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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孟父孟母回了趟家。

孟花在自己房间背单词，孟母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个黄皮密封袋。

“四套模拟卷，你爸一个朋友在省重点教书，他们的月考卷。两份一模一样的，你留一份，另一份给秦昭送去。”

孟母站在原地不动了。孟花知道，孟母这是在等她起身去楼上，以往这种时候，她都会第一时间夺门而出。

孟花不擅长撒谎，编了个不像样的理由：“秦昭说她今天睡懒觉，最早八点起，现在，可能还在睡梦中。”

孟母：“你们两个闹矛盾了？”

“算是吧……”为了不被发现脚踝有伤，只能顺着孟母的思路走下去。

孟母：“道歉了吗？”

孟花举手道：“不是我的错。”

孟母不大相信：“真的？我怎么记得今早太阳是东边出来的。好了，马上就是一模，关键时期，别为一点小事自寻烦恼。找个时间和秦昭好好聊聊，说开了，也就过去了。嗯？”

孟花不敢动，怕被识破，打电话把秦昭喊下来，让她给孟母编理由。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跟孟花一点关系没有。过于夸张的描述，使得孟母越发不相信，指出秦昭在说反话。

孟花无计可施，主动求和说：“秦昭，对不起，我们和好吧。”

秦昭点头答应：“好。”

孟母无话可说，让孟花收拾收拾到餐桌吃饭。得知孟母孟父很快又要出门，孟花说：“下午我和秦昭约好坐公交上学，你和爸不用送我了。”

这时，孟父走进房间，看到秦昭，表情惊讶，问大早上的，这就下来学习？说会儿话，夫妻俩撇下亲生女，又一次离家出走。

孟花把模拟题给秦昭一份。吃饱喝足。秦昭收拾纸笔留在孟花房间。

严格按照既往高考的考试时间，定好闹钟，开始做第一套理综卷子。

9：00-11：30，理综。

15：00-17：00，数学。

两场自测结束，回学校互换试卷打分，最终结果，比较理想。

秦昭理综分高，孟花数学分高。二人不相上下。

答案仅供参考。有结果没过程。

两道特别难的选择题，数学一道，物理一道，看答案也倒推不出解题过程。请教班里人，问班长、问纪律委员、问学习委员，问成绩靠前的所有人，花费整个晚自习琢磨这两道题。

最终只解决一道。

*

睡梦中被难解的题目折磨一夜，孟花早早清醒。

到教室无事可做，趴桌上养神。

有人拍她肩膀，孟花眼睛睁开条缝，陡然间，一张放大的脸出现视野。孟花被吓到，心跳骤停了瞬间。

还好，来人有张熟悉的脸。

她们班班长，卫时林。班长说他奋斗到凌晨一点，终于解出那道题。

孟花强打精神听完班长的解题步骤。

对，没错。用班长的方法，确实能算出参考答案给的结果。

早自习把班长的奋斗成果讲给秦昭，课下班长又多收获一根大拇指。

*

晚饭后回教室，路过高一年级办公室，碰见正出门的高一数学老师。

不知为何，这位老师没跟着她们升级，又下去教高一。孟花跟老师打招呼，没想到老师还记得她，对她可亲的微笑。老师准备下班，回身锁了办公室的门，孟花让开路，请老师先行通过。然后孟花发现，和高一教她时相比，老师长胖了，而且不是一半点。

孟花特别留意到老师的腰变粗，穿着肥大的羽绒服，依然能看出腰腹外凸。孟花觉得奇怪，回忆上学期碰见，心道，老师那时候也没这么胖……

回教室孟花向秦昭说起这件奇事。

孟花想秦昭应该还记得这名数学老师。秦昭确实记得，而且她说：“你不知道吗？马上都要生了。”

“啊？！”

印象里这位老师还是单身状态！

秦昭比她还要疑惑：“高一寒假结的婚，开学老师还给大家发了喜糖。孟花，你年级轻轻怎么忘事儿这么快？”

“我不知道啊……”

