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重甲苦差接二连三

东方既明,薄雾沉沉。

赵绯穿好一身轻甲,早早便出门去。

到了延兴门,出示腰牌,由领班的队长带着去见今日当值的将领。

这时日头方才初升,两班士兵正在交割。

来到城楼,上到二层,敲门进了去。

队长向将领禀报了赵绯的事,那将领抬眼看了看来人,遂低下眼去。

从案上高高的一丛文书之中抽出来一份,翻开扔到桌上,用指头在上面一处敲了敲。

而后,就不再理会二人,继续操持手上原本的案头事务了。

队长上前去看,发现那份文书原是重甲兵的当值登记名册。

“额...这...他今日穿的是轻甲啊,不如待明日换了重甲,再到那边当值?”队长向将领请示道。

但那将领闻声不言,只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队长也有些子为难。违抗上级的命令这档子事,他自是不敢。可这赵绯乃是何许人也?若是其真如传闻中的那般不堪,耍起骄横的性子来,那该如何是好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他可不愿意没占上什么便宜不说,再惹个一身腥臊。

赵绯见他难做,于是主动上前来。

拿起册子,从头翻看起来。

第一页记录着重甲兵的班次、当值时辰等。

算算时候,此时距离最早一班当值,仅剩不到半个时辰了。

往后翻看,翻到了今日。早班当值的名册除去最后一栏是空白,其他位置已是写满了名字。

放下名册,执笔写字,赵绯将他的名字工工整整地填了进去。

而后放下笔,将名册调转回去。

“绯这便回去换上重甲。”赵绯向队长抱拳请辞。

“额...好...好...”队长颇为吃惊,也向他回抱拳礼。

很难想象,传说中的“大晋第一弄臣”会如此的好说话。况且他这个小队长算起来不过一介无名小卒罢了,竟也能得其以礼敬之?

礼毕后,赵绯出门离开。

快步回到府上,重新换上重甲,他迅速重回延兴门。

终是赶在当值的时辰前,赶了回去。

队长把他安排在一段城墙上。名义上的任务是严密观察城外的情况。如有敌情,要以最快的速度上报。

可此时大晋朝海内生平,长安城内外更是祥和一片。哪里来的什么敌情呢?

所以他真正的任务是,在接下来的六个时辰里,要和城墙上竖着的旗杆一样,始终保持挺拔的站姿。直至当值结束。

随着太阳的升起,城墙上越发的热起来。更别提赵绯身上还穿着密不透风的重甲。

在阳光的照射下,每一片鳞甲都变得发烫。

远未到晌午时分,汗水就把重甲下的戎服打湿了。

城墙上偶有巡逻的队伍经过,路过赵绯时,队伍里总能传来一些不堪的话语与笑骂声。

赵绯目不斜视,漠然置之。

到了正午,日头高立。这是重甲兵一天之中最难熬的时候。

几十斤的铠甲又厚又重。经过日头疯狂的炙烤,此时已是滚烫得不行。它像是一个铁笼屉密实地包裹住里面的人,以猛火蒸煮之。

黄豆大小的汗珠子,从赵绯脸上接连滚落。戎服已是完全湿透,糊在身上湿哒哒、黏腻腻的。

这般滋味,委实难以忍受。

赵绯咬牙坚持,硬挺了下来。

日头向西,当值终于结束了。赵绯前往城楼进行交割。

将领再次拿出早上的那本文书,还是拿指头在上面敲了敲。

赵绯没见迟疑,把名字再次写了上去。

抱拳告辞,转身离去。

回到府上,进了他的小院,再进屋内。赵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褪下身上沉重的铠甲。

短暂坐了会,透口气。他插上院门。

起火烧水,准备洗澡用的热水。

待备好了洗澡水,门窗也锁好。

反复检查几次,确认屋内安好之后,赵绯脱下戎服,进到澡盆里。

苦站了一整日,周身酸楚。温热的水舒缓了一身的倦怠与不适,疲劳同样得以缓解。

晚些时候,主厅人员齐整,只等赵绯现身,就可以用晚膳了。

大伙儿等了会,他来的有些迟。

换上了常服,他坐下落位,吩咐开膳。

桌上仍是沉默寡言。

众人闷头吃饭,鲜有话语。偶尔闲谈一二,都很是小心,生怕触及到一些会令他不悦的内容。

用膳后,众人各自分别。

回到屋中,赵绯打算把今天穿的戎服洗了。从地上拾起潮乎乎的脏衣服,这才发现它们把地上的砖都荫出了一圈圈的水渍。

第二日,赵绯早早起身,着好重甲,出门去了。

他走后不久,小胡和二狗像是两个小贼,偷偷地跟着他,也往延兴门的方向去了。

原来,昨日赵绯半路回府上换甲胄的事,府上的人都知道了。大伙十分地担心他,猜测他是不是在军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或是不公的待遇。

故而派出他二人跟着赵绯一同前往延兴门,好看个究竟。

三人离去后,林雪奴等人在主厅等消息。

问老四确认过,早上赵绯走的时候身上穿的是重甲没错。

陈嫂有点子奇怪,就说,重甲兵算得上是军中最苦的差事了,特别是在夏天。好些人得暑热,还有浑身起疹子的。严重的,还有给活活热死的呢。按道理说,重甲兵都是轮值的,定期换人、轮岗。怎地家主连续两日都轮到了重甲?

