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做噩梦了吗，出了那么多的汗？”她提袖去拭他面上的水珠。

经她提醒，他才发现自己整个胸膛背脊都是湿的。

一场惊梦？

身上水珠滴答滴答，这种感觉就好象是被浸在水里一般。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际，心脏怦怦直跳了起来，强度之大将周围一切都掩盖了，伴随着这清晰响亮的心跳声，脑海里跳出来一个诡异场景，仅仅是一闪而过，他尽力捕捉，也不过留下一个倒悬身体没入水中的模糊片段。

他越想看的明白，那个画面越加朦胧不清，直至最后变得稀薄如雾，只残留一点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

她摇摇头，看向窗外。

他的视线同时挪了过去。

夜色若水般清透，连风吹起来，也是轻微轻微的，惶恐将这静谧打破。明月透过窗牖，将那镜台镀了一层薄霜。

果是一场梦。

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心跳渐渐平复，面前关切的目光亦清晰起来。

也是，他近日睡得再安稳不过，已经许久未做这样光怪陆离的梦了，也再无这般神思恍惚之感了。

“我没事。”他笑了笑，握了握她紧攒在自己衣袍上的手。

“一个梦而已。”

“不好的梦？”

他轻笑着，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抵在她脑袋上，薄唇轻触她的发。

“我恐怕——记不清了。”

飘泼大雨如注而下。

哗啦哗啦地砸在水坑里漾起一个一个巨大的水花，溅得你衣衫尽污。

躺在地上那人被绑缚住，他的身上全部湿透。

他紧闭双目，仰躺在污泥之中，大雨打落在他身上，他竟丝毫没有反应，他的正面之上正对着另一个男子的脸。

那个人脸上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他目色混沌不堪，比之这燥暑之下的狂风暴雨还要显得癫狂游离。

“你不应该这样突然放弃。”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手上捉了一把刀，刀刃的寒光闪在面上，发出摄人的恐惧。

“别再犹豫了，你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男子心有不忍，他用力拍了拍躺在地上那人的面。

“扶御，你若再这般不醒，我真会将你倒悬在这水井之中，没入水里窒息。”

他在靠窗的那侧坐着，手里持了一卷书册，脊背挺得笔直。

在她印象当中，他一贯如此，即便是最闲散无度的午后，他静坐看书，眉目舒朗，姿容高峻，便似山林间最挺拔的一棵松树。

他的发梳的一丝不乱，衣着也适度得体，就连他这样坐着姿态也恰到好处，挑不出一点的毛病。

他的眉毛又宽又浓，像险峻的山崖，凌冽的刀锋。

眼睛更是——

“你画好了么？”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俊朗的面庞就在自己面前。

她吃了一惊，沾墨的笔即从手中摔了下来。

他口中含笑，稳稳地接在手里，他不动声色地绕到她那侧去，挨了挨她一侧的臂，歪着头指着案上戏谑道：“我一动不动坐了那么久，你就只画了一双眉？”

“我这眼睛有那么难画？”他一双眼若秋水般清澈透亮，直直盯着她看。

她的脸登时便有些发红。

他笑了笑，把她的手共握在手里，就势将她揽在怀中，提了笔三两下添好了一双明眸。

“要将此神韵尽显，是须费些功夫。”

“你不专心看书。”她从他怀中挣脱开来，忿忿不平道。

“你倒是看得专心。”他红唇染着笑，知晓她如何反应，故意不与她对视，低着头，将新纸铺好，笔尖点了点墨，说道：“换我来。”

她本来受了他言语上的戏弄，想要张口辩驳，经他这么一说，她的身体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手脚要摆在何处。

“你可以动的。”他头并不怎么抬，似乎料到她会这般手足无措，语带深重的笑意。

他作起画来，和他的人一般干净利落，画符的时候是如此，绘人丹青之时更是这样，一点不似她犹疑不决，拖泥带水，仿若在绘制之前，笔握在手上之时就已想得透彻，现只需将脑中之物描摹出来。

他也抬头看她，往往眼神似火般灼烈，唇间裹了蜜一样的微笑，似乎并不是为了画她而看她，只想单纯的看看她，抑或是想见见她的那份局促不安。

突然他的眉皱了一皱，笑意在他唇边渐渐消散。

他的身形似乎还晃了一晃，握笔的手撑在案台上，另一手伸过去按在了他的额角。

“扶御，你怎么了？”她这才发现了异样。

“许是受了风邪，又睡得不甚好，头有些沉。”他这么说得时候还展唇笑了笑，似乎想要宽慰一下这惯常大惊小怪之人。

他的笔仍握在手上，想是要尽快将这画作完成。只是这昏沉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有些”，是“很”，甚至是“相当”与“极其”，他看到正向他走来的这个人分成了好几个模糊的影子，重叠了又分散，他的笑即在唇间凝固。

周遭一切显得混沌不堪，他的头突然变得很痛很痛，像有一把不尖不钝的刀在划割自己的头颅。

“扶御，扶御？”面前的人若镜面一般被分割，扭曲的几块碎片别扭得组合在一起，显出怪诞和诡异，他听清楚她声音的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叫着自己的名字，两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又重叠在一起，叫他头脑愈加沉痛。

他施念咒法，凝聚心神，游离之际恍惚又见倒悬没水之景，他的视线随着那人一并没入水里，在冰凉激骨之刺中，渐要看清那人的面孔。

“扶御——”一双手托起了他的面庞。

他从中迅速抽离，天旋地转之下，她关切的脸重新晃入眼帘。

便在此间，他手中蘸墨的笔尖落下一滴黑墨，墨水一到纸上，即刻漾开一团乌黑，乌黑若阴霾席卷这方寸之地，天地骤然失色，电闪雷鸣，滂沱大雨沛然而下。

窗棂被狂风掀得噼啪作响，骤雨猛得砸在镜台，似要将其凿穿。急烈的雨腾起白雾，迅速没入此间，在白雾之下赫然显出一只凶兽。

那庞然大物，吐出一张血盆大口，撕拉一声，便将他衣服扯碎，在他胸腹划了两道口子，他登时便觉得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仿佛即刻就要窒息。

汗水若雨淋漓而下。

他强忍痛楚，手中符咒不休，抵挡这凶恶猛兽，但胸口沉闷愈复深重，眼中重影纷叠不堪。

他的心跳得剧烈无比，头痛得无以复加，粗声的喘息更是急促，他的神志已渐近模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晃神之际，那凶兽又已扑将而来。

即在刹那之间，一道光影闪现，生生将其劈裂碎开。

它倏忽化为一团黑墨，又变为一道黑影，渐至消散不见。

雨突然停了。

轩辕琭胸口的沉闷苦痛也在这一瞬间一并散去，他头脑仍不甚清明，但见她双手之中攒了一只髻钗，露出的一小节尖利的钗尾上沾染了一点污黑。

连她自己也惊异她居然有这般神力。

但她此念头一出，即刻发现肩臂处拉扯得生疼，她向那处看去，汩汩的鲜血已将衣袖染红。

“小西，你怎样？”

“我……”她惊魂未定之貌，言语仍慌张无度。

“我……没事……”

下一章 极恐之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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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