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避无可避

她的双腿白洁如鲜藕,自在散漫地搭垂在水里,扬起滟滟水波。她着一件碧叶般翠绿的裙衫,发髻处一朵红艳欲流的茶花绽透,攒丝嵌璧的珠钗在秋日暖阳下熠熠生辉。

她眉目含情,唇角含笑,像是画中的仙娥,貌美不似人间凡物。

忽然一阵秋风拂过,一片澄黄澄黄的银杏叶子飘飘扬扬,坠在她的手背上。

她笑了笑,将将去拾取,金黄色的叶片突而隐出符咒的雏形来,郎小西大惊,身形不稳便跌进这莲池之中。

已经咽了两口水,不识水性的郎小西因着这过度惊吓,预备再喝上几口,澹台扶御现出身形来,捉住挣扎不已的人来,在冲出池面瞬间展出皎白厚密的双羽,电石火花之间,已飞出数里之外。

她重重地呛咳,大口大口地呼吸,也不知隔了多少时候,气息才稍稍平复。她擦了擦嘴,扬起头来看他,目光呆滞,失魂落魄。

澹台扶御有些不满意,起手翻覆,行了一道符,落入她怀里。

郎小西胸口即犹如刀割,疼得弓起背来。

“澹台扶御……”她当下便只想求饶。

“我以为你不记得了呢。”他冷哼一声,随手扯了她的头发,直把她的头硬往上抬,迫视自己。

“你可真有能耐,我上回跟你说不要乱跑,难道像在开玩笑。”他直接而霸道,语中带着不容违逆的强硬,目光幽深难言。

这提醒了她,郎小西一想到上次在溪边留下的警告,以及他之前折她羽翼的事,仿佛痛楚再现,眼泪瞬时便落了下来。

这么易哭,澹台扶御嫌恶地皱了皱眉,就松开了手。

郎小西却迅速地起身,一下子跑开,动作矫捷犹如一只惊兔。

澹台扶御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之举,着实愣了一愣。

俄顷,他撇嘴笑了笑,奚嘲:这无知笨拙的小东西,她到底怎么想的,真以为自己就这样可以躲过他么?

不过,她还真是怕了自己。

地上闪着莹莹光亮,他往前两步,俯下身,拾起了那只发簪。

郎小西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去哪里,只是想着要跑要跑,不能再与他纠葛不清。

天色渐暗,密林之中显露出日间未现的幽暗深邃,老树弯折,藤蔓缠绕,稀疏的月光透过层层枝蔓,落不进一丝光亮,风从四面吹来,像是行了很远的距离,带了缓慢又沉重的沙沙声,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风过声息,静谧得叫人不敢呼吸,时不时地蹿出一只山鸮与斑鸠,展了翅飞掠而去。野兽在低吼厮嚎,狂烈而且烦躁。

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去山里寻人的时候,遇见过猛虎与蛰兽,血盆大口,一下子可以吞进一只野雉。她虽然害怕,但那时她因有羽翼,一飞起来,即便再凶猛的野兽,也只会对天怒吼,拿她没有办法。

可是现在不行,她知道身体内已经枯残的尾翼,她再也不是那个来去自由,无所畏惧的小姑娘了。其实,成为郎小西之后,她就已经折翼,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自己了。

天暗得已经看不清前路,她却不敢生柴点火,休息片刻,既怕澹台扶御不死心还在寻找自己,进而暴露了目标,又不知这树林里存了什么凶恶的猛兽,燃了火苗将其一并引来。

她轻叹了一口气,暗自垂首,神魂游移,不知在哪里折来一根树枝,握在胸前防备。

周围的树木被风吹了一阵簌簌作响,先前野狼叫吼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的。郎小西竖起耳朵来,她听过群蛇游走的声音,也知道野兽趴伏树丛,静待猎物,以期一击而中的狩猎习性。

这个地方是一刻也不能多停留,可是往哪里走,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事情。四面八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郎小西听得毛骨悚然,心中更是徬徨不安,手里的枝干已经握出了汗来。

忽然之间,一阵疾风刮来,突然钻出一头脊背灰白的大狼,从侧面扑来,郎小西在枝干上早早施了咒法,调转身子,用力一挥,那竹枝似一道利剑,将这头野狼狠狠击倒在地,来不及喘息,一头、另一头一同扑来,郎小西顾左不及右,正是两难,她击退一侧,另一头已经扑咬过来,因时间紧迫,亦根本来不及再施加咒法,只有凭借自身力量相抗相较。

“啪”的一下,手中本就脆弱不堪的枝干兀地折了,断成两半。被击中的野狼很快地爬了起来,一时之间,四维八方,都是灰白毛发相间的野狼。

“嗷呜——”它们低吼厮叫,似乎在互通信息,商量对付她的办法,又或是互相道贺,庆祝就要把她撕烂成片,饱餐一顿。

群狼最有耐心了,它们会翘首以待,慢慢消磨你的意志,再找准时机,趁你分神之际,盯着你软弱之处用力撕咬,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郎小西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眨,脚下的步子凝滞虚滑,一根筋绷紧了随时都要断裂开来。她没办法呼吸,更不能控制自己双手发抖打颤。

她咽了口口水,稍稍湿润自己干得发痛的咽喉,忽然毫无预兆,一头狼发起了攻势,急如闪电,快若旋风,因着这杆上“御敌”的咒法,它很快被逼退,这似乎惹恼了它们,也不再一个接着一个地轮番扑捉,三三两两一并来袭,郎小西即以树枝咒化利剑,使劲一挥,登时刺穿了一狼的喉颈,野狼哀吼嚎叫,摩擦利爪,含怒而上,郎小西急速抽身,牟足了气力用树剑来挡避,可这狡猾的白狼狠狠咬住了杆子那头,死死不放口,她力有不逮,连带着手中那顺手的“武器”一并松了手,这才摆脱了它的纠缠,没有一秒停歇,另一头白狼已经扑将而来,郎小西本能地展开羽翼,快速抖动了两下,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避无可避,眼看着这恶狼就就要咬到自己,却唯有徒手肉搏,求一生机。

她意志已近崩溃,只得咬紧了牙关,赤手空拳来战,却几乎不敢睁眼相看。

倏忽之际,存亡之系,一道强力袭来,便要近身扑咬的几只野狼全部被击倒在地,周围尚未动作的白狼旋即四散退避,血红着眼睛紧逼盯视,带着高度地警绝戒备与露骨的威胁恫吓,连连发出低沉的怒嚎。

郎小西一下子扑到澹台扶御身上,紧紧捉着他不放,终而忍不住放声大哭。

澹台扶御不满地撇嘴哼了一哼,虽然不屑一顾,但破天荒地没有推开她,任由她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往自己身上蹭。

他一手搭在她半埋在怀里一抽一抽的脑袋瓜上,捻了撮发在手里提起又放下,来回地捻搓,另一只手拈了一个诀,送了几符过去,一化二、二化三、三三成众,铺将开来。

不消多时,群狼便死伤严重,狼狈逃离。

只是郎小西仍旧挂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她这样哭,这样的痛哭,是不是因为她这样的绝望。

她能逃避恶狼袭击,敌兵搜捕,死士追杀,终究逃不过他的围困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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