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魂予

2215年,6月3日。

纽西兰医疗研究所保密项目基地中,一间实验室被紧急改造成私密病房,办公桌上大叠资料全属于同一位病患:*** 男 18岁……

一圈庞大的医疗器械,围着病床上赤|裸着上身的男子,将四周堵得水泄不通

——哦不,是有一处豁口的。

床头的一侧,有一名青年。

背影纹丝不动,使得他和周遭一圈机器并无二致,色调相似,呼吸和电机的轰鸣也是同频。

身着消过毒的白色实验服,青年僵直地倚坐在转椅上,低垂着头,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厚书,却没一个字母落在他眼里。

男子眼皮颤动时,青年好像幻听到什么声响,犹如蝴蝶破茧的动静被放大亿倍,捕获他停留在脑电波检测仪上的视线。

然后他见到了,记忆中展翅欲飞的蓝蝶。

两人对视良久,直到沙哑的一声“喂”,打破死寂。

“……”确定呼吸无碍,他摘下了呼吸面罩,然后是心率、血压、脉冲……

“谢理,谢理……”床上的男子,接连喊了好几遍,最后忍无可忍,秀了把好嗓子。

“谢——理——!你听不见吗?说句话呀。”

脑电波紊乱,谢理唯独留下了脑电仪。

他坐回到椅子上,一双淡灰色的眸子,如同寒潭雪影,淡漠古刹。

被这样的一双眼审视着,毫无压迫,只会觉得是被某种死物映照着

——只要你不要望进这一汪死水中。

男子被陌生的视线看得十分不安,下意识去掀瓜皮一般罩在自己头上的负重物。

谢理终于开口了:“别摘。你海马体受损,没有过危险期,还需要检测脑部异况。”

床上的男子立马炸了,跳脚问道:“受伤?我为什么会受伤?”

谢理眉心轻蹙。

男子立马嘘声,小声地说:“……抱歉……不是故意大声说话的。”

谢理深呼吸后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猜想我应该是你的好朋友吧。”

男子一边扫视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口,一边用不确切的语气回答他。

见青年扶额遮住苍白的脸,男子咧牙笑,“你还有除安迩维之外的朋友吗?”

他露着八颗大白牙,表明刚刚是在开玩笑。

谢理皱起的眉毛并未平展,他抿嘴半晌,问:“你的岁数?”

安迩维觉得自己黑了不少,皮肤也变粗糙了,又在自己手臂上发现很多针孔疤痕,视线正瞥到自己后背的伤口,想要看清些,闻言答道:

“十五岁呀……谢理,你快帮我看下我后背什么东西。”

谢理被他的话砸懵,呼吸漏拍。

安迩维也顾不得身后完全不痛的伤,挣扎着下床去探青年的额头,关切地问:“怎么啦,吓傻了?受伤的人不是我吗?我……我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哪个孙……谁干的?”

谢理拍开他伸来的手,清脆的一声,很用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安迩维竟从自己冷漠得如同机器的朋友眼睛里,看到震惊,看到犹豫,看到一丝恨意。

他不管那么多,还是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低头想要贴贴,“头盔”砸谢理额头上。

青年未吭一声,他却手忙脚乱,连连道歉,还上手揉搓。

“你忘了。”谢理像在叹息。

安迩维抱着他,“我忘了什么呀?”

谢理说:“什么都忘了。”

不安分的信息素开始沿着碰触的皮肤入侵到身体里。

安迩维不是在演戏,他是真忘了。

忘了他颠沛流离的三年,忘了谢理已经不再是他朋友,忘了他对谢理的逃避和恨意。

谢理浑身酥麻,后知后觉要从对方的怀抱脱离,身体的异况肯定已经传达到挪亚处。

安迩维正抱着青年,体会久违的踏实拥抱,看到谢理恢复成他记忆中不喜亲密的模样,挣扎着脱离。

他没有阻拦,反而凝视着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耳骨夹戴上,映着有些红潮的面容,

多了一份成熟和……

一丝色情。

谢理清了清嗓子:“你不要来……我没事。”

他在和谁说话?

