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针全部从他背后拔出费了很大的精力，耗时更不用提，只是他仍是昏迷不醒。郭效听到他吟语低喃，反复叫着一个名字：轩辕良姜。

她是羽族王女，又是前任女祭，据说她聪俊灵秀，雅韵超然，少有人不为之倾倒，就连风采卓绝、少年成名的白子司也不例外，但她在那几卷本该详细记录的书册里却很少提及，也没有一张画像描绘。只在正史中寥寥记载，身为女祭的王女轩辕良姜将在吉日下嫁于同为主祭大人的李玉浮，但在纳彩之前，她不幸沾染重疫，药石罔效，香消玉殒。

但传言却是另外一种说法，坊间一直流传着她风流成性，不知廉耻，多次与人私奔的事迹，因为多半与黑帝镰若有关，言语多为不堪。

事实上，她为黑帝殒命，坠入羽渊，史书上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他以为，不管是正式记载，还是流言蜚语，将他们绑缚在一起，不过是圆这个弥天大谎，遮盖这桩丑事，他不相信这样一个出彩的人物会为情所困，自断其途。

但确然如是。

他口中念念不忘，到底就是这么一个女子。

羽箭飞驰，兵戈不断，郭效抬起头望了望天空，那轮血月似乎更为鲜艳，仿若真真是以鲜血染成。在书册上曾经记录，多年之前的某一日，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秘闻里并没有详细记载，只有寥寥几字。

大地震动，星辰坠落，月将要变为血，血将水一夜染红，天地将永失光明，万物即沦为黑暗奴仆。

这是古老的谶语，发生在很久以前，但到现在已经没有一处记载，似乎已被世人遗忘，好像从未发生，如同王女轩辕氏与异族帝君纠缠不休的隐秘事迹一样，与王朝中发生的那些个荒唐可笑的秘闻一起，流失在浩渺沙河之中，不见踪迹。

今日又重现血月，是否将迎来无尽黑暗？

郭效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他垂目四望，火烛、箭矢、符箓交杂，鲜血和死亡齐聚，这里本就已经陷入修罗地狱。

忽然，一声鹰唳惊空遏云。

他慌忙抬首，带着强有力的呼啸风声，一只苍鹰若霹雳掣电一般掠过高空。

它不似惯常所见，身形巨大无比，叫声凄厉万分，羽翼虽是黑白交杂的，却似闪着金光，灼灼不可久观。

与此同时，一只通体漆黑、蓝眼豹形的狸猫自林中闪现，它从远处奔来，模样粗笨，动作迅疾，转瞬之间，那只狸猫突然不见，一只猛虎向他们扑来。

众人大呼救命，四散逃离。有不惧者以尖刀符咒相抵。

便在那大虫伏到之际，它又不见了踪迹，转而一只雀鸟扑闪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它向远处去，越飞越低，在接近地面的时候，倏忽化为人形。

众人嗔目结舌，不敢言语。有人惊叫：东江王氏！

传言，东江王氏一族是上古妖灵，能以精魂幻化世间万物，并且永生不死。他们曾经掌控整个羽洲，在中州十国之前，他们就已经存在。可沧海桑田，多少年了，他们的王朝早已覆灭，族民也已绝迹，他们早就成为旧籍里的一段古老而又神秘的传说。

如今在此处得见，无不叫人惊眩惧骇。

那人身姿轻灵，体态清癯，缥缈仿若云烟，他听到声音，回首看了一看。

他面色若白玉一般通透，眉骨好似笔墨画就，他轻笑了一下，模样散漫又拓达，好似星辰里最亮的一颗心流落到你心口，你既喜悦又担忧。

飘飘然若散仙屈临，卓然惊世。

他转过头的刹那之间已然幻化为最初的那只豹猫，飞奔而去，很快消失不见。

“黑帝咒法已解。”

郭效突然听得李玉浮的声音，见他已经清醒，心中大喜，还没来得及言语，即见飞沙走石，翔鸟坠地，走兽哀鸣，天地徒然变色。

一时之间，风云四起，地动山摇，江河呜咽，巨大的石块滚落下来，无情地飞向人群，你根本来不及展羽，也无法稳妥的站立，即刻葬身于此，尸骨无存。

惊叫与哭泣撕裂你的双耳，血腥与恶臭拥堵你的鼻腔，凄怆与悲悯刺痛你的双眼，压抑与恐惧填满你的心腑。

“镰若！”

在漆黑无边的上空，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展开，似将那血月生生撕裂，狰狞可怖。

最后，这个被称作黑暗之子的男子终于挣脱了牢笼。他扇动羽翼，俯视万物，他的脸上已没有白绢遮盖，比这末世之夜还要浓重的黑暗瞳孔里闪现血月一般的鲜红。

他目光冰冷好似夜露，唇边的笑宛若黑暗沼泽中的诡异罂粟、开在尸骨上的舐血幽兰，显现出一种颓败到极致的美艳。

“全部去死。”极深极暗的恐惧席卷大地，没有人敢放肆呼吸。

他悬浮在虚空之中，双手结印，口唇迅速开合吟念符咒，其速迅猛若雷电。他以掌锋为利刃，凭空划了一道光痕，行了一个“斩”字诀，但见斜谷横空裂出巨大的缝隙，瞬间将无数兵将吞噬。

来不及哭喊，来不及逃离，他掌锋还在慢慢下移，逐渐划出更大的裂口来，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倾覆的动作，那些跌落渊海之中，企图展翼自救的人被重新压倒，摧折双翼，彻底落入了这无底深渊。

寒潭之水翻涌，腾起的水浪将在石壁上攀爬着垂死挣扎的人一并吞噬而去，鲜血即要将水面染红。

哀嚎惨叫，术法箭矢，无论你要做出怎样的努力，你都将被他强大的念力压倒，毫无还击之力不说，连自保也是艰难。

最最叫你绝望的是，明明你已经侥幸从这炼狱中逃脱，转身飞离的时候，一道咒壁生生将你拦住，断了你所有去路，除了痛快赴死，再无更好的选择余地。

他不顾及人间生死，更是冷酷残忍到一视同仁，他杀戮外族异敌，也无视黒羽族民的性命，是否因为早在当初他就已经决定，要让所有的人都来陪葬。

这个踏血而行的恶魔，他不止要解除咒缚，不止要报仇雪恨，他要尸骨堆积而成的山丘，鲜血流淌而成的河流，怨愤凝聚而成的煞气，他还要她复生。

季信修的眼里满是悲愤与绝望，他是一早就设计好了么，他向他承诺的这些和已给他的与沐寒并驾齐驱的能力，不过是叫他加速自身的灭亡。他和他的军队，以及苦心经营的权势都将在今日覆灭，比海水灌溉还要凶猛，比火焰燃烧还要彻底。

他将符咒燃起，即要向自己命门劈去。

忽然一道刺眼的光闪现，从咒壁外破出一道裂痕，他看见了领兵相抗的苏绰，看见了轩辕琭。

下一章 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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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舐血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