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然荣泪流不止，“请您三思！”
他实在不忍帝君离去。
他要到的那个地方，除了她，别无所有，只有漆黑、寒冷、永无止境的苦楚。
“然荣，你追随我多年，应该知道此处便是我的归处。”镰若面色已然平静，“我将符印留给你——你替我照顾她。”
他向那个地方望了一眼，唇口含笑，若清风一揽朝云，他回过头，背身离去。
悬在高空处那轮血色圆月已然消退，昏黄的光照下来，仿佛这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夜梦。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璞玉呆呆望着羽渊，反复念叨：“他还是和她在一起了。”不知欣喜还是伤怀，不知庆幸还是责怨。
“璞儿——”直到大师父陆玄嚣的喊声将她叫醒，她的神魂才回到自己身上。
“璞儿，你可无恙？”
“师父，我没事。”她摇了摇头，言语里不自觉地带了叹息，她并没有注意到陆玄嚣面上的异样，也没有注意到他半握的拳里攥了符咒。
她仍旧像个孩童，丝毫没有避忌地将他手臂挽在怀中，贴面说道：“师父，你肩臂流血了，您还好么？”
“不碍事，不碍事。”陆玄嚣笑容僵硬，肢体也僵硬，“只是小伤，无甚紧要。”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走，伸在背后的手，提起又放下，面色真是惨淡。他敷塞着说道：“我们该去看看你的二师父，他真真切切受了重伤。”
璞玉用力点了点头，她满面忧戚，确然十分担忧，她虽不似惯常一般跑跑嚷嚷的，但走得急切，与惯常一般跑在前头。
陆玄嚣却心事重重，行步艰难，他的掌印始终劈不下来，他刚攒了眉头，硬了心肠，璞玉回过身来喊他，白师父就在前头。
陆玄嚣面孔僵了又僵。
她心性纯良，并没有看出不妥，回头过去的时候她猛然立住脚，她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把年纪了，胡子全都白了，他看着她不怀好意地笑。
璞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大师父身边。
那人紧盯着她的脸，往前也是两步。
她本来一直精神恍惚、神思不定，但被这样一瞧，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这才陡然记起这人便是方才围困攻打，施毒陷害他们的敌贼首领。
“你走不了了。”冀北说道。
“你要死在这里才好。”
“你不忍心，还是我来的好。”他将目光移到了陆玄嚣身上。
璞玉并没有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犹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看他正瞧着的自己的师父。
冀北笑得阴毒，他说：“你远远看着就好，功劳我们对半分。”他说完这话就已经出手。只见数以百计、微不可见的蛊虫若湛黑色的幕布铺卷而来。
璞玉惊慌失措，当下匆忙避闪，只是更叫她惊愕不解的是，她的师父果如那人所言——他在袖手旁观。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似惭愧不安，便迅速将眼神退避，自身也让到一旁。
“师父。”璞玉不敢相信。
但却不得不信。
而她根本来不及质疑，来不及惊惧，来不及思虑，便要被这蛊毒置于死地。
蛊虫密集，焚不灭，斩不尽，除不去，她就将被逼入这万丈深渊，前路是死，后路也是死。
活着真是一场罪过。
那么多人想要她死，又有那么多人想要利用自己，真是真是疲累。
不如让我随你而去。
逼至涯边，已无退路，她闭上眼，纵身跳了下去。
她听见惊叫、狂笑，听到风在耳边嘶吼，听到心中谓然叹息。
迂回曲折不定，兜兜转转，终不免此程。
“展羽！”突然一个声音叫道，她茫然不知所措。
展羽！展羽！那个声音还在不断不断地对着她说，她下意识地抖落了一下羽翼，不由自主地控制了跌落的身躯高飞而去。
这样的飞翔还是第一次。
羽骨虽然折伤，丰盈的羽翼也沾满残旧血迹，可是飞起来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惊奇。
那么高、那么远、那么好——这是她从未曾有过的、一直梦寐以求的、看起来并不可能发生的事，她曾经爬上树杆，坐在高处幻想；曾经仰着脖颈，痴望着他人飞翔。
一次又一次，无数无数次地渴望。
如愿以偿。
“大人，您怎样？”那身形高大魁梧的汉子扶起了倒地昏迷多时的主人。
“噢？哦。”鲜血从他头顶淌下来，落到他狭长的眼眸处，模糊了他眼前的视线。
“——和我做交易是很危险的，往往你会得不偿失。”
那个人起身的时候全部记了起来，他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一招就要了他半条性命，真是万中无一的人物，不过他竟然被些许情爱所揪扯，最终殒命，这未免就太过可悲、亦太过可笑。
他擦了擦唇口的血迹，满不在乎地笑了一笑，面上的红色印记更显诡秘。
他望着不远处展翼高翔的女孩，听到了白子司的声音。
“我乃原东郡司祭李玉浮，奉命守护王女——”
他只听了一个开头，便转了身，笑着要离去，“走吧。”
身旁粗莽大汉愣了愣，匆忙跟了上去。
“阴阳差错，殊途同归，说是侥幸，未必只是侥幸。”他唇口宛若沾满鲜红血滴，吞吐言语之时仿若下了一道狠烈咒语。
“只是这东郡司祭从来只有我李承之一人，他若要横插一杠子，我便一定叫他不得善终。”
黑帝一事过后，黑羽两族元气大伤，双方死伤皆为惨重，白羽一族由轩辕琭统帅与黒羽大将季文议定盟约，两方各自退离，重新划定照离为界，互不相犯。
季文遭逢此劫，又失了黑羽帝君庇佑，一时军心动荡不安，但他统帅有方，恩威并施，很快缴清了内乱，安定了时局，他凭借繁缕的帮助，很快掌控了中央的军机政要，将在西北平叛的沐寒于朝中的权势清扫了个干净。
一直虎视眈眈的沐寒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集结军队，多次征讨，季文也不含糊，领军对抗，他们挟邪取权、两相倾轧，这是后话了。
下一章 深情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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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展翼高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