估计她是痴呆了吧。

*

另一套模拟卷也做完。但因为是碎片化完成，没记成绩。除极个别题目比较绕，不容易找到解题关键点，其他都是些常规题目。大概高考也是如此，做前几年真题，孟花常有类似感受：简单的题特别简单，难的题特别难。至少在她这里，没有适中的题目。一道题，要么做得出来，要么做不出来。

*

一周一节的体育课。孟花坐在操场观众席前的矮墙记诵语文诗词。

约莫半节课时，五班一个女生站到高台下。孟花低头刚好能看到对方。

面熟。

体育课常碰见。

表彰大会也常看到这人上台领奖。

女生视线扫过孟花，停顿不足三秒，转向秦昭。孟花没心思关注别人的事。然而别人喊了一声“秦昭”。

孟花纳罕这人竟然认识秦昭。

“我不认识她。”四目相对的瞬间，秦昭下意识解释。

孟花“哦”了声，转头看那名女生：“可能有事跟你讲，下去看看。”

可惜听不到她们讲什么。

孟花胳膊支在腿上，手中翻开的古诗词小书往前送，上半身前倾，假装认真看书，实则竖起耳朵偷听。

然而听不到。

孟花放弃听声音。拿眼睛观察。

从她的角度，看得到秦昭完整的脸。那名女生因为个子矮，又背对着她，看不见脸上表情。

秦昭很少说话，多数时间在认真听对面的人讲。

就在孟花以为对方只是找秦昭闲聊两句，措不及防地，女生突然抬手拽住秦昭胸前的衣服，用力向下一拉。

“！！！”

看清两人定格的状态，孟花手上颤抖，小书拿不稳，摔落在地。

那女生听到声音，飞快扭头朝这边一眼，逃命也似的，火速跑远。

孟花愣住。难以置信的。

秦昭整个人也傻掉。

“秦昭，”旁观者率先回神，“我的书掉地上。”

秦昭精神恍惚，弯腰捡起孟花掉落的小书，爬台阶回原位。物归原主。

“五班向晴，刚刚她说，她玩游戏输了，惩罚是跟喜欢的人表白，然后……”吞吞吐吐，结结巴巴，欲言又止。

孟花不确定细问：“她亲你了？”

秦昭：“……”

孟花不解道：“跟喜欢的人表白，那她为什么要找你？你是她喜欢的人？她喜欢你？你不是女生吗？她也是女生……喜欢是可以的，但是她为什么要亲你？亲吻行为难道不是两性之间存在亲密关系时表达爱意的专属吗？”

秦昭：“不是专属。父母子女，朋友之间，都可以用亲吻表达爱意。你之前主动亲过我，不止一次，你忘了？”

孟花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

秦昭眼神不善地盯紧孟花，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不要跟我说你忘了我们的第一次。初中二年级，回宿舍点名的路上。”

孟花皱眉头努力回忆。

“男女住同一栋宿舍楼，三楼以下女生，三楼以上男生。男生前门进，女生后门进，女生排队的地方有两排树。记不起来吗？你看到有情侣贴在一起，说想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拿我做实验。”

孟花想起来了，颇有些尴尬：“是吧，我记不清了。那应该是我的初吻吧？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到想亲你。她男扮女装？”

秦昭看着孟花，耐心解释：“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对我的喜欢是爱情。”

孟花：“她和你？女生和女生？爱情？嗯……有点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秦昭：“你很笨哪，孟花。”

孟花：“女生和女生有爱情，男生和男生也有吗？好奇怪，这算什么？”

秦昭被她搞得不耐烦道：“算同性恋。别问了，跟你个满脑子学习的书呆子解释不清，背你的古诗词吧。”

孟花：“干嘛生气呀秦昭，人对新事物的探索和接受总要有一个过程。”

秦昭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深呼吸平复心情，和缓语气说：“好了，刚才是我不对。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高考，新事物等高考后我仔细讲给你，手把手，我亲自带你探索，行吗？”

孟花对秦昭全然信任，听她如此说，也觉得就当下来说，高考最重要，不疑有他，点头答应：“行。”

