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众望所归

郎小西望着澹台扶御一晃不见踪影,目瞪口呆。

过了半晌,觉得脖子疲乏,才低下头来,恍惚之间抬首,望着烟云蒙蒙一片空白的天际,终于回过神来。

现在真的离开他了。

她是不愿与他在一起,一刻也不愿意,这一回,真是美梦成真!

她站停了片刻,舒展容颜,笑了又笑,她看了一眼背后紧闭的院门,从遮檐下走出来,在曲曲的道路上放任自由地行走。

天微微明,又急急下着雨,这路上见不到一个人。

郎小西觉得体内的断翅别扭得屈曲着,忽地展了开来,扑闪了几下。

忽地“吱哑”一声,郎小西即刻收起羽翅。

“姑娘。”从竹屋里开门出来一个青年男子,眉眼秀气,面色温善,他在青衣袖口探出的手里递来一把油伞。

“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你一个人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

郎小西水汪汪的眼细细瞧他,浅浅一笑,低语柔声地说道:“我未曾来过此处,不知何地?又如何自处?”

“你从来之地往回去,遇到谁也不要多话,天快亮了,你快些走罢。”那青年说着,“彭”地一声打开伞来,塞进她手中。

“遇谁也不要多话?”郎小西莞尔一笑,道:“那我与你已说了几句,也说不得吗?”

那男子在这烟雨濛濛的清晨,见这唇红齿白、面色亮丽的女子,听她清泉流水般的声音,看她骤然绽放的笑颜,心里一阵恍惚,红晕上了脸,急忙转身。

郎小西见他这般模样,咯咯咯地笑了笑,却没有调转回头,轻轻撑起伞,继续往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已经大亮,雨也渐渐停了,她抬头看见城门口挂着“鬼城”两个字,收了雨伞,摸了摸伞柄上刻的“殊均”二字,便随手放在墙沿,走了进去。

这城郭里比不得外城冷清,集市上都是叫卖的人,来往行走,比肩接踵,于帝都相比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地面上铺着粗席,摊主坐在上面,有人在卖说不出名字的奇怪的东西,也有人卖刀戟、竹篓、蓑衣等普通物件。

虽是白日,或许因着密雨初歇,四处都燃着灯火,有从槐树枝干上垂挂下来的罩灯,也有夹在枝桠上的松脂火把。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人行走在湿冷的长街上,有三三两两逛着铺子,也有沉默地四处游荡的。大人和小儿都有。

有些奇特的是,在此处的行人抑或是店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约而同地偷偷窥视着她,她迎目去看的时候,他们便又侧首回避,装作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而且说到集市,不管如何都应该是热闹非凡的样子,可这里却冷清得厉害。也不是说没有问询货价或者讨价还价的,人们应该是在交谈,更多的却像是在窃窃私语,仿佛往来交际是件极为私密的东西。

饶是如此,在偏狭的街道上却挤满了人群。

而且越聚越多。

郎小西看到人来人往,自然很是欣喜。

“请问今日有什么集会庆典吗?”她走到一个贩卖脂粉的妇人那里,弯腰问她。

那妇人抬眼望了她两下,“没有,这里惯常如此。”

“那为什么叫做‘鬼城’呢?”郎小西双眸明明闪烁,笑吟吟地问。

“不过一个名字而已,谁都可以取,谁都可以叫,又没什么意思。”

郎小西见她冷冷淡淡,也不好多问。

正欲不作停留而走,忽而一股奇异的香味钻入她的口鼻。

“这是什么?”

“香喷喷、热乎乎的甜芋饼哟,姑娘你要不要来个?”卖饼的小贩凑近了瞧她,眼神着实古怪。

他压低了声音吆喝:“你看看是软糯的芋头和面蒸的,这是清早的第一锅呢,多香多嫩啊!”他看见郎小西不为所动,忙掰开一个芋饼来,“你吃吃看,不好吃,不要买。”

郎小西已经有两日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如今一闻这味道,肚子立马开始叫唤了,再被他添油加醋的这么一说,早已按耐不住。

“怎么卖呢。”

那小贩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卖梳篦的男子,阴森森地道:“最好用你的人头来付。”

郎小西怔了一怔。

那卖饼的小贩啐了他一口,赔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姑娘您先尝尝,尝好了再说。”

芋饼冒着热气,又粉又糯的样子,看着很是可口。

郎小西咽了下口水,伸手接过来,就要咬上一口。

忽而她背颈一疼,她一恍神,蹿出一白色活物,惊得她失手把饼掉在地上。

她定睛一看,笑道:“小胖猫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猫儿果然认得她,“喵喵”叫了几下,慢悠悠地往前踱了几步,又歪着脑袋看了看她,似乎想要她跟过来。

郎小西一时忘记了热饼的香甜,紧紧追了上去。

“好猫儿,你等等我。”郎小西气喘吁吁,边跑边喊它,可它一会子快,一会子慢,好似存心戏弄她一般。

“我追不上了。”郎小西停下来喘气。

“这位姑娘,你衣裳都弄脏了,来我铺子里换件新衣可好?”