听她这么一说,林雪奴当是不会作壁上观。若不是大伙好言相劝给拦了下来,她非跑去延兴门给赵绯要个说法不可。

陈嫂劝道,“林家小姐不必着急,每个军营的规矩不同,许是神机营有别于边塞,重甲非是一班一换了?我等且先候着,等小胡管事和二狗兄弟探听到了详细,再做安排不迟。”

林雪奴只好暂且作罢,她气鼓鼓地坐了下来。

素心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大家弄得都有些莫名其妙。

她笑着向大家解释说:“小姐昨日还说,‘心存清明、公正,怎怕人事欺愚?’怎地如今不公之事真真落到了姑爷头上,倒是不见小姐‘自证、求心’了?”

林雪奴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半晌。

“我...我...好你个素心,竟敢笑话起我来了!是要讨打?”

“素心不敢了。”素心假装害怕,求饶道。

陈嫂与王婆子互看对方一眼,也是偷笑。

“‘自证、求心’确是圣贤之行。可凡事该有尺度,大人虽是遭贬,可并不代表就可以任人欺凌。军中的大官身在其位,当谋其政。对待兵士,自应一碗水端平,一视同仁。若是有人胆敢以权谋私,刻意亏待、倾轧我家大人,我林雪奴第一个不许!即便告到了京畿府,告到了朝堂上,告到了当今圣上面前,林雪奴何惧哉?!普天之大,我还不信没有地方说理了?”

素心眼瞧着林雪奴这是当真动了气了,也不敢再嬉皮笑脸,忙去哄她。

“小姐莫要气了,素心知错了。素心也决不允许坏人欺负姑爷!”

“就是,就是!我等都不许!”陈嫂二人也劝她消消气。

又过了好会子的工夫,外出的二人回了府上。

告诉林雪奴等人,赵绯今日当值重甲,守在城墙上。

也问了其他军士,说是守城的重甲兵当值是由将领们指定每个班次的人选。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连续当班。毕竟夏日酷暑,将领们都会酌情考量,避免同一个人连续当班。不过也会有特殊的情况,譬如多人同时告假或是旁的什么原因,造成人手不足。那么就只能辛苦一些弟兄,要连续当值了。

得了小胡和二狗的答话,大伙无从判断赵绯连续两日当值,究竟是被人排挤了,还是当真遇到了什么特殊的情况。

无法,众人只能暂时将此事放下。

第三日,他仍是身着重甲。

傍晚时分,赵绯归来。

与前两日一样,他先是洗漱干净,而后再去用膳。

吃饭的时候,林雪奴破天荒地主动向赵绯询问白日当值的事。

“大人,白日当值都做些什么呢?”

赵绯看了她一眼,“站岗放哨。”

“可还辛苦?”

赵绯摇头,筷子没停。今日他好像是有些饿了,吃饭明显比平日要快一些。

林雪奴不再问旁的了。夹起赵绯爱吃的菜肴,给他布菜。

赵绯稍停了停,点了点头,算是致谢。

而后接着大口大口地吃饭。

“绯哥哥,你慢点吃,慢点!吃快了,要肚肚疼。”一旁的赵月儿也觉得他吃得有些急。

“知道了。”赵绯闻言,马上慢了下来。

见他开始如往日那般细嚼慢咽后,赵月儿才笑呵呵地继续吃自己的。

这一餐,光米饭赵绯吃下三碗有余。

如此光景,足足持续到了第六日。

这一日,赵绯回府后去洗澡。许是太过劳累,这人竟在水中睡着了。直到小胡来喊他用晚膳,拍院门将他从梦中拍醒。

应了声“知道了,这便去。”

从澡盆里出来,赵绯换上衣服,前往主厅。

面容带了稍许的疲惫,赵绯坐下,开始用晚膳。

林雪奴积攒了一肚子的话,晚饭丁点未动。

赵月儿问,嫂嫂怎么不吃?

她笑说不饿。

赵绯也觉察到了她的异样。饭后,他没有离开主厅,而是等其余人都走后,和林雪奴、素心留到了最后。

素心知道二人有话要说,便出门去,让那二人独处。

“林家小娘子,可是有话要对绯说吗?”

“大人先前还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雪奴想问大人,面对不公、不正,大人所说‘办法’,难道就是‘听之任之’、‘忍之受之’吗?”

赵绯想了一会,还是没明白林雪奴这一番话是在说什么。

“何意?”

短短的两字而已,险些把对面的人给气死。

气上加气,林雪奴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浮着波光。

“重甲是多么苦的差事啊,他们凭什么要大人一直当值?别人都是最多两班,凭什么要大人连续六日当值?这不公平!这是以权谋私,公报私仇!我要去京畿府告他们!要去圣上面前告他们!”

赵绯这才明白过来,林雪奴所言为何。

越说越气,林雪奴委屈地掉了几滴眼泪。她又怕给赵绯瞧见会觉得她懦弱,忙掐自己几下,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待林雪奴的情绪平复了些,赵绯才开始说话。

不过,他的语气要比平时软上不少。

“林家小娘子能为绯谋虑如此,绯不胜感激。诚如林家小娘子所言,重甲乃是军中的苦差。按常理,一人不该多日当值。可绯少时从军时,绯当时的上官曾给绯讲过一个道理。时至今日,绯仍铭心刻骨,不敢相忘。那便是,‘在军中只有唯一的一条铁律,军令如山。’”

林雪奴刚要张口抢话,赵绯抬手示意先不要打断他的话。

续道:“除此之外,上官究竟有没有‘以权谋私,公报私仇’,绯自有一定的判断,林家小娘子应该相信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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