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曜的语气淡淡的，好像自己在说的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罢了。可傅时曜不咸不淡的语气落在程斯年的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程斯年原本就有些猜测到可能是傅时曜不小心听见他与洛复之间的聊天，可是真的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要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仅仅凭借只言片语就能够拼凑出一个接近真相的内容。程斯年不得不承认，傅时曜是他见过最为敏锐和冷静的人，没有之一。

深究下去，比起傅时曜能够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的洞察力，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傅时曜能够在瞬息万变的赛场上坚定自己的决定而毫不动摇。

傅时曜用手上的擦手纸将自己的指尖一点点擦干净，看着发愣的程斯年说道：“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赛后的记者会了，经理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程斯年看着傅时曜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着秘密的人似乎并不是他一个。

记者会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那些可能透露战术的问题，偶尔用“运气好”、“直觉”这类词搪塞过去。

领队看着一个个参加记者会比打比赛还疲劳的队员——尤其是方一舟，从采访席上下来的他双眸恍惚，看上去灵魂和□□已经完全分离了。

领队拍了拍手让他们回神：“好了，今天的比赛结束了。打得非常漂亮，我们回去吧。”

他们跟着领队走在选手通道准备离开，程斯年走在队伍前面，他隐隐约约看见出口处似乎有两个人等待在那里。

随着队伍一点点走近，程斯年才发现等着的两个人是洛复和Rainy。洛复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把比赛失利而情绪非常低落，看到程斯年的时候，甚至还笑眯眯地抬了抬手，向整个PH战队说了句“嗨”。

洛复的眼神在傅时曜和程斯年的身上逡巡了一会，然后对着傅时曜说道：“我能和Year聊两句吗？”

傅时曜下意识往程斯年的方向看了一眼，对着洛复说道：“这话你应该问他的意见，而不是我的，他是我的队员又不是我的所有物。”

他这话一出，洛复当即就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来，“你还真不怕别人误会。”

傅时曜耸了耸肩膀：“随便。”

洛复似乎有很多话要跟程斯年说，程斯年跟领队了说一声就跟着洛复走了。

喻书铭凑到傅时曜身边看着程斯年越走越远的背影说道：“队长，你也不怕Less带着Rainy给程斯年打一顿？”

傅时曜慢条斯理地回复道：“法治社会。打人禁赛。有摄像头。”

喻书铭敏锐地感觉到傅时曜的心情不太好，也不在傅时曜那里碰软钉子，直接用手在嘴上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悻悻离开了。

洛复身边的Rainy显然有些不太乐意，他走了一路都是低着头，始终闷闷不乐地踢着地面上的石头，等走到不远处站定，洛复轻咳一声示意Rainy。

Rainy显然有些不自在，扭捏了半天，还被洛复轻轻往前推了一把，这才踉跄地站在程斯年的面前，偏着头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

程斯年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Rainy说的是直播和发微博那事情，他自己也阴阳回去了，所以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倒不如说都已经忘记了。

他看着Rainy那副小孩子别扭的样子，也没有什么计较的心思了，反而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一把这位新晋的最佳新人突击手的脑袋，笑着说道：“那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Rainy拍开了程斯年的手，撇了撇嘴不满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八了！而且，要不是队长让我来道歉，我才不会来。”

洛复轻敲了一下Rainy的头警告道：“好好说话。早跟你说别跟那些风评不好的主播玩，还学坏了，仗着粉丝多卖惨你还有理了，一天天的净丢人。”

已经不是小孩子的Rainy捂了捂自己的脑袋，像是颗彻底蔫巴了的小青菜，垂下头辩解道：“那队里不是也扣了我的工资嘛……”

“行了行了，”洛复摆摆手，“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你先回去吧。”

