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你啊，新同桌！”

陆昭野眉眼弯弯，语气里的欣喜真挚得快要溢出来，落在陆歧耳中，却莫名掺了点刻意撩拨的意味。

“是啊，很高兴认识你。”陆歧亦回以浅笑，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人之间少不了一番针锋相对的较量。

“我是班长陆昭野，”少年身姿微挺，目光清亮如洗，那份认真专注，俨然一副恪尽职守的模样，“陆歧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这股子纯粹的热忱，倒真和他那位弟弟如出一辙。陆歧忍俊不禁：“那就承蒙班长大人关照了。”

“好，我们开始讲新课……”郭老师的声音在讲台响起，字正腔圆，自带不容置喙的气场，陆歧听着，暗自思忖：“这班里，倒真是藏龙卧虎。”

下课铃一响，大半同学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探着。

“陆歧同学，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3月11日，春天生的。”

“难怪看着就带着暖意……”

“你的MBTI是什么呀？”

“ENTJ，领导者。”

“哇，班长是ESFP快乐小狗呢！”

“陆歧同学，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可以，13XXXXXXXXX。”

“我也要我也要！”

陆歧幼时性子孤僻，自陆昭野出现后，才渐渐染上人间烟火气。虽说后来为继承家业奔波，却也没丢了与朋友插科打诨的本领。他面相虽显清冷，实则并不排斥社交，只是没料到这游戏里的NPC会热情至此，倒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叮铃铃——上课了，请同学们回到座位……”清脆的铃声响起，围着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喂，这节是尚老师的课，作业你弄明白了？”旁边传来小声的议论，陆歧正留意着这位尚老师，转头看向陆昭野时，却蓦地一顿——不知何时，陆昭野正凝望着他，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

“你看我做什么？”陆歧眉峰微蹙。

“你不想了解一下高三唯一一名特级英语教师尚老师吗？”少年语气笃定，仿佛一切本就该如此，“你要是好奇，只能问我，所以我在等你开口。”

“哦？”陆歧挑眉，顺着他的话问道，“那能请班长大人说说，这位尚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便告诉你吧。”陆昭野清了清嗓子，“是今年调来的英语特级教师，三十来岁，平日里总绷着脸，查作业、抓纪律都格外严格。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其实她人很可爱，只是鲜少展露罢了。”

陆歧听着，唇角微扬。这般反差，倒有几分意思。

突然，教室门被推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节奏分明，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尚老师走进来，一身简约的职业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目光扫过全班时，自带威严，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Class begin！”（开始上课）

“Good morning，Miss Shang！”（早上好，尚老师！）

“Good morning，classmates，sit down please.”（早上好，同学们，坐下吧。）

她的目光落在陆歧这个陌生面孔上，神色未起波澜，径直问道：“Who can try reciting this article?”（谁可以尝试背诵这篇文章。）

陆昭野的英语向来出色，背篇文章不在话下，老师对此心知肚明，是以他对这类事向来兴致缺缺。但今日，他忽生一计，举手道：“Miss Shang，This new student can recite.”（尚老师，这名新同学可以背诵）

尚老师眉梢微挑，视线转向陆歧：“Stand up, that new classmate.”（起立，那名新同学）

陆歧身为陆家继承人，超强的记忆力是必备素养，背篇文章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本想在这游戏里低调行事，偏陆昭野要捣乱。他愤愤地瞪了陆昭野一眼，用口型道：“你给我等着！”

“Miss Shang，I am Lu Qi.”（尚老师，我是陆歧）陆歧起身，清冷的嗓音在教室里漾开，不知拨动了多少人的心弦，连陆昭野都微怔——同是说英语，从他口中说出，竟别有一番韵味。

尚老师听着他标准的发音，握着课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眼底掠过一丝赞许，面上却依旧平静。

“OK，Lu Qi. Can you try？”（好的，陆歧，你可以尝试一下吗？）

“No problem, Miss Shang.”（没问题，尚老师）陆歧应答干脆。班里同学心思各异，女生多是期待，男生中几个自视甚高的，却盼着他出丑，只当他是故作姿态。

“Why do we fear failure? Many people spend their lives trying to avoid failure, believing it to be something shameful. However, failure is an essential part of growth. Thomas Edison once said, "I have not failed. I've just found 10,000 ways that won't work." His persistence led to the invention of the light bulb. ……”（巴拉巴拉，不重要）