*

脚伤好得飞快，只要走路慢一点，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两样。

上午结束课程，下午收拾考场。

一模，第一次模拟高考，县里分外重视。

完全是一场关于高考的演习。

考场、考号、考试时间，所有一切参照过往高考的安排。高一高二放假两天，闲杂人等，不容逗留。由于去年理科在本校考试，今年轮到文科。也就是说，孟花她们要去二中参加考试。

下午四点钟，孟花和班里同学坐上学校安排的大巴前往二中熟悉考场。

班主任简单交代两句，告诉大家一小时后原地集合，各自散了。

孟花的考场是27，秦昭的考场是06，差距甚远，就没一起走。

二中教学楼布局杂乱无章，好几栋楼连在一起，孟花自己逛了会儿，没找到自己的考场，反倒发现了秦昭的六号考场。

两所学校的学生极易分辨。一中黑白校服，二中蓝白校服，多年来不曾变过。孟花不得不求助穿蓝白校服的二中“原住学生”，请对方帮忙指明27号考场。

似乎没想到有人会向自己问路，那人沉默静止了会儿，说：“我带你。”

孟花当时还觉得，自己真是碰上好人，对方还要亲自给她领路。

哪承想，这位“原住学生”转着转着，自己把自己绕迷糊。

找不到孟花的考场，那人特别尴尬，好在这里是他的主场，他的学校，有很多他的熟人。

“不好意思同学，给你领路的这位是个路痴，大路痴。如果让他嘴上告诉你怎么走，大几率你自己能找到，但要让他亲自带你，无一例外，不可能找到。”

“消停会儿行吗？耽误人家时间。”

“对不起。”

“……”莫名其妙的道歉，而且对象是她，虽然疑惑，但孟花还是依着两人思路表示没关系。

后来的同学姓苏，名殷青。路痴的那位同学姓汤，单字“宴”，全名汤宴。

通过他们，孟花甚至有幸见到了传闻里二中理科部的学习之神，文祁。

汤宴和文祁是同班同学。苏殷青同他们又是旧相识。

“你是文科生？怎么没去一中熟悉考场？”互相交换考场时，苏殷青说自己学的文科，孟花禁不住好奇问。

苏殷青：“我在考场有认识的人。”

汤宴：“方微？”

苏殷青：“我跟她现在是朋友，以后对她，汤宴，麻烦你放尊重些。”

汤宴脸色瞬间不好：“是不是有病，苏殷青，我什么时候不尊重她了？”

苏殷青：“你之前亲口跟我说你看方微不顺眼，难道我记忆出错？”

汤宴：“不顺眼归不顺眼，我哪有不尊重她？你别总当着外人的面污蔑我。我在学校的名声就是你给搞臭的。”

苏殷青：“好嘛好嘛，对不起？可之前人家给你打招呼，你故意不理，冷脸以对，这我没说错吧？都是一个初中走出来的，你这样对人家好吗？”

汤宴不愿提起：“换个话题。”

孟花旁听半天，捕捉到关键词，插话道：“那个，你们说的方微，是不是高一下学期期中两校联考的第一名，方正的方，微笑的微？”

苏殷青：“嗯对，你认识？”

孟花：“不止认识这么简单。我朋友跟她是亲戚。她是我朋友的表姐。”

苏殷青惊讶：“这么巧？”

孟花笑：“是啊，好巧呢。”

真的很巧，方微的爸爸是秦昭的小舅舅。小时候回老家，她们三人和村子里的女孩常常一起玩。

*

五点钟清醒，硬捱到六点。

七点集合，七点半发车，不到半小时，抵达二中。

九点开考，十一点半结束。

中午返回本校。吃午饭。午睡二十来分钟，再次集合。

午后三点开考，五点结束。

返校。晚自习照常。

十点回宿舍，十点半熄灯。

考试持续两天。

一模结束。

*

农历二月十七，秦昭生日。

是个周六，下午第二节下课，学生被允许自由出校，晚自习前赶回。

关系好的同学商量给秦昭庆生，大家凑够几百块钱，就近寻了家饭店。

生日是送礼物的最好时机。

秦昭日常喜欢腕表，收藏机械感十足的腕表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不在意价格，也不喜欢戴在手腕看时间，单纯喜欢收集，和集邮爱好者相仿，不过把藏品换成不同品类的腕表。

