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做法事

原榭看了一眼其他四个人,其他四个人只是站着那里,习惯性地沉默闭嘴,秉承着庄稼人老实,说多错多的想法,他们只是听李三桃说话。

原榭继续问道:“那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五个人摇摇头:“没有。”

“说谎!”原大人厉声说道,“昨天晚上,你们既然能看到成大官人站在河边看风景,那他掉进水里的时候,你们怎么会听不到声音呢?不说实话,那就回衙门板子伺候。”

站在最右边的一个男子李忠良立即说到:“大人,我们真的没有说慌啊!昨天晚上,我们真的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甚至我们都不知道成大官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成大官人要是站在河边,自己落水的话,肯定会呼救。你们难道会听不到他呼叫吗?”原榭问道。

五个男子摇摇头:“确实没有听到。”

孔令玄说到:“大人,这不合常理。”

宋平也说道:“这也太奇怪了吧!如果他们五个人没有说谎的话,成大官人怎么就悄无声息地掉进水里了呢?难不成真的有水鬼?”

原榭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成大官人一定不是自己落水的。走,我们去河边看一下。”

他们三人又走到河边,在河边走了几丈,看到河岸边有一个地方的青草有明显压踩过的痕迹。原榭立即蹲下来:“这里应该就是成大官人落水的地方。”

孔令玄看着地面的压痕:“这有点像滑下去的。”

“又是滑下去的?不可能会滑下去。如果成大官人是滑下去的,肯定会在水中挣扎呼救。一个成年男子掉进水里的时候,多多少少肯定会扑腾几下,之后才会慢慢沉下去,这段时间他还是有向外求救的机会,成大官人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就让自己沉下水底的。”宋平说道。

“如果那五个人没有说谎的话,那说谎的就是……”孔令玄和原榭都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仵作老冯,如果老冯故意掩饰了尸体中的一些线索,他们这些行外人也看不出来。

原榭皱着眉头:“如果是老冯出了问题,这事情可就大了。你找的仵作什么时候到?”

孔令玄说道:“晚上,他并不是干仵作行当的,他开了一家酒馆,在城南,名叫十里醉春风。”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从来没有去里面喝过。改天要是有空的话,我跟你去走一趟。”原榭说道。

“那里可去不得!那是家黑店!”宋平说道。

“十里醉春风?那可是个鼎鼎有名的酒馆啊!”宋平是静岳县人,对静岳县的事情了如指掌,十里醉春风他早就听人说起过,“大人,你还是别去了,十里醉春风的老板人不太好相处,他有个外号叫鬼见愁,意思就是连鬼见了他都要发愁。”

原榭看着宋平:“你去过?”

“去过,还被鬼见愁宰了一刀!十里醉春风可是家黑店,而且实在太黑了!我点了一坛子招牌酒,他收了我十两银子!大街上的酒家哪个不是一坛酒十文钱!”一千文钱能换一两银子。宋平说起十里醉春风,嘴里毫不客气地倒苦水。

原榭大概了解了十里醉春风老板的情况,又看向孔令玄:“令玄,你是怎么劝他来的?”

“我们算是朋友。”孔令玄说道。

原榭站起来,看着站在木台子旁边的仵作老冯,老冯佝偻着背,面无表情,像一棵枯老的朽木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原榭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只希望这个仵作老冯千万不要干什么背叛他们仵作行当的事情。按照大宋律例,仵作验尸漏露所验事状者,杖刑一百。老冯这样的行将就木的身子骨,要是被杖刑一百下,估计不死也残!

原榭命人将成大官人的尸体抬回静岳县衙门,待勘察清楚之后再将尸体还给成夫人。

“成夫人,成大官人平日里可跟什么人结怨吗?”原榭问道。

成夫人一手拉着成留江,一手拉着成留云两个孩子:“应该没有。他在外边做事都是钱货两清的,应该不会跟什么人结怨。”

原榭又问:“是谁最先发现成大官人的尸体?”

成夫人说道:“是家丁赖鑫,大人要找他问话吗?我这就叫他过来。”成夫人立即派下人去把家丁赖鑫叫过来。赖鑫今年二十五岁,年纪不算大,看起来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脸上没有太多的特征,长着一张大众脸。他见到县太爷便恭敬地说道:“大人,找小人有何吩咐?”

