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徵越过屏风时才知道原来是药浴。
刘徵长舒了一口气,在那儿鼓捣药的林子衿听见了,撇头问道:“怎么,王爷以为我要做什么?”
“啊,没什么。”刘徵急忙回道。
闻着那药浴的味道,刘徵觉得不免有些刺鼻,自以为泡了五年药罐子,对药味早已免疫,没想到面对林子衿的药浴,还是不免打怵。
他刚准备把脚伸进去,一阵冰冷的寒意直穿脚底,刘徵“嘶”了一声,抽回了脚。
向屏风外问道:“这水怎么这么凉,怎么泡啊?”
林子衿头也不回的答道:“伸进去泡。”
刘徵当然知道怎么泡,但是水这么凉根本没法下脚啊。
林子衿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解释一下:“我需要用冷水激发你的病症,这样我才好在每一处精准治疗,因为你的病症太过复杂,我需要熟悉你身体每一处的问题,你放心,冷水澡泡这一次就好,而且药浴里的药材会护住你的心脉,你不会有事的。”
林子衿觉得还是鼓励他一下比较好,于是说道:“我在这里,你不用怕。”
刘徵心头一紧,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不用怕,以前好像都是自己跟别人说。
林子衿许久没有听见声音,怕不是刘徵出了什么问题,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跑过去看,约过屏风时他吓了一跳。
刘徵已经泡进了桶里,光是露出的上半身,林子衿就看到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伤疤,后背基本没有一块好皮肤了。
虽然身为王爷,却也过得不容易。林子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有没有可能把他的疤消掉。
林子衿突然清醒,自己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分外之事,这本就是一场交易,他应允的只是尽力治好翊王,来换取自己的自由罢了,那种多余的事还是不要做的好。
刘徵察觉到有人来,冷水泡的他锥心刺骨,他知道是林子衿,强忍着疼痛打趣道:“吓到了?”
“嗯?”
“太医院的太医哪见过这种伤,怕是寻常连刀伤都不咋见吧。”
林子衿:“你有病吧?”
刘徵:“啊?”
“不要把我与那些目光短浅的人相比。”
刘徵忍不住的笑,突然又开始剧烈咳嗽。
林子衿语气有点温柔,道:“行了,你别说话了。”
说话间,刘徵咳出一口鲜血,林子衿急忙上前,刘徵有些虚弱:“林太医,你这药劲儿挺猛啊。”
林子衿见他这样还不忘逞口舌之快,道:“看来还是不够猛,王爷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刘徵笑了笑后晕倒了,林子衿推了推他:“王爷?王爷?”
林子衿没想到翊王的病症已经如此之重,他费力把刘徵从桶中扶起来,帮他擦干全身给他扶上床。
刘徵身子已经发热了,脑门还时不时冒出虚汗,林子衿替他把脉,施针。大概将近半个时辰,刘徵的热才退去。
过了一会儿刘徵醒了,他看身边无人,四下扫了一眼,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林子衿忙碌的身影。
刘徵咳了两声,林子衿闻声便放下了手里的药过去,面无表情道:“醒了?”
刘徵语气虚弱:“险些没命了,林太医。”
林子衿不以为然:“有我在,你死不了。”
刘徵忍不住的笑,林子衿奇怪,问:“为何发笑?”
刘徵回道:“没事。”
林子衿也没想继续问:“言归正传,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为你施针,我发现,除了你的左膝盖,其余地方并没有受什么深入骨髓的伤,如果觉得痛,应该是心理作用。”
刘徵不言,林子衿继续道:“你的左腿我只能尽力缓解,如果当时我在的话,我倒还有五分把握,现在连一分都没有。”
说到这刘徵才说话:“为何?”