去年暑假孟花陪父母到商场购物，秦昭跟着一起。路过腕表区，秦昭一见钟情了一块银色机械表。

价格三千多人民币。

遗憾的是，当时她们两人带的现金加起来，最多最多两百块。

买不起，秦昭又十分喜欢，厚着脸皮询问柜员，能否帮她留几天。柜员许是看两人年龄小，拿不出几分钱，不怎么热情，垮着脸说：留不了，假使有人要，那就卖了。后来秦昭和孟花再去商场，腕表果真没了。孟花没告诉秦昭，那块表，其实是被她买走的。

找孟父借来买表的钱，第二天返回商场，那块表依然躺在柜台里。

买下表来之后，孟花瞒着母亲找了家小超市兼职理货员，四十多天，拿到报酬，第一时间把买表的钱还给父亲。如此，腕表的所有权彻底属于她。

她可以把表送给秦昭做礼物。

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可喜的是，秦昭喜欢这份礼物；可惜的是，她不再记得这块表。收到表时秦昭很是快乐，扑过来拥抱她。然而，和预想中的不同，孟花感觉得到，秦昭表露出来的开心是收到新鲜礼物的开心，而非得到梦寐以求礼物的开心。

没关系的，秦昭喜欢就好。

虽然但是，还是有那么点伤心就是了。

秦昭看孟花脸色不对，将剥好的虾递到她嘴边，问她：“怎么了？我过生日你不开心？还是说送我贵重礼物你后悔了？”

孟花张口咬住虾肉，有意无意，牙齿咬住对方手指不放。

“每天每天，说我笨，说我记性不好，你记性实际也不怎么样嘛秦昭。”

秦昭两只食指扯她嘴角：“阴阳怪气的，我都不计较你瞒着我把我喜欢的表偷走的事，你反倒讽刺起我来了。”

“你记得？”说不上谁给谁惊喜，孟花此刻倒是快乐得很。

秦昭抽了张纸巾擦手，又垫了张纸巾打开装表的绒盒：“事发不到一年，傻子才会忘。更何况，这块表长得跟你一模一样，我想不记得都难。”

话是这么说，孟花怎么听不懂呢：“跟我一模一样？”

秦昭特别肯定的回答：“对啊，你看不出来吗。我觉得像极了。”

孟花摇摇头，婉拒道：“很抱歉，完全，一点，分毫看不出它哪像我。”转头拍拍沈判的胳膊，问她，“沈判，你看秦昭手里那块表跟我像吗？”

沈判抽空瞥了眼，看清表的外观，心知又是秦昭在那胡乱传教，翻个白眼，丢下一句“神经病啊。”继续和手机那头的人发消息。

孟花捡起筷子，注意力重回餐桌：“看吧，我就说，一般人都没办法理解你对金属物质的拟人癖好。”

秦昭不以为意。

“不理解就不理解，我不需要他们理解。孟花，我跟你讲，这只表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像你的。”

孟花：“哪里像？你倒是说清楚。”

秦昭：“给我的感觉像。不然我不可能看见的第一眼就想要它。”

孟花：“哇塞，这么神奇？”

秦昭：“对啊，就是这么神奇。”

脑海忽的闪过一道光。意识到那是什么，陡然间孟花身体僵直，转头盯着秦昭，语气不自觉变沉：“秦昭，你是不是偷偷骂我呀，骂我是……”

秦昭面露茫然：“骂你是什么？”

孟花回过头，并不想与她就此话题进行过多探讨：“没什么。”

秦昭愣了下，蓦地反应过来：“啊？不是，我没想那么多。”

孟花沉默地看她，点了一下头。

“嗯，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