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宋平听到原榭这么说，又抬起头来看着原榭，眼里有几分不相信，他想自己这么差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被县太爷委以重任？

“当然是真的。本大人骗你做甚？是吧，令玄？”原榭招手跟孔令玄说到。

孔令玄点点头，明白了原榭的意思，转头劝说宋平：“宋平，你就好好守着静岳县衙门，因为这才是你的最大的责任。我虽然武艺高强，但我毕竟不是你们衙门的人。”

宋平原本委屈巴巴的脸一下子转阴为晴，仿佛得到主人嘉奖的小狗一样：“多谢大人，我一定好好替你守着静岳县衙门的，绝对不会出现一点点损失，放心吧。”

原榭再次抬手按在宋平的肩膀上表示自己的肯定：“宋平，别让我失望！好好干，日后静岳县衙门发达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宋平乐呵呵地说道：“好处什么的就不用了。既然大人看得起我，我肯定会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原榭跟孔令玄上了马车。赵府的马车悠悠荡荡上路了。孔令玄戴着面具，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都隐藏在面具之下。不过即使他不戴面具，脸上也并没有多少表情。他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丝沙哑问道：“大人，你这样哄骗宋平是不是不太好？”

原榭说道：“我哪里是哄骗宋平了？我走了之后，静岳县最能说的上话的就是宋平。大宋朝廷实行的是流官制，三年一任，三年又一任。我就算是想在静岳县当个十七八载，朝廷也是不让的。但是宋平不一样，宋平他是静岳县的捕头，他是可以一辈子待在静岳县的。只要静岳县多几个像他这样的人，就算以后的静岳县的下一任县太爷不管事，静岳县衙门也照样可以运转下去。”

“原大人，你想的太远了。”孔令玄说道。

“不远，不远，也就两三年之后的事。而且宋平此人就是个可造之才。我想，静岳县好了之后，确实也少不了他的好处。”原榭笑道。

61

六天之后，原榭和赵老爷的马车到达了中山县。

中山现在静岳县的东南方向，东面临海，主要产海盐和鱼。中山县的百姓多以打鱼和卖盐为生，但是自从官府管控了盐田买卖之后，他们就只剩下卖鱼一条路了。可偏偏这海上的鱼太难保存，往往打上来的第二天就已经变成了死鱼，所以他们现在又多开发了一个方向——晒咸鱼。

他们刚到城门口，就看到了城门外边东面不远的地方，地面上铺着一层正在暴晒的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再加上海上咸湿的风扑面而来，把人熏得晕头转向的。

中山县城里的情况比静岳县好多了。街道两边的商铺都不敢把自己的摊位摆到街上，以屋檐为界，地面干净整洁。

因为中山县的县太爷是出了名的闲不得大人，而且他这个人有些强迫症，最见不得地面脏兮兮的，要是他哪一天，一时兴起出来巡查，发现地面太脏了，会直接让一整条街的人都出来扫。

当地的居民活得人心惶惶，每天要出来检查自家地面三遍，生怕哪一日不小心被县太爷看到了一点脏东西，连累了整条街的人。

他们的马车来到中山县衙门大门口，此时已经将近傍晚了。衙门门口左右站着守卫。据说是因为县太爷不喜欢外面的人来打扰他，派人站了岗。

左边的那一个是守门的皂吏长得还算端正，三庭均等，五眼分明，只是上唇长着一撇一捺，两条淡淡的八字胡。右边的一个眼睛细长，远远看上去像一条线一样，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原榭、孔令玄、赵老爷和赵夫人下了车，四个人一同走向中山县的衙门大门。站在左右两边的守门皂吏立即遏制住了他们四个。

“衙门重地，哪儿来的？”

原榭立即从怀中拿出了一张身份贴交给守门的皂吏：“我是静岳县的县令，原榭。前几日给你们钟敏大人写过拜帖，不知钟大人可告知了你们没有？”

皂吏们拿着身份贴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从头到尾第一个字一直看到了后边，又从后边倒着看回到前边，直到确认身份帖上的名字和人，才放下身份贴。

“请见谅，原大人。钟大人未曾告知我等，所以还得等我们去通报钟大人一声。”

原大人站在门口，风轻云淡的说道：“麻烦两位帮我通报一声。”

左边的皂吏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大人，这通报有通报的规矩，您是不是该给点儿跑腿的费用？”

“你……”孔令玄握紧了手中的剑，站在一旁的原榭立刻伸手挡住了他：“不要冲动，这里不是静岳县了，你不要给我惹麻烦。”

孔令玄碍于原榭的身份，这才退到原榭身后，不再看这两个守门的皂吏，多看一眼都觉得让他生气。

原大人看着两个皂吏，依旧是脸上依旧保持着风轻云淡的姿态，既也不打算掏钱，也不打算退回去：“两位兄弟。本官刚到静岳县上任，未曾听说静岳县有这种规矩。”

左边的皂吏趾高气扬地说道：“原来原大人是新官上任了，还没学会咱们这儿的规矩啊！不过，不懂没关系，以后就懂了。”

原大人依旧保持着温润如玉的笑容：“说实话，本官之前不知道有这个规矩，所以身上并未带一两银子。二位要是不想传的话，本官可以派自己手下的人进去传话。想必钟大人知道二位的事情，狐假虎威，大概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吧？”

守门的两个官吏一听原大人要派自己的随从进去，直接跟钟敏对峙，便知道此人不好惹，也就放软了姿态：“原大人，咱们是两兄弟是开玩笑的。这就帮你进去传话。”

站在右边的皂吏立即转身跑进中山县的衙门里去，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衙门的转角处。