林子衿道:“你这左膝盖当时有些骨头已经碎掉了,经过治疗能站起来已经是奇迹。如果要我治,我会把长好的骨头先打断,再重新拼接。可是你现在的膝盖已经经不住二次受伤,一不小心你这条腿就会废掉。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所以我治不了。”
“治不了便治不了吧。”刘徵也没放心上,反正这么多年也挺过来了。
林子衿道:“你倒是心宽。”
刘徵反问:“不心宽能怎么办,难道要怨天尤人吗,如果我心不宽,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林太医。”
林子衿“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刘徵忍不住笑,林子衿瞥了他一眼,转身道:“有那精力倒不如好好休息,我去配药。”
刘徵带着笑意道:“有劳林太医了。”
林子衿没搭理他,刘徵不以为然,他也不知怎的,就是想逗林子衿,大概就是喜欢欺负老实人。刘徵也没骗林子衿,确实如果自己心不宽的话,可能五年前他就自尽了,残废加中毒,他还能干什么,可是他不能死,他需要查明真相,为五年前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而现在又多了一个,就是查明到底是谁给自己下毒,刘徵觉得,给自己下毒的人和当年出卖军情的人必有关联。
第二天,依旧酉时,刘徵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药香,看来药浴已经准备好了。
这次刘徵没像上次直接伸脚就进,他用手探了探,出奇道:“哟,今儿个水是热的,不泡冷水澡了?”
林子衿:“怎么,难道你想泡冷水?”
刘徵听林子衿的语气,感觉只要自己回答一个“嗯”,下一秒林子衿真的能把这一盆热水换成冷水。
刘徵连忙拒绝:“不不不,那当然不是。”
刘徵乖乖脱了衣服进去,泡过时辰后,林子衿给他针灸,就这样持续了两个月,刘徵的身体出现明显的好转,最起码不会一受风就浑身疼了。
这一天依旧是酉时,林子衿备好药浴等刘徵来,可是等到药浴凉了,人都没到。
大概到了亥时,药房的门才被推开,是刘徵。
林子衿向门口瞪了一眼,刘徽有些心虚:“林太医别这么看着我啊,那个……有事儿耽搁了。”
林子衿走上前,闻到一股香味儿,语气有点冷:“春楼的事儿?”
“这……”刘徵一时答不上来。
林子衿道:“翊王殿下,我可要奉劝你一句,你这身子可禁不住这么折腾。”
“林子衿!”刘徵发怒道:“本王想干什么事,还用不着你管!这段时间对你客客气气的,你是不是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林子衿不言,冷冽在刘徵身后听的有些发懵。
刘徵继续道:“你别忘了,我是君,你是臣。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本王的事你少管。”
林子衿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般,无比刺痛,而后大笑:“没错,没错,我是臣,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臣啊。”
他对着刘徵说道:“翊王殿下,慢走不送。”
刘徵甩袖而去,冷冽这才回过神来跟在刘徵身后快步走了。
二人回到书房,冷冽不解问道:“王爷为何要那样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林太医我们去怡红院是发现了叛徒的线索?”
刘徵从偏远时就握紧的手慢慢松开,手上被握出了血痕:“只要他不知道,他就不会搅进来。”
刘徵问冷冽:“你可知他从怡红院去了何处?”
“江远吗?”冷冽问。
刘徵:“嗯。”
冷冽:“不知。”
半晌刘徽才开口:“那是沈府的方向。”
冷冽吃惊:“什么?!”
发现声音有些大了,降低了音量问道:“这事跟国舅爷有关?”
刘徵摇头:“不知道,可是江远当年入军队是受舅舅的举荐,不然我也不可能安心把他放在身边,若不是敌国首将坚信我必死无疑,他也不可能告诉我出卖之人是谁。”
“沈阁甫为什么要这么做?”冷冽不解:“那是你亲舅舅啊。”
“是啊,我的亲舅舅。”
……
此时偏院,林子衿失魂落魄的坐在房中,“我为君,你为臣。”这句话不停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一直说刘徵有心结,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林子衿本就不属于宫中,若不是他的老师,前太医院院判突然发病身亡,他也不可能来到这京师,进到皇宫,被自己老师的一纸遗书囚在宫中。
林子衿平生最讨厌那些君臣礼数,他认为人生来而平等,并没有谁比谁高贵,生命同样重要,并没有谁比谁低一等,所以宫里的那些做派让他觉得恶心至极。
自己本是遨游乡野的江湖郎中,却因为师命难违困在了宫里。
若不是翊王回京,林子衿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离开皇宫的机会,皇帝答应他,只要能治好刘徵的病,就放他离开,这大好机会林子衿怎能错过。
他应了下来。
皇帝尊重他,这五年来也并没有强制林子衿做什么,全凭林子衿自己的心意,这让林子衿一度忘了自己不是那个在深宫中虚与委蛇的林太医,而是那个闲散于乡野的林大夫。
可是,今天刘徵的话再次点醒了自己,他是林太医,他没有把握治好刘徵,林大夫,他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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