安迩维直勾勾看着他。

“OKOK!”他听到从“耳骨夹”里传出男人的声音,贱嗖嗖的。

“大少爷醒了吧。真牛,睡了快一整个月,以后我要叫他睡美人,一醒来还能把你气‘犯病’。”

谢理背过身,用椅子靠背遮住强撑的脊骨,淡声说:“没什么大事。”

贱嗖嗖的人说:“那就是有小事咯,让我猜猜,是不是人傻了?”

谢理沉默片刻说:“失忆了。说自己十五岁。”

“真的假的?”那人第一反应也是不信,而后又说,“怎么不把你全忘了呢?真可惜。”

贱男人在可惜什么?

安迩维黑着脸,一把擒住谢理的肩,质问:“你在和谁说话?你有别的朋友?”

仿生人挪亚哈哈哈大笑,“安大少爷的话我怎么听着酸死了,他好像抓奸的丈夫,哈哈哈哈……”

“我听得见。”

安迩维冷笑一声,“你是谁,在跟谢理胡说八道什么?”

那边声音豁然消失,谢理甩脱他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跟上去,双脚落地,才发现谢理只有自己胸口高度,两人都长高了不少。

谢理明白他是发现异端了,解释说:“你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安迩维遭人伏击,想对他的大脑动手脚,然而他并不是普通人,记忆没有被成功读取,大脑没有明显伤痕,海马体轻微受损。

失去的记忆也许是某个片段,也许是关于某个人、某件事,也许只是保护机制运作下,暂时性的记忆读取困难,记忆迟早会回来。

“也有可能你只是忘了和我有关的人和事。”

谢理递来他之前的通讯器,帮他点开一溜通讯表,“一个一个联系试试看,你还记不记得。”

安迩维点开安弘济——他外公的名字,却没有拨通。

他说:“我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可我不会独独忘了你的,谢理,你信我。”

“你记得和我最后相关的事是什么?”

安迩维眯着眼睛,失魂落魄地想了一圈,然后忐忑地说:“好吧,我认,我不是故意要跟踪你的,我是不是在赌场里出什么意外了,我就记得你出了什么事,我冲到房间外……然后,没了。”

他说的是他跟踪谢理到蓝天赌场,谢理因为他受伤,他随之发现谢理和他相处都是一场骗局的那个开端。

安迩维看他冷漠的模样,和记忆里闹别扭的每一次都可以重叠,想他也不好受,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我一般不会和别人打架的,我知道你是文明人看不得这个,但我保证,绝对是别人先动手的。”

谢理眨眼的动作慢了半拍,语气依旧毫无波澜:“三年,整整三年。你忘掉的,是你最重要的三年。”

“你亲口说过,我绝无可能再是你的朋友。”

因为他欺骗、利用了他,甚至妄图掌控喜爱自由的他,包括生死。

“就算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你想要我们分开。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为了逃避,可以死生不复相见。

“等等。”安迩维越听越奇怪,“你的意思,是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想逃离你。”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觉得恼怒,隐隐觉得脑中存在一块空白,却不觉得自己和谢理存在这么扭曲的发展。

热情如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人。”

挪亚唏嘘:“你们好像一方失忆重回甜蜜热恋,一方心如死灰的离婚夫妻。”

他压低了声音,有些槽不得不吐。

安迩维:“……“

谢理说:“他听得见。”

挪亚:“啊?什么耳朵啊,偷听我们说话……”

被倒打一耙的安迩维愤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管我们之间的事!”