站在后面的赵老爷已经准备掏钱了，看到这架势，心里直呼：原大人真是厉害。

孔令玄对这些官吏一向没有好脸色。

原榭抓着他的手，靠近他的耳朵低声耳语：“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地方，也不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但是这里毕竟不是静岳县。站在我身后，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孔令玄点点头：“我尽量不给你惹麻烦。”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跑进去传信的皂吏又一路小跑的出来，脸上带着假笑。他跟原榭说到：“原大人，我们大人说了。早上刚接到您的拜帖，就给您准备了一间客房。不过现在天晚了，我们大人已经差不多休息了，现在也不方便出来见您，所以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原榭回头看了他们三个：“我们一共是四个人，钟大人只给我们准备了一间客房吗？”

皂吏脸上依旧带着虚假的微笑，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赵老爷和赵夫人，又转头看向原榭说道：“原大人，不是我们故意安排的，只是我们衙门是个小地方，实在没有那么多地方给你们住，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你们多担待。”

他又跟赵老爷、赵夫人、孔令玄说道：“这三位还请你们自行解决。在离中山县衙门东边两条街的距离的地方，有一家好来福客栈。你们三位可以自行过去。现在好来福客栈应该还没有关门。”

“岂有此理，同样是七品官……你们……”孔令玄盯着这个说话的皂吏，却因为看在原榭的面子上没有多说下去。

原榭笑着说到：“钟大人的待客之道，本官算是见识了。感谢钟大人为我提供的客房，只是我这个助手要跟着我，不知他是否可以跟着本官住进客房呢？”

皂吏说到：“这是大人的事，钟大人给原大人安排的客房是给原大人您住的，您想带谁同住都可以。只是出了问题本县概不负责。”

原榭眯起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知道这个皂吏是话中有话，至于会出什么问题，他也不太清楚。“明日能否见到钟大人？

皂吏们依旧面带微笑说道：“当然，明日钟大人自然会接见四位。还请四位不要着急。”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原榭回头看着赵老爷和赵夫人，“赵老爷，赵夫人，今日天色已晚，二位不妨先去城中的好来福客栈休整一晚，明日我们才能见到钟大人。”

赵老爷一直跟在原榭的身后，自从进了中山县之后，再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得罪了这边的官吏，误了赎买自己儿子的大事。

“既然原大人都这样说了，我这个老头子也没有办法。夫人，我们先去城中客栈休息一晚吧。”

赵夫人也点点头。

赵老爷和赵夫人离开中山县的衙门之后，原榭和孔令玄就由皂吏带领进入到中山县衙门的右边庭院中。

中山县衙门的布局跟静岳县的很不一样。虽然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但是进门之后就是一个方形的天井，天井的左右两边各有三间耳房。左边耳房里边是放平日里衙门用的物品。右边第一间耳房是皂吏们平时休息的地方。

而他们给原榭安排的客房，就是右边耳房的第二间。这间耳房平日里连皂吏们都不想进去。因为右边耳房的旁边就是仵作的验尸间，里面时常摆放着很多尸体。大部分皂吏路过都觉得晦气，谁更别说住在它旁边了。

中山县的衙门里挂着很多红灯笼，灯笼的外面用红纸包着，里面是竹编的灯笼骨架。在红纸的外面，还写着一个巴掌大的官字。

走在前面引路的皂吏打开中间耳房的门，然后故意介绍到：“大人，请这边来，这一间是您的客房。旁边这间呢，您最好晚上就不要进去了，因为它是仵作的停尸间，里面还有两句今天早上抬进来的尸体。”

“如果晚上有什么动静的话，您就可以直接来找我们。我们一定会负责大人的安全的，不会让大人受到半点伤害，请大人不要担心。”

原榭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便知道这帮皂吏不安好心，不就是少给了点引路费吗？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敲诈到他头上来了。原榭也是好脾气，没有生气，只是风轻云淡的说道：“替我谢谢钟大人。我这个人胆子一向很大，别说睡就在尸体的隔壁，就算跟尸体一起住也没什么问题的。”

“原大人真是英雄豪杰，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离开了。如果您有事情可以到衙门的大门口找我们，我们今晚是在那里值夜班的皂吏。”皂吏冷笑着说道。

等引路的皂吏离开之后，孔令宣已经忍了他们很久了：“大人，你跟这里的钟敏同样是七品官，其实用不着怕他们的。”

“令玄，进来吧。其实我不是怕他们，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他们整天虚与委蛇，我也很累啊，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原谢推开门，走进客房，里面一股子灰尘扑面而来。

“大人，这里恐怕很久没人住了，他们也不来打扫打扫。”孔令玄站在门口扇扇面前的灰尘。

原榭往屋子里看了一圈，进门的前面是一张圆形的黑梨木桌子，周围摆着三张圆形的矮脚凳，在桌子的后边是一副中堂，上句是八方来客皆是友，下句是四海同庆万国春。中堂的笔力遒劲，写得大气端庄。

原榭走近了一看，这幅中堂的落款竟然是高景藩，这个高景藩不是别人，正是静岳县前任县太爷，外号是钓鱼大人。

原榭忍不住笑了一下。

站在门槛旁边的孔令玄也走进来看：“大人，你笑什么？”

“我笑这个闲不得大人竟然跟钓鱼大人是老相识。”原榭说道。

孔令玄有些奇怪，同朝为官，静岳县跟中山县离得这么近，他们两个认识是很正常的事？

“没有，没有，就是两个性格相差这么大的人，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有交情！这是我比较诧异的地方。算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原榭说道。

原榭自顾自的走去客房的床榻，只见床榻上放着一个枕头，一张被子，一张席子。这些东西都是新的，显然是早上钟大人接到原谢的拜帖之后，才匆匆命人安排的，只是这个中山县也比较吊诡的地方就是，衙门里的人只按照原榭一个人的配置安排了住宿。

孔令宣看到这个情况立即开口说道：“我替你守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