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他在跟谁打招呼?咱们班的?”
“是吧,这个视线不像是三班。”
俞韵抬起的手指动了动,旋即还是重新放回桌上。她选择跟着窗边的人一起回头张望,装作同样不知道他在跟谁打招呼。
谢瑾的胳膊随意搭在露台栏杆上,由高处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笑着挑眉,有点没明白自己这个来撑腰的为什么见不得人。
既然如此,第二节课间时谢瑾就不再直勾勾的盯着一班,而是侧身倚着露台的内墙,不时装作无意的往她的方向瞥去。
教室窗边的盛况空前,其他班级也差不多。有人问,谁敢去要个联系方式造福一下大家。但前有周千雪的辙,谁也不愿意再当出头鸟。
倒是露台那边,一个高三的学姐出来拿了张谢瑾手里的信纸,跟谢瑾说了几句话便笑着回去了。然而过了会儿,另一个高三的学长也如此来了一遭。
小纸条在老师板书时乱飞,终于在第三节课被语文老师截住。
老师叹了口气,说别瞎猜了,谢瑾是来讨论文学创作赛和语文学科竞赛的事,上周让你们参加,你们报的兴致不大,不如这会儿重新考虑一下得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师眼含深意看着俞韵,却见她抿唇低下头,在班里同学起哄说“参加”的时候,无动于衷的翻了页书。
对于语文这一学科来说,积累和悟性两者缺一不可,而真正要讲的相对不算多,所以教案讲完还余下了时间。
出于自制力的考虑,二部的教室安排中没有同桌这个概念。所以安排好了背课文的任务,林老师在嘈杂的读书声中,毫无阻碍的踱步到俞韵桌旁。
这孩子早就掌握了书上的内容,林老师很清楚,于是伸手合上她的书,直接弯腰侧着身子小声劝她。
“俞韵,你真的不参加吗?这两个比赛,老师对你很有信心,少说你也可以拿一个名次的。”
“老师,这学校里您对我最好,我也知道您不想我被影响。可是老师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林老师听着她声音越来越小,心情复杂的再一次叹气,又安慰似的拍拍俞韵肩膀。
“孩子,读的书太多,不是你的错;思维走在前面,也不是你的错。”
“你经历的这些我也有过,其实同学们也会长大,总有一天他们想起往事,会意识到自己曾经随波逐流伤害过你。但是在这之前,老师希望你继续做俞韵,别被他人的愚蠢绊住脚步。”
谆谆教导,字字砸进心里,这个于她而言如同修罗场般的地方,俞韵不能情绪外露,只能拼命忍着泪水点头。
回到讲台边收拾了教案,林老师环顾教室似乎想开口,可最终想起自己上一次为俞韵说话的结果,还是无奈摇头,转身离开了教室。
这种欲言又止被同学们看在眼里,大家若有所思,偶有几声冷哼,直到五分钟后下课铃响起。
“呵,教的什么破东西,好意思的在那摆脸色。”
“哎呀,你还不知道她跟谁关系好吗?”
“上次语文教学实验课的投票打分,她还说我们对那谁不公平呢。”
“切,我们就打低分怎么着?看不惯清高怪的矫情。”
两三句出格的抱怨落在俞韵耳朵里,她低头看书时皱着眉,吸住腮咬了一下,就这么充耳不闻的过了几分钟,仿佛这话题与她无关。
隔着半栋楼的距离,谢瑾听不见那些话,却能感觉到她不高兴。
“上课的时候我听见了,老师我被他们孤立,我好累,你对我最好了……”
林老师的话别人是听不见,但出于格外的尊重,俞韵说话时并没有凑太近。
此时前桌的男生捏着嗓子,适时将听到的话重复出来,打乱了的语序,真正表达的语意也随之完全不同。
后方的桌子上传来扔笔的响声,可班里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这儿,男生表演欲上来,撇着嘴摊手道:
“无他,狼狈为奸罢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桌边的女生就慌忙扯了扯袖口。而他沉浸在自己发挥的文言文语气中,颇为不屑的转头,却看见俞韵已经站在了他的桌边。
还没等那句“你要干嘛”问出口,俞韵握拳作势,弓身一脚踹在了这位前桌的凳腿上。
男生只顾着小心俞韵举起的手,被虚晃一枪,毫无准备的滑了下去,全靠手臂支撑着才挂在两张桌子之间。
作为男生悉心呵护的尊严被一脚踹开,前桌立时起身怒视着俞韵,以一种为民除害的架势逼近她。
奈何装出来的狠辣神情,远不及她普普通通的注视更令人感到压迫。前桌的手刚伸出来指了指俞韵,就被她反手一掌拍开。
“籍籍无名的人,一朝靠撒谎博取关注,感觉很好吧?”
