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奴几次险些笑场,都被她给生生憋了回去。
应对赵绯这般既“倔强”、又“生硬”的人,不用上些手段,怎地能让他乖乖就范了?
林雪奴故作勉强地道:“那好吧。既然大人亲口拜托雪奴,雪奴也不好拒绝大人。虽是要毁上几件衣裳,也的确是没法子的事。大人说,对吧?”
“...”赵绯低头不语。
不过他白净的颈上泛起薄薄的红愠来,这恰好被立在近处的林雪奴给瞧见了。
林雪奴禁不住心上一紧,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奇妙滋味来。
半会儿没见林雪奴有动作,赵绯于是抬眼去看她。
险些被撞破原形,慌张地藏好那些自己的小心思,林雪奴立即重新摆出类似老郎中们的严肃模样。
“嗯哼!病人不许乱动,当心要加重伤情。快转回去。”
赵绯听话照做,回过半只身子来。
林雪奴也不再拖沓,开始用剪刀破开他的袖子。她先是剪掉了外衣的袖子,紧着是中衣的,最后是里衣的。
在她忙碌的时候,另一个人默默地勾了勾嘴角。方才他实则是撞见了她在偷笑的,即便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可她的心确是向着赵绯的。仅凭这一点,就注定了赵绯必将珍视这个人。更何况天缘凑巧,造化弄人。二人之间其实早早在不知多久之前,已是埋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林雪奴这头,当她剪到了第三层,就觉得事情很不对了。赵绯的右臂已经肿得不行,把里衣撑得很紧、很紧。
如此情况,想要在尽量不触碰伤处的情况下剪开衣袖,就非常的困难。
且是费上了好些的力气,林雪奴才终于彻底将它给剪掉了。
而当那条胳膊完完整整地暴露在林雪奴的眼前时,她不得不下意识地屏息凝神起来。
一大片殷红的痕迹几乎遍布了整只上臂,万幸手肘没有受到波及,而小臂也有大半只受到了牵连,此时已是开始泛青。
这些都是今日演武时受伤所致。这样的皮外伤好生修养,痊愈倒是不成问题。
可除去这两大块新伤以外,还能看到几道极长、极深的长条状旧疤痕。它们似虫蚀、刀钻一般自赵绯的背部生长出来,延伸至他的上臂。
这些旧疤痕刻入肌理,怵目惊心。林雪奴无法想象,赵绯是在何等境地,为何人所伤,才能落下这样可怕的伤痕。那时候,他面临的又是怎样的痛苦?
林雪奴没有受过什么伤,上次在宁安崴了脚已是她这辈子受过最严重的伤了。她甚至还几次在没人的时候悄悄地落了眼泪,只因夜里脚踝的伤患处会隐隐的疼。
“大人...”眼泪不争气般地一瞬落下。
林雪奴只觉一颗心被撕扯得疼痛不已,她恨极了造成这些伤痕的人,恨极了伤害赵绯的人。
“不疼的。”赵绯只当她是被他胳膊上的新伤给吓到了。
“那这些呢?”
顺着林雪奴手指的方向,赵绯才了然她口中的“这些”是在指他的旧伤。
有些不自在地牵了牵衣裳,赵绯试图遮住那些自背部伸出来的旧伤疤。
“已经不碍事了。”
林雪奴清楚,即便当下她如何地刨根问底,赵绯都不会对她说出实情来。比如这些疤痕到底是谁造成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人这般狠心地伤害他?他又是如何熬过了这么严重的伤痛?
她多想问问赵绯,那时候疼吗?如今,真的不要紧了吗?那些伤害你的人是否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今,还有人要害你吗?
即便她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何其多余。甚至说连她这个人当下于赵绯而言,也不过是多余的负担。但没关系,林雪奴深信有朝一日,这个人会放下所有的心防,坦然开诚地向她吐露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那些只属于赵绯的秘辛。
这个过程必将坎坷无比,危难重重。可林雪奴不怕,她愿意为之孜孜努力,亦愿意为之耐心等待。
当前为赵绯治疗是第一要务,其他的事林雪奴决定先按下不提。
舍去短暂的愁绪,林雪奴用理智埋藏情感。
擦干泪,她开始以医者的身姿忙碌起来。
以温水擦拭伤患处后,用药膏敷好,再以绷带扎稳。
嘱咐好赵绯夜间睡眠尽量不要挤压右臂,还有饮食、起居上的一些注意事项。
林雪奴收拾好她带来的物品,向赵绯道别。
并道,明日晚间她会再次来给赵绯换药。按今晚的情况来看,如何也要养上个三五日了。
赵绯道了谢,目送她离开。
和门回屋,吹灯卧床。
躺在床上,赵绯嗅着淡淡的草药香气,睡意全无。
他睁着眼睛,视野里明明尽是漆黑。
可也不知是怎么了,与林雪奴相关的画面总是会浮现出来。这个小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她和其他人是如此的不同?
