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豫大军拔不下尺都，偷袭不成，便领军正面强攻。中军将领苏绰与其周旋，他用兵奇诡多变，毫无章法可言不说，更是屡出无耻阴招，没那一点底线，叫敌军主将莫恒十分头疼。

肃豫大帐之中，接连溃败，被苏绰逗耍如猴的副将军赵寅正正在受训，肃豫走来走去，时不时骂上两句，他虽囫囵应下，但终究不能解气。

“废物，一个个都是废物！”他力使不出来，气得踹了赵寅正一脚，“繁缕，繁缕——”他叫了那名字两遍，无人应答，这才想起，他前几日将她派回都城，去看着那戊梁。

他扫视了一眼，这帐内个个噤若寒蝉，“我亲自领兵，传我号令，全军出击，我便不信，我这泱泱三十万大军，攻不下这小小夷陵！”

枝头鸟雀喧闹，这阳光明媚的日子，来得太过突然，前几日还阴雨连绵，这日头一起来，还没有缓过神，将厚实的夹衣脱去，便照得一身的汗。

尾俊躺在石亭内吹风，他已将外衫脱了，丢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头枕着手，嘴里叼了根苇叶，眯着眼看天上的云被风吹散了又聚。春风带着池水的湿润，划过他的发，亲上他的面颊，他正穷极无聊，枕着头的手时不时抽出一只，挠挠脸，又挠挠头，翘着的腿左右不知换了几回，仍不甚满意，正要起身离去，他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抹鹅黄，唇边那抹笑又溢了出来。

他将口中的苇叶啐掉，躺在那里不动，不时便听到嗒嗒的脚步声。那人行路似乎不是用走的，而是用蹦的蹿的，像山头的一只大兔子，虽是肉乎乎的，但跳来跳去的，倒是十分灵巧。

那只兔子到他面前便不蹦了，立在那头看他。他趁势闭好双眼，假装瞌睡。不知过了多久，他几乎以为那只兔子掘洞跑了，耳边却传来细碎的声音，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他什么坏话，紧接着他的外衫便搭在了他身上。

“难怪要生病，这么大一个人一点不会照顾自己，难怪叫蘅芜姐姐这么操心，还说我是小孩子——”

他听清楚了她这句话，笑着大声问道：“谁说我生病了？”

她的手还搭在他身上掖着衣角，被他这么突然一说，吓得连退三步，瞪大了眼睛。

他歪着嘴看着她笑，一点都不正经，真真是无耻下作。她话也不愿与他说上一句，转身便走。

“哎，你别走呀！”他知道喊不住她，一个蹿身起来，两三步追了上去，无赖一般拦在她面前，明知故问道：“你还生我气呢！”

他下一句话说什么她听也不要听，璞玉突然提了提腿，对着他的脚就是用力一踩，没想到他早有防备，往后一缩，叫她踩了个空不说，脚板踏在了硬石上，痛得她龇牙咧嘴的。

“哎哟，不好，是我没反应过来才躲开的，你该跟我说一下啊——把脚给踩疼了吧，哎哟，是我不好，要不再来一次？”他的脚已经伸在了她面前。

她毫不客气，立即加大了力气气乎乎地使劲踏下去，他脚明明上一刻还在那杵着，下一秒却不见了，又是扑了个空。

“哎哟，你还真踩呢——”他努力掩饰自己发笑的模样十分滑稽，叫璞玉看了万分生气。

“唉，你那模样太吓人了，像一脚下去要把我骨头踩断的样子，我害怕才收脚的，你别介意，这次我闭眼，好不好？”他又一副真心诚意的面孔，璞玉却再不想理他，转个身子，快步走开。

他不屈不饶，又追了上去，但见她面色十分难看，就有些后悔，“哎，小玉儿，真生我气呢。”

璞玉脚下生风，走得更快。

他身长脚长，不费劲地赶上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个苇叶编的蚂蚱来，塞在她手里。

“这个给你拿好。”

“我不要，你这坏蛋，尽欺负小孩！”她虽然推开他，但好歹跟他说了句话。

“这会儿，你倒承认自己是小孩了。”

“你——”

“唉，小孩子不是就喜欢这些小玩意的嘛——别生气了，你看我第一次编，样子还过得去吧！”他顺着话头，靠近了她，屈身将手从她背后揽过去，将草蚂蚱放在自己大手上，展示给她看。

这活物她见多了，这用草编的她还真没见过，虽然说面上不乐意，心里却是十分新奇，果真由着他摆弄一番。

他见她看得津津有味，心里自然很是得意，口唇的笑溢满了脸庞。

但她看到这张面孔便想到前几日他捉弄自己笑得乐开了花，又嘟囔着嘴，要走。这只大尾巴狼，也不说话，只是紧随其后。

“你别跟着我，看到你——我烦。”她皱了眉嚷着，似乎忘记自己三日里有两整日都在找他。

唉，女人就是口是心非，连小丫头片子也是如此，他心里这么想着，但步子未停，仍继续跟随。

他是堂堂一个主君，走到那里，都有人屈身行礼，叫走在前头的璞玉好不自在。

“你怎么就——哎——”她拿不出难听话来挤兑他，走两步停下来，白上他一眼。

他一副混帐模样，无所谓地翻了翻眼皮，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今日得空，你若还生闲气，我一直跟下去也是可以的。”

真是泼皮无赖。

她就想着自己怎不生的泼辣一些，有时完全拿他没有办法，便真是气上加气，她脑子里苦思冥想骂他两句的话，背后传来那只恶狼嘲弄的声音，“你别不开心，你才学了几年，学艺不精也是人之常理。”

原来他是记着那一出呢，她那些个师父，教她有些年头了，她整日里埋头苦学，但术法始终不能精进，她虽说得头头是道，但演练起来，总是差把火候。不知是否是这后羽的束缚之术影响所致，她也是因之前镰若提及，才有所怀疑，本来一直以为是自己习练不得法，愈是加倍努力，但终究难有结果。那日她施法，本是嬉闹玩耍，却见他们轻松破解，因而一直郁郁寡欢。

这几日天阴，又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被困在这府院之中，整日里不知做些什么事打发日子，连与之拌嘴吵闹的尾俊也不知躲到哪里逍遥去了，便更觉得很不快活。

他突然提起这档子闲事，不知安得什么心，璞玉心中有火，话中便带刺：“你才学艺不精！要你管我！管你自己去，老叫蘅芜姐姐费心劳神，算什么本事！”

他扫了她两眼，眼神有些怪异，她等他堵她两句，却听他漫不经心道：“唉，我是好心。算了，你要生你自己一辈子气就去生好了，还真与我无关。”

他打了一个哈欠，头也不回，说走便走了。

留下璞玉一个人站在这长廊里，吹风。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平日里尽干莫名其妙的事。

下一章 冥冥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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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