“我说没说那些话,你没有证据,可你辱骂老师,倒是声音大的很。”
俞韵天生唇角很平,唇部轻微用力就弧度向下,再结合遮瞳与上扬的眼尾,显得气场强而凌厉。无论是仰首垂眸,还是颔首抬眼,笑与不笑都很容易盯的对方犯怵。
“再造谣什么后果?承担的起,你就继续。”
她声音平淡却足以让班里安静更甚,哪怕说完立时坐回了位子,可谁都知道俞韵不是在开玩笑。
警告固然强势,却是一个台阶,铸造它的人要承受先前已经产生的损失,而无理者只需要踏出一步。
实际上男生想要就坡下驴,毕竟刚听到摔笔声时,他也心虚了半秒。然而众人各异的神情摆在眼前,虽然身后一直有人在拽他的衣摆,但尊严使他不好意思就这么作罢。
在他看来,发出谴责的多数人便是正义的一方。而所谓正义的朋友,哪怕行使了卑鄙的手段,也还是正义的朋友。
望着这里的多数人,他犹豫一下,选择了舆论的力量,意有所指的点头:
“确实,不敢说话了。你说造谣就造谣吧,我只能服软咯,谁不知道你俞韵是校园暴力的一姐啊。”
偷换概念的转移矛盾最易迷惑人,俞韵心道果然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是啊,话都不让人说了,真是小太妹。”
“谁听见骂老师了?我反正没听见。”
“我也没听见,俞姐这得算造谣了吧。”
见此法奏效,班里附和声渐起,前桌转身得意的看着俞韵,单挑着一边的嘴角笑,仿佛他找到的不是对付俞韵的办法,而是得道成仙的妙方。
同样的动作,谢瑾做起来是勾人心弦,他做便是断人肝肠,无端让俞韵看的一阵反胃。
她无奈笑了下,想说狼狈为奸这四个字,该用在你们这些人身上,才真是贴切。
“我听见了。”
谢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他目光只是扫过众人并未看向俞韵,这句话声线低却穿透力极强。
前桌笑容凝固在脸上,班里寂静一片。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教室后门,让俞韵迟来的一阵后悔。
发现谢瑾好像知道了昨天的事,却没嫌弃自己麻烦后,她原本打算慢慢筛选着讲给他听,同时也始终给他留好退路的。
俞韵不清楚他知晓多少,也怕对方一时间知道太多,会和诸多的人一样想——能有这么多事,你必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最怕的还是来了,但好在勉强可以补救。
她迅速抄起水杯从后门挤出去,经过谢瑾身边时口型不动的交代,让他默念两百个数再来天台。
班里的视线还在谢瑾身上,也不知一片窃窃私语中他垂眸在想什么,整个人看起来冷淡的没什么情绪,又好似不耐到有些恹。
他忽而抬眼,以“我不针对谁,但在座都是垃圾”的姿态环顾教室,扫了一圈这些令人厌烦的脸,不等默数到两百便离开了。
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时,教室里已然炸了锅。
有人骂俞韵狂,有人骂谢瑾装;有人跑题说其实俞韵单看人挺好看挺酷的,有人跑题说没想到谢瑾居然又拽又禁欲。
更有极少的部分质疑两人关系,但随即就被“怎么可能”的反驳淹没。不得不说,真理再一次掌握在了少数人手里。
谢瑾也就磨蹭了几十秒,却在跑去天台的一路上都没能看到俞韵,直到推开天台的门,才找到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她。
天台的风一如那晚般吹的人心凉,他皱着眉给俞韵顺气,单膝跪下来认真盯着她的眼睛。
“下次能换个地方吗?我对这儿有PTSD。”
“可是没,其他地方,能,聊天啊。”
“所以啊,为什么在露台打招呼你不理我,低头看课外书也不看我?聊个天而已,还要跑到天台,怎么,我就那么见不得人、拿不出手啊……”
敏感如俞韵,在如此简短的几句话里,听出了谢同学委屈、委屈,以及委屈的意思。
于是她努力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说话能够像他一样平稳。
“谢瑾,见不得人的不是你,是我。”
“你听我说完。”她语速很快,赶在谢瑾出声前制止了他的反驳。
“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现在这些都会成为你回忆里的刺,和别人嘲笑你的素材,能懂吗?我……我不想那样,太难堪了。”