想到刚醒来,他喊了谢理很多声,谢理都不理他,他可以肯定是谢理对他生气,心中有怨。

在他凶完那个莫名其妙的人之后,谢理就走出了房间,他没有办法,便给安弘济发去通讯。

他应付了老爷子的体贴寒暄,只问他和谢理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忆消失的三年里——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定了现今的日期,还看了这段时间的报纸。

安弘济知道他失忆,最不想安迩维陷入乱|伦风波的他说:“谢理是我派到你身边的,他是你妈妈前夫的孩子,他如果能帮助你,我就允许他进入安家。他现在已经是你妈妈的养子,是你的哥哥。”

信息量很大。

他好像明白了谢理为什么会那么说,明明是背叛,十五岁的他嫉恶如仇,对背叛恨之入骨,可发现谢理的纯白之下也包藏私心,他反而觉得很麻木,好像心胸豁达不少,也许……正因为是谢理吧。

倒是老爷子。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如果他也参与了欺瞒的圈套,为什么要对失忆了的自己解释,彻底隐瞒不好吗?

除非……除非,他要掩瞒什么更不能被他知道的。

他第二个联系了安穆蕊,告诉了正在赶回奥克兰的安穆蕊他失忆了,单刀直入地问:“您收养了谢理,他成了我哥哥是吗?我和他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

“嗯。”安穆蕊说,“事情我只知道个大概。”

“总之,你说,你爱他。”

啊……啊?

十五岁的安迩维绝对不会怀疑安穆蕊会骗他。

即使她是说,他爱上了自己的朋友。

安穆蕊听闻他沉默,并没有反驳,以为是想起来什么,趁热打铁多说一些,看能不能令他恢复记忆:

“你亲口和我说的,谢理当时也在,后面……后面你们的关系就变得很……很奇怪,时好时坏。”

她原本想说变得很亲密,可哪有谢理变成他哥哥前亲密;要说疏离,两人谁又忘得了谁。

选择事业,就很难兼顾家庭,安穆蕊对两个孩子都有歉意:“不管是你信息素失控那段日子,还是你失联的这一年,最费心的始终是谢理。”

“你莫名消失,他一直在找你。我和你外公都要放弃了,可他没有。那孩子那么瘦弱,为你前后奔波,一句苦累都没说过。你不在,你外公的社交任务也全落在他身上,他还有学业和研究所的兼职……”

他母亲叹息地说:“他真的真的,很不容易。不管怎样,你必须要正视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要再逃避了。”

联络切断。

逐字逐句回想着刚刚那些话的安迩维,抓着半长卷发,摇晃毫无回忆的脑子。

未果。

静坐良久后,他重重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走出病房,谢理在临时充作监护室的小办公室里,又坐在一张椅子里,即使一见他走出来,眼睛就睁得大大的,蓄势以待——不知道在等待什么,安迩维也看出他很疲惫,习惯挺直的背脊牢牢陷在柔软的背靠上,像是总要依靠些什么。

谢理没说话,知道他并没有什么问题。

眼神仍旧亮得可怕,大抵仍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他解开医用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西服,剪裁合身,燕尾的设计,让他看起来像一朵花——洁白花瓣柔软舒展的百合。

安迩维双眼发光,他第一次见谢理穿成这样,弥补上遗憾里谢理缺失的舞会形象。

“你这么打扮,很……挺帅气的,是要陪同老爷子出席宴会吗?”

谢理没说话,微微点头。

安迩维盯着他紧闭的淡红色嘴唇,鼓起很大的勇气,絮絮叨叨说起来:“我在家里种了几株百合,三年过去了,不知道它们还好不好,有没有开放,我有没有送给你——我是想送给你的,觉得你很配这种花。”

“好突然。我好像傻瓜呀。”他轻笑一声,自嘲地说。

“如果你成为我哥哥了,你也许见过它们,我种在尤宁街公寓阳台的花盆里,百合结了花苞,叶子泛黄,疏水不当造成的,要是有机会,我应该会把它移植地栽,种在什么高大的树木下才好……”

他想问: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它呢。

打算给同性的朋友送自己养护种植开出的花,他的冲动来得莫名其妙,实施的动力也很奇怪,到现在才觉得有些东西本就不纯粹。

“他们都说,我好像在这三年里,和你发生了很多。”他下意识抓住谢理白皙的手掌,触及一片冰冷。

见到谢理别开头,才一改冒犯的动作,扯着他的袖角。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才这个样子。”失去记忆的安迩维,觉得自己好像被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抛弃了。

“我爱……我喜欢你,是吗?”

