走或者加速避开它。一旦直升机卷入其中,会瞬间解体,比起被闪电击中,只是换了一个更残忍的死法。
谢理费力地搀扶着真正的刘先生过来。
前方的绝境在驾驶室看得更清楚,刘先生一脸绝望,经验丰富的他看清楚眼下的状况,来不及追究,语速飞快:“唯一一条生路,跳海。你们敢不敢?”
安迩维当下立断,保命要紧。
刘先生发出救援电波后,安迩维也将直升机降到离海面五米不到的位置,三人迅速前往机舱,套上救生衣,刘先生带头跳了下去。
脸色苍白的谢理拦住了他,“其实也不是非得跳海。”
安迩维面色沉重,“你有办法?为什么不早说。”
刘先生已经按照龙卷风前行的方向的垂直角度游出十来米,不忘回头看他们,催促他们快点,气旋力掀起的巨浪一波强过一波。
为什么不早说,安迩维哪还有不懂的,“你的办法只能保住我们两人,必须牺牲一个人是吗?”
谢理不说话,算是默认。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是‘劳文程序’提供给你的备选方案对吗?”
安迩维粲然一笑,天光昏暗到只见到一口森白的牙。
“答应给我垫背,你就别想独善其身。”
不容置否,他紧扣着他的手腕,不给谢理留有退却的余地,往后一仰。
远远看着,牵连成一只羽翼破碎的橙灰蝶,坠入汹涌的海。
天空是地域,海里是炼狱,都会有生灵骸骨铺出的活路。
安迩维驮着他往前游。
少年爆发力惊人,几秒的功夫就追上了刘先生,刘先生先前遭受过重击,体力大打折扣。
感受到他力竭溺水,安迩维经过他身边时,一把拉过了他,让他倚在自己身上。
身上多出一名成年男子的重量,即使有浮力,他媲美校泳队的泳姿,被负重压得不成样,半张脸都陷入水中,只得靠角度刁钻的仰头,保证维持身命体征的呼吸,可他还要肩负另外两条性命,从海面逃生。
很快,安迩维就明白谢理的踌躇为何。他憋了一口气,往前蹬了快一公里,打算再多游一截儿,再冒出水呼吸,却脱力,呼吸失去节奏,差点溺水。
即使能够游出方圆十数公里的风暴圈,周遭并无岛屿,大海茫茫,又能等来救援吗?
谢理一张脸白得透明,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测在发展。
三人生存率为零。
两人尚有机会。
谢理身上有微弱死亡感。哪怕不会游泳,呛了一大口水,他在水中的挣扎也不强烈,求生的本能比较浅淡,反观刘先生的生存意志旺盛,手脚并用,附着在安迩维身上,拉着他,三人一起往水里沉。
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嘴里喃喃:“你无法……承受、更多的累赘……”
安迩维不烦其扰,弄晕了刘先生,却仍未想丢下他,喘息着说:“……谁才是累赘?谁才是多余的……”
谢理对号入坐,“是我……”
他一开始就知道,面对这样的抉择,三选二,他绝对会是先被放弃的那个。因为安迩维恨他、无视他、鄙夷他,即使是陌生人,刘的命也比他的重要。
正因如此,才不想跟着刘走。
不想浪费两人的时间,他才去救刘的。不料,直升机出了故障。
刘早死掉,对谁都好。
如果刘不存在,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完全可以在不暴露魔鬼军存在给亚盟的同时,利用它在海面逃生。跳海这样的下策,不需要被提出。
他讨厌这种把自己逼入绝境的发展。
安迩维束缚他的手缓缓松开,谢理主动拉住他,水珠从湿透的银发胡乱淌了满脸,算得上卑微地请求:“我知道是我……可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安迩维擦去脸上的水,拎住被浪潮冲走半米的人的后脖颈。
他语似讥讽,却并不像往常那样嘴角带笑:“的确,在我看来,刘先生的命比你重要多了。”
他迅速完成休整,呼吸顷刻已平缓下来。话虽如此,他却扣着对方的头,把他拉到身前,继续往前泳。
“你死掉这种精彩戏份,不由我亲自动手,也该要亲眼见证。”
谢理耳朵贴在他的胸腔,声音的震荡在水流中,异常清晰、坚定。
“你该庆幸,你把你的命门告诉我了,令我有了期待。”
“我一点不想看见,一个狡兔三窟的人,以这种方式,沉没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头上那块隐秘的疤痕在海水中隐隐作痛。
谢理紧闭着双眼,以至于何时离开风暴中心都未察觉。
直至安迩维拽着他的头发,让他睁眼好好看,一艘不大的刺网渔船,正隔着一点距离,稳稳停在三人眼前。
肮脏破旧到宛若报废的船只,船头飞扬着两面旗帜,一面纯红象征亚洲和平联盟,一面手绣星纹所属华国,是之前乘坐的直升机机身上的纹路。
这里是离亚盟范围内还有十万八千里没错吧。为什么会出现亚盟华国的船只?
渔船中央的桅杆前,站着一高一低的两人,皆着长袍,布料破旧,分不清男女,只从露出的两双眼,判断是一老一少。
年少者,向他们伸出手,发觉仍有距离,一声不吭转头去解绑在木锥上的长粗麻绳,被老者一把拍开。
“打我干什么!”她痛呼,原来是个少女。
“该有的警惕,被你忘哪去了。”老人一双疲惫的眼,比岁月风霜在皮肤上磨刻出的纹路,还要沧桑,“第一次见你做事这么积极,被一张脸吸引成这样,显得更没脑子了。”
少女抱怨:“我不是!我哪有!是他们快死了诶,我不想见死不救。明明是婆婆你要来的!”
老人举着一个求救信号接收器,看向尚可观测到的远方天灾异象,又看回水里的三人,视线精准定位到刘先生身上。
瞧起来疑似她们救的唯一一人昏死着。其余两名不是白发就是碧眼的家伙,听不懂祖孙俩的乡土方言,但也不会完全当做无关亚盟的异国新语。
安迩维露出一个筋疲力尽却洒脱的笑,张嘴一口雷同报时广播中字正腔圆的男播音腔:“两位美丽的女士,是我们发射的信号,万分感谢你们特来救援,可以先让我们上船吗?”
小谢,被迷得昏头,就要对人重拳出击的一男的。
以前超级无敌想对毁他心智的热血男高下手。
刘(暂无姓名)机长:所以,以后都是我们路人甲自认冤大头,来做他们play的一环了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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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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