谢瑾听着她平静的叙述,语气好像笃定这是什么必然会发生的事实一样。
这种无法立刻印证的主观预测,令他心情蓦地烦躁起来。
“你从没有见不得人,我也不会后悔。俞韵,负责任的说,喜欢你,是我十七年来做过最对的事情。”
“得了吧,您啊,过段时间再说这话。”
在俞韵拒绝这份真心时,谢瑾正抓着她的胳膊想扶她起来。闻言,简直想给这妄自菲薄的人再按回地上,不信他就不准起。
好在他只花了半秒就说服了自己:算了算了,多大点事儿啊,大课间的,还是孩子。
不知道眼前人心里正盘旋着弹幕,俞韵拽过谢瑾胳膊看了眼时间,催他赶快回本部去。却得到他云淡风轻的答,没关系,不急。
之后再催,他就全当耳旁风,非要在天台消磨大课间的最后几分钟,可每每视线相撞又不主动问她什么。
“行了,谢瑾,收起你的茶里茶气。我不会再转移话题逃避你了,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谁说了我什么,你都努力不要信。当然了,夸的可以全盘接受,但显而易见应该没有。”
“好,”这段话隐藏的含义,相当于他敲开了第一扇门,谢瑾笑着低头,眼神像是要望进她心里,“哦不,是Yes,my lord.”
“不必吧,你,这堪称史诗级的撩云拨雨矫揉造作。”
“怎么回事大小姐,说好了做彼此的塞巴斯酱呢?”
“其实我喜欢葬仪屋来着……”
“知道了,那我允许你,抱我。”
“……”
直到铃声还有一分钟响起,谢瑾才道该走了,导致俞韵颇有些无奈。她知道他已经迟到了,又或者说,他今天必然是每节课都在迟到。
哪怕谢瑾解释了自己是来取材料的,俞韵也明白都是托词,直接用最快的速度冲回了教室。
她束起的高马尾随着跑步摆动,落在谢瑾眼里像个黑毛兔子。
一路上,他能自动屏蔽那些看向他的目光,却又能同时截获被俞韵所吸引的目光。
啧,一边造谣一边放任暴力,厌恶她时又向往她。这就是你们年少时的美好品德吗?未免也太令人作呕了。
谢瑾脑子里质问着这些话,周围气压都低了,又因为是相对上楼的人群在逆行,不少人都看出他的不爽。
一些人八卦道,听说谢瑾一直瞧不上二部,就因为表白的妹子是二部的,他不光当众拒绝了人家,还去要求了处分。
变了味儿的传闻,谢瑾没听见,他看着俞韵走进班里安稳坐好,才踏着上课铃的最后一个音节飞奔离去。
最后这节是班主任的课,以往是没人敢传纸条的,但课间的话题实在太有的聊,总会有大胆的人试图顶风作案。
纸条在班主任手里展开时,都已经被揉的透光,俞韵瞧着那字迹密密麻麻,当下心里除了疲惫,还是疲惫。
“你们俩,后边儿站着去。”
班主任先发落了那两人,继而轻蔑的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俞韵,你也后边儿去,一千字检讨,写不完别走。”
“行,那辱骂语文老师的那三个,你们跟我一起吧~”
俞韵语气轻巧,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原先吃过不少哑巴亏,后来生生被练就了一身反骨。
教室里静的出奇。
班主任消息很灵,想必在此之前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所以才不好大肆发作。让俞韵去罚站时,她既没说重话也没提谢瑾,但没想到,这个刺儿头还是难剃。
“怎么!你觉得老师自己不会处理吗?要你越俎代庖!”
班主任的吼叫声像猴子一样尖利,传彻的走廊里都传来些许回音。
处理?
曾经那么多次信任,最后不管事实如何,处理的不都是我一个吗?
俞韵轻嗤一声,拿起书本纸笔往教室后方走,淡淡的应了声“嗯,行”。
她语气认真,听不出是挑衅,还是真的回答。
班主任正欲发作,就眼看着那三人低头拿了课本,互相推搡着去靠墙站在了教室后方,一副理亏的模样。
“呵,”班主任气笑了,“俞韵啊,你还真不完全是个废物。欺压同学这方面,我看你就做的很好。”
“客气。”
俞韵不卑不亢的抬起脸。
“您教育的好。”
葬仪屋和塞巴斯蒂安出自某“时代的眼泪”番(dog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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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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