合上眼,赵绯浅叹了声。
“不值得的。”
第二日
赵绯披了件外搭,到主厅用早膳。他的胳膊裹着绷带,大伙见了都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王婆子等人欣慰非常,而赵月儿的童言无忌更是令主人家的小两口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拍手道,“嫂嫂是小神医,以后都不怕绯哥哥受伤了。绯哥哥好本事,能娶到嫂嫂!月儿长大了也要学绯哥哥,娶个好女子做老婆!”
此话一出,鲁夫子直接喷了饭,只笑得不行。
不出意外地,二人因大闹主厅好生地挨了赵绯一通训斥。
待早膳过后,林雪奴便要带着素心出门去。
昨日演武的时候,青司郎私下约她今日见面。
虽与青司郎不过一面之缘,但林雪奴有预感这个人似乎不是坏人,而且他、司徒麟与赵绯之间好像是旧相识?既是这样,见一见这个人总不是坏的。万一有机会能够知道一些赵绯的往事,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主仆二人刚出门,老四和小胡就迎了上来。
好说歹说,要护送这二人,小胡竟连马车都备好了。
素心就纳闷,问说好模好样、光天化日的,需要甚么护送?二人不过出门走走,怎地需要如此大的阵势了?
林雪奴也是觉得奇怪,以前二人出门甚少有人过问。怎地今日不单是小胡要求二人乘坐马车出行,竟连作为府上护院的老四也要主动一同前往?
老四与小胡回道,昨日家主回到府上后,专门喊了这两个人到他的小院去。要求二人作为林雪奴与素心的贴身护卫,但凡二人出府去,必须全程护送。
“家主说了,二位姑娘出门时是怎样的,那回来时必是怎样的。少一根头发丝,都不行。”老四道。
素心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林雪奴却已是猜到了个大概。
“除作为护卫外,大人有要求二位将雪奴和素心的行程细致情况向他禀告吗?”
老四与小胡都道,“那倒没有。只说要我二人护卫好二位姑娘的安危,旁的倒是没说。”
“那好。雪奴与素心谢过二位了,有劳。”林雪奴向那二人福了福。
素心见了,也学着照做。
“折煞了。”、“折煞了。”二人忙回礼。
于是四人乘坐马车启程,前往林雪奴指定的目的地。
仙溪楼
抵达后,小胡将马车停在街边。林氏二女与老四进入楼中。
四层楼上,一间雅室内,青鹈自斟自饮。
这间雅室临街,窗上设有纱帘,外面是看不进来的,但里面往外看确是方便。街上、楼下的光景大可看个仔细。
故林雪奴等人的动向是一览无余的。
放下手中的茶盏,青鹈命人去迎接他的客人。
不会儿的工夫,下面的人将林雪奴单独引了进来。
青鹈起身迎客,二人互相问礼后,他抬手将林雪奴请入客座。
为林雪奴看茶后,他坐回到主位去。
二人开始交谈。
至于说这二人具体的谈话内容那就只有他二人知晓,雅室外的人不得而知。
老四和素心守在门口,二人与林雪奴约定,但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便大声呼救,二人会立刻破门而入。比起这两个人紧绷着神经,青鹈的一众手下倒是很淡定,他们人多势众,整个一层楼都被他们包了下来,楼梯处也都有人在巡查。
两炷香后,屋里始终没什么动静。
老四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小声问素心。
今日林家小姐到底是来见什么大人物?瞧这阵仗,对方必定身份地位不同凡响呐。还神神秘秘的,连你这个贴身丫鬟居然都不让跟随进屋?
素心与他耳语,说她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当下也是一头雾水。
二人说闲话的时候,屋内响起一串急急的脚步声。
接着林雪奴夺门而出,她的喜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拉住门口的二人便往楼下跑去。
之后,青鹈的下属进屋去。就见他立在窗旁,正望向窗外。
这时林氏主仆二人、老四全都上了马车。
小胡猛甩鞭,马车行驶起来。车帘撩开,车上的人有些急切地喊着些什么。
“林雪奴,果真有意思。”饮下一杯茶,青鹈如是道。
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黄衣公子孤身骑马。
“长安到底有什么好?到处都是人,烦死了!诶,你靠边点,没看见马来了吗?你也是,往边上走走,马蹄无眼,要是不小心踢伤你,本、本公子可没有钱医治你啊。哼。”
黄衣公子前脚还一副得罪不起、趾高气昂的样子,但很快就不中了。夏日的长安很是闷热,没多会黄衣公子且是出了不少的汗。手中的扇子一个劲的摇,但燥热难解。
“到底有什么好啊?热都热死了,天啊,本大、本公子究竟是因何要遭这样的罪啊!!!”
正当黄衣公子怨天尤人之时,有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蓉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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