Rainy第一反应就是不肯，吵着闹着说要跟队长一起回去，不然他一个人回去肯定要被其他人嘲笑。

洛复冷了脸，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在胡闹的Rainy不说话，Rainy瞥见自家队长脸色不是很好，小孩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毫无底气地撂下一句“我不是小孩子了”，转头就跑了。

“不好意思，”洛复帮忙解释道，“小孩子没脑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教他装可怜阴阳你，俱乐部和我都罚过了，你别放在心上。”

程斯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在意，他说道，“你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Rainy在网上发微博阴阳我这件事吧？”

“确实是有点事情。”洛复大方承认，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唇角绷成一条线：“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是同类，但是今天比赛之后，我又觉得似乎并不是这样。”

程斯年并不喜欢洛复口中那所谓的“同类”的说法，按照理论上来说，他跟自己都是哨兵，要说是同类也无可厚非，但是程斯年没由来地讨厌“同类”这个词语。

“你如果只是想要讨论‘同类’的问题，那我很抱歉，我恐怕并不能给你任何回应。”程斯年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洛复往前走了一步拦住了程斯年，与此同时，程斯年清楚地听到一声猫叫，他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一只白猫站在不远处缓缓地走过来，轻轻巧巧地攀着洛复的腿爬上了他的肩膀。

行动之流畅，动作之优雅，叫人不得不感叹。

而洛复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程斯年的脸上，似乎在观察着程斯年看到这只白猫时的反应。

程斯年觉得有点好笑，一只猫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他扬了扬眉毛，忍不住调侃道：“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看看你养在比赛场馆附近的这只猫吗？”

没料到洛复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用手指轻轻挠了挠那只猫的下巴，而那只优雅的白猫也是非常受用，配合地蹭了蹭洛复的手指，发出了慵懒的呼噜声。

洛复收回手，面色有些凝重地问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

程斯年一头雾水，他烦透了这种高深莫测互相打哑谜的活动，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你就直说，不用搞那么多弯弯绕绕。不愿意说的话，我可就走了。”

“以你的观察力，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洛复有些不可置信，他伸手在肩膀上挥了挥，那只白猫一跃从洛复的肩膀上跳了下来，程斯年的视线跟着那只白猫，只看到那只白猫在落到地上的瞬间变成了一阵雾气，在程斯年的瞩目之下就这么消失了。

程斯年的瞳孔骤然一缩。

“从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奇怪。”

洛复一边说着，一边勾了勾手指，随着他的动作，那只白猫又重新出现在了程斯年的视野之中。

“我能感觉到你是哨兵，但是你又和普通的哨兵完全不一样。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你毕竟是最接近黑暗哨兵的存在，就算是和普通哨兵有些不同也是正常的。可在比赛之后，我突然意识到了这种违和感并不是来源你自身的强大，而是来源于另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洛复顿了顿，同时皱了皱眉毛似乎觉得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这句话非常残忍。

“从我意识到这个违和感的来源开始，我就一直想要找个机会问你，程斯年，作为一个哨兵，你的精神体和精神图景呢？”

程斯年看着洛复的嘴唇一张一合，直到熟悉又陌生的词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清晰无比地传进他自己的耳朵里，直击了程斯年的大脑。他像是一个在梦游过程中突然被叫醒的人一样，不敢置信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喉咙里艰涩无比，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是的，洛复说的没有错。

不管是S级哨兵也好，还是D级哨兵也罢，每一个哨兵都拥有他的精神体和精神图景，即使他来到了这个新的世界，他作为哨兵本质并不会改变。

那么在此刻，一个清晰无比的问题就此浮现了出来，亟待程斯年的回答。

他的精神体和精神图景，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一旦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就觉得自己的头痛得仿佛就要炸开来一样，耳边突然冒出很多慌乱无措的声音，还有仪表盘尖锐的啸叫。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头，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跪倒在地上，洛复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意识也要被拖进无尽的深渊中去了。

直到那道焦急的声音撕开了那些令人痛苦的声音，好似天光乍破。

“程斯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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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