“你怎么发现成大官人的尸体的?”原榭问。

“回大人的话,小的们从昨夜开始就被孙管家叫去找成大官人,我们分成两路,一路往上游,一路往下游。我就一路沿着清水河往下游找去,到芦苇丛那里就发现了河上飘着一具尸体,我走近了看,认出了老爷的衣裳,便回去叫人一起拿工具把老爷的尸体打捞起来。”

“打捞尸体的时候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原榭问道。

“没有,只有一具尸体。哦,老爷出门的时候头上戴着一顶帽子,现在帽子不见了,我还在芦苇丛里找了好久,没有找到老爷的帽子。”

“这顶帽子什么样?”原榭问道。

成夫人说:“是一顶织金的黑色四方帽,价钱不贵,也就是三百两银子。”

“三三三百两银子!”宋平惊讶地说道,“三百两银子还不算贵?我姐姐的糕点铺子一年还卖不到三百两银子呢!”

成夫人自知说错了话,便轻轻捂了一下嘴,而后笑道:“瞧我这张嘴,宋捕头,老爷的帽子多半是被水冲走了,不要也罢!”

*

返程路上,原榭跟孔令玄、宋平讨论起了案情:“你们觉得两个案子之间有联系吗?”

宋平说道:“我觉得这个成大官人就是自己失足落水死的。老冯不是都检验过了吗?”

原榭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打算跟宋平解释自己对老冯的怀疑。

孔令玄说:“我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呢?”

“两个案子都有很多的共同点,都是失足落水,尤其是两个落水者之间看起来都像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的,落水的时候不喊不叫,周边没有一个人听到,这个就是最大的疑点。”

“如果是自己失足落水的,人在生命垂危的时候肯定会喊救命,让周边的人听到,现在周边的人都说没有听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周边的人撒谎了,一种是死者被人溺死的,他们没有机会求救。”

孔令玄默然:“周边的人不可能联合起来撒谎,他们跟死者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也没有矛盾,不会联合起来一起撒谎。况且一群人撒谎比起一个人撒谎的成本要高很多。”

“这个世界上的命案,不外乎情杀、仇杀、财杀。灵儿的死是被人当做替身做给我们看的,那么成大官人到底又为什么死呢?”原榭说完后,身边的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没有再说话。

“这大抵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让所有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死者瞑目,世间再无怨魂。倘若我等手执刑罚,却枉顾事实,便是与凶手同罪。”原榭叹了口气,看着宋平,“宋平,你现在立即去调查成大官人生平的事情,尤其是要注意他跟什么人结怨。”

“是,大人。”宋平立即骑了匹快马,往城西的成大官人府邸奔去。

*

快接近优势的时候,清水河祭祀大典也快开始了,原榭不得不继续去城西的清水河祭祀大典。虽然成大官人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死并没有妨碍清水河祭祀大典的举行。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谁也不是世界的中心,区区一个成大官人,死了就死了,该庆祝的还是继续庆祝,该干活的还是要继续干活。

谁也不会留恋谁。

成大官人死了之后,跟他之前一同参与的五个乡绅地主便立即聚集起来,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继续举办清水河祭祀大典,这大典的费用由他们五个乡绅地主平摊,成家因为新丧,就不用再出钱了。

成家不用出钱,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件好事,实际也是一件坏事。成大官人原本想凭一己之力牵头举办清水河的祭祀大典,为的就是能成为当地乡绅地主的领头人,现在他死了,成家再也没有机会了。

成夫人原本想代替丈夫成俊浩继续参加清水河的祭祀大典,但是五个乡绅地主联合起来说,成家新丧,按道理应该回避这些祭祀大典,免得为大典带来晦气,惹得河神不高兴。

成夫人看在眼里,却无法反驳,只能灰溜溜地带着自家的家丁离场,同时还有五个乡绅地主退给成家的一千两银子。

这五个乡绅地主分别是李明德、茶商周兴业、赌场老板钱远清、钱庄老板孙大江、当铺老板朱九章。

朱九章有一个外号,叫算神。这个算神可不是算命的算,而是算术的算!