那衣铺的女孩笑着拿出一件碧色的锦袍来,“这个颜色很衬你呢,你试试,一定很好看。”

那衣衫出奇的鲜艳,好似刚涂上染料一般,还未曾濯洗,这布料也万分奇特,轻薄透明宛如水稠却又绮丽多彩,近处来看似乎五彩斑斓,并不是刚刚所见的碧绿,摸在手上也是说不出的光滑冰凉。

“试试罢,看样子很喜欢吧。”

“这么漂亮的衣服又有谁能拒绝呢。”

“如果不穿,要后悔呢。”

郎小西正想要拿着看看,忽然“喵呜”一声,那大猫扑上来,利爪一挠,撕拉一声,这裙袍即拦腰扯裂。

“猫儿,你怎好这样调皮?”她说了它一句,它想是听懂责骂,一溜烟便不见了影。

郎小西见那女孩儿脸色发白,忙不迭地说道:“没事,我赔给你,不知要多少羽币?”

“羽币?”那女孩身后突然冒出个中年男子,他冷笑道:“我们可不稀罕这个。”

中州乃至南境,向来以羽币互通有无,这是约定成俗的事情。

郎小西顿了顿,“那该怎么办,这个珠串——可以吗?”她心里暗对衡寂之说抱歉,把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

“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想和我这些丝罗相比。”那男子用力往地上一掷,立时把这精巧的坠珠摔了个四分五马。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不喜欢。”郎小西弯腰拾起碎珠,“只是我身上仅此而已,没有再贵重的东西了。”

“信口雌黄之徒,你把它藏得这么好,还不是因为贪图它的昂贵。”

那男子嗤笑道,“刁滑促掏之辈,你为何不把它拿出来。”

郎小西摸了摸身上,终于明白所指,她微笑着说道:“这不过是个再一般不过的木刻,其实也并非我所有。”

她取出来,摊在手上细看,复而抬眼望那铺子的掌柜,“你觉得它哪里值钱呢?”

郎小西抚了抚覆在木上光滑的油脂,想那澹台扶御若是发现丢了这件宝贝,肯定大怒。

“这只是普通的乔木,裹了脂而已。”

“你是真不知呢,还是装不知?”

“这是若树之木,外面裹的也是由它溢出的树脂,千年不腐,万年不损,这样繁厚的几重,不知要花费多少代价呢!”

“不过最稀罕的还是那里面的东西,这才是顶顶贵重的。”他冷嗤一声,挪动她手中之物的暗扣,只见那闭拢的方木“蹦地”一声弹了开来,里面正有一物,晶莹通透,浑圆润泽,那耀眼的光摄魂夺魄,瑰艳异常。

那珠子上刻磨有字。

汨罗。

郎小西怔怔地呆立着,只觉得被这光照得头昏目眩,恰恰然想要昏厥。

“哼,汨罗,这样愚蠢的名字,是你么?”

郎小西失神之间,再瞧了那字一眼,木然地摇了摇头,“不是。”

“巨大的悲伤啊,若不是那般痛楚,又怎会轻易落下?到底是怎样的痛彻心扉,怎样的无可奈何——但我宁肯挖了我的这双眼睛,也绝不会这般。”身旁一老妪叹道:“真是哀伤。”

“这般屈辱之物为何还要留于世间?”那男子一把夺过来,对着屋檐外水洼处就是一砸,只见那银亮的珠子瞬间失去了光彩,与那污水一触,便消融而去。

郎小西眼望着这珠子掉落,匆忙伏到积水处抓寻,却再无半丝痕迹,好似它从未出现。

鲛人之目,落泪成珠,煜煜华光,灼灼丽色,世间奇有,人所罕见,千金之贵,连城之重,金石不销,逢水而消。

“你们这帮羽民实在欺人太甚!”

“你们是鲛人?”郎小西抬头。

“你现在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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