谢理怔怔地看着他,“‘你爱我’?你信他们说的吗?”

他摇头,“你并不爱我。”

安迩维再次坠入迷雾,“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安迩维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你不喜欢我,你拒绝了我。”谢理麻木地说。

“不可能啊,我明明……我明明……”安迩维絮絮自语,“我为什么要拒绝你,我是神经病吗?”

“你恨我。”谢理眼里又升腾起像是恨意的情绪,“跑到东盟,就是为了逃离我。”

“我是喜欢你的呀!到底怎么回事了?”安迩维仿佛被冤枉,大声自证甚至激动到红了眼眶。

“他们都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能明白。你说我恨你,我完全想不明白。”

他又担心伤害到谢理,没发现现在的身体早不是少年时满身尖刺的刺猬,边说边往后退:“你为什么要乱说?!”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们就不能好好的……好好地在一起吗?”他试探着说。

年少心智的安迩维幼稚又强硬,谢理的头隐隐作痛。

一行黑色的字,在被白雾笼罩的思维中慢悠悠飘过:

[小理小理,你把眼睛的权限开了吧。我好想看安少爷现在的傻逼样。]

谢理没空理他。

他的头痛起来,谁都没空理。

以至于没看到安迩维温柔急切的眼神,说要给他去拿头疼药——安迩维还不知道,那是没有用的。

谢理抓住了他的手。

安迩维安抚地揉着他的头发,眼神坚定而温柔地说:“没事的,我很快回来。”

“我很喜欢你,也会对你很好。”安迩维不敢看他痛苦时破碎的神情,在脸颊上落下一个不带**的吻。

走了两步,他回头,留下一句:“等下回来,可以答应我的告白吗。哪怕是试试。”

已经错过**戏份的挪亚,在声呐收发器的另一端,一会儿大声尖叫,一会儿叹气:

“我靠我靠!告白诶,谢理,你完了!你们都完了!你们要坠入爱河了!”

谢理:“吵死了。你才坠河。”

“你会答应他吗?”挪亚问。

谢理没有回答,挪亚尖叫着扭转话题:“算我求你,让我共享你的视野吧。这种好戏错过下一次我要气死的!”

“不会和你共享的。”谢理说,“和仿生人共享五感,即使只有视觉,我也没法接受,我不想活得像个机器一样。”

挪亚:“为什么?以前不是经常这样?”

“你知道什么是灵魂的价值吗?”

仿生人挪亚,已经没法作为方舟一来回答谢理。

“只有人才有灵魂的。机械是没有的。”

是安迩维教会了他,为人的温度。新人类生理性|爱无能,而他更是解读不了浪漫。

浪漫一词,由人类发明创造。

人为浪漫本身。

浪漫独属于人类。

要弄清这所谓的浪漫,他就不能甘于宿命,成为一个物件。

失忆,我第一次写这个。

狗不狗血不知道,只知道挪亚在后台是已经笑疯了,谢理固定了它的思维聊天模式:化身尖叫鸡中

本来没有上下部之分,奈何想多写一本还晋江的债(坦诚话,作者跪着说的o(╥﹏╥)o) 另外视角也会有变化,会变成小谢主小安次的上帝视角,主攻主受这种视角描写我其实不太会区分,所以整体谁的镜头多、主场多,我就标谁吧

下一卷是【让世界倒退】,讲述失忆的安迩维回东盟取回记忆的事,以及和谢理的情感飞跃

后半部,文名为《杀死一片宁静海》,在作者专栏,稳定播出中

谢谢收看,感恩相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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