说起这个当铺老板朱九章,那可有一段奇闻异事,据说他出生那天,天上出现了九根算筹云,一字排开,铺在他家屋顶上。街访四邻顿时惊讶无比,觉得老朱家是要出奇人了!连方圆十里八乡的算命先生都被这一天象惊讶了,都认为这是上天传召,是个祥瑞。他父母也觉得是个祥瑞,就给他取名朱九章。

朱九章小时候确实也不负众望,表现出了非常强的计算能力,普通人花好几个时辰才能算出来的东西,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了。他的爹爹在田里耕种的时候,算不清多少的谷子,他只到田里走了一圈,就准确地给出了一个数字,八十三斤。刚开始,他爹爹还以为他是在胡说八道,直到自己真的撒下谷种之后,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三斤。

自此,周围的十里八乡的邻居都觉得这个孩子是一个不出世的天才,是个神童。他的爹娘很是高兴,咬着牙,勒紧裤腰带,也要把孩子送进私塾,还是送进了王夫子的私塾里。

朱九章进入私塾之后,很快就跟其他的孩子拉开了差距,十六岁便考取了县里的生员,到了十八岁,便上京考试,结果卷进了一个科场舞弊案中,从此被除名,永远不得参加科考。

朱九章无奈之下,只能背着包袱返回静岳县,进入了赌场老板钱远清的门下,当了一个算师,替赌场算账。算着,算着,他就发现了赌场的门道,自己攒了点本钱,上去赌了。

大家都以为他年纪刚及弱冠,肯定不是赌博的料的时候,他几乎有如神助,逢赌必赢,在赌场赚得盆满钵满。赌场的人以为他出老千,把他扒光之后,发现人家还是逢赌必赢。

有人就问他,你的运气怎么这般好?好得简直不像样!

他笑着说,我能赢靠得不是运气,而是我自己的算术。举凡天下万物,无有不是数构成,凡大衍之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下万物,莫不包含在其中。你看一是一,其实我看到的一,包含了天下万物,应有尽有。

有人千里求学,求他传授逢赌必赢之术。朱九章欣然传授,但是来学的人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因为朱九章的逢赌必赢之术过于深奥,算术复杂,没有天赋的人根本学不会。渐渐的,来找朱九章学算术的人就少了。

有人来找他合作,别人出赌资,他出力,赢了之后五五分成。朱九章也答应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通过朱九章赚了很多钱。后来赌场老板钱远清实在看不下去了,找了几个大汉在自家赌场门口守着,禁止让朱九章进来赌博!

朱九章也没说什么,毕竟是前东家嘛!他转身把赚来的钱拿去开了当铺,一直到现在,现在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岁。

与此同时,朱九章的名气也渐渐传开了,人们送给他一个外号叫算神,除了人心,没有这世界上没有他算不出来的算术。

朱九章与其他四个乡绅地主站在一起,可谓是鹤立鸡群,异常突出。李明德、周兴业、钱远清、孙大江都是老态龙钟,胡子一大把,穿着一身的织金缎面对襟。而朱九章虽然坐拥九家当铺,却依旧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粗布麻衣,身长玉立,面容消瘦。

祭祀大典开始,原榭也及时赶到。木台子上坐着五个和尚五个道士,道士这边灰色道袍,长须飘逸,右手上拿着白色麈尾拂尘。

和尚这边,明黄的里衣,外面斜披着一件大红色袈裟,袈裟上面用金色丝线刺绣成方格装。每个和尚手上都拿着一一串黑檀木打磨光滑的念珠,虽然还没有开始祭祀大典,他们却都已经蓄势待发了。

在木台子的最前方,檀香缕缕升起,宁静淡雅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大典的会场。案桌上供奉着猪头、羊头、牛头三大件,下边还有瓜果蔬菜小三件。

台下是围成半圆形的与会者,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这次大会的牵头人,李明德、周兴业、朱九章、钱远清、孙大江。第二圈是他们的家属,第三圈也是最外围的一圈,是周边来凑热闹的百姓。他们肩并肩挤在一起,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低声说话,嬉笑,吵吵嚷嚷的,像一群苍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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