标准的伦敦腔流淌而出，听得人耳尖发麻，心头泛起一阵痒意。尚老师垂着眼，看似在翻书，嘴角却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这大抵是她听过最悦耳的发音了。陆昭野的英语亦不俗，只是发音里总带着点跳脱的痞气，与陆歧的沉稳截然不同。

往常，尚老师不会纵容陆昭野这般胡闹，此次却想趁机探探陆歧的底细。如今看来，这新同学果然没让她失望。

“Well，sit down，please.”（很好，请坐）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放下课本时，动作轻了几分。

“You really surprised me.”（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陆昭野凑近，用他那独特的腔调说道。

“Thanks，you too.”（谢谢，你也是）陆歧懒懒应着，下一秒却话锋一转，用英语低声道，“But you wait for me！”（但是你给我等着）

见他炸毛的模样，陆昭野忍俊不禁，低笑出声。陆歧起初还绷着，过了片刻，也跟着笑了。

“原来游戏里的世界，这般有趣……”他在心底暗忖。

下课前五分钟，尚老师让大家自由提问。有个女生怯生生地举手：“Miss Shang，您上次推荐的那部英文电影，结局我没看懂……”

众人都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简洁解释两句，没想到她抬眼时，眼里竟带了点认真的雀跃：“那个结局其实藏了三个伏笔，我给你们画一下逻辑线吧。”说着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认真勾勒起来，讲到兴头上，还无意识地拍了下手，那瞬间的鲜活，与平日的严肃判若两人。

“Class is over, classmates, goodbye.”（这节课结束了同学们，再见）铃声响起时，她又恢复了惯常的模样，声音清脆却平稳。

“Goodbye, Miss Shang.”（再见，尚老师）同学们齐声应道。

望着她走出教室的背影，陆歧忽然懂了陆昭野口中“可爱”的含义——那是藏在严肃外壳下，对教学的热忱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生动。

下课铃刚落，同学们又一窝蜂围了上来。

“陆同学，你发音好标准啊，能教教我吗？”

“没问题，乐意之至。”

“陆同学，你声音太好听了，我耳朵都要怀孕了！”

“谢谢。”

“陆同学，你在国外待过吗？”

“嗯，小时候在伦敦住过一段时间。”

“陆同学……”

“陆同学……”

一群人围着他叽叽喳喳，像极了枝头的雀鸟。陆歧记得，班长下课该维持纪律，他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向陆昭野，眼神里带了点“怨怼”，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你不管管？”

陆昭野挑眉，用口型回他：“求我？”

陆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也用口型道：“班长大人行行好，再这么吵下去，你的新同桌就要原地‘阵亡’了。”

陆昭野看着，唇角忍不住上扬，终是拿出班长的威严，几句话便将人劝散了。

陆歧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对这个陆昭野产生莫名的信赖。或许是因为这张脸太过熟悉。只是这陆昭野胆子也太大，上课捉弄他，下课还“见死不救”。没出车祸前，他好歹是M城呼风唤雨的陆家继承人，还没人敢这般对他。

偏偏这份“不敢”，让他觉得新奇。他在心里的小本本上，默默给陆昭野记了一笔。

为尽快适应这里，陆歧打算出去走走。刚到走廊，便看到两个男生，觉得眼熟——是刚才围在他身边的余渊和万胥。

他对这两人不算熟，只从大家的介绍里得知，他们都是班级前十、全校前二十的优等生，虽说不上顶尖，却也足够聪慧。陆歧总觉得这两人关系不一般，鬼使神差地，他悄悄走近些，躲在墙角看着，心里竟生出点做贼的心虚。

正午的阳光洒在操场上，给两人镀上一层金边。陆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余渊突然把万胥推到一个监控照不到的墙角——那个角度，恰好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余渊的身影挡住了阳光，在万胥身上投下一片阴影，两人紧紧相拥。

谁还没点八卦心呢，陆歧也不例外。他虽是陆家继承人，却也爱和朋友聊聊别家的趣闻。此刻，他正看得入神，身后忽然有人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吓得他心头一紧。

他僵硬地转过身，见是陆昭野，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你做什么？走路没声的吗？想吓死人？”

“我走路明明有声音，”陆昭野也学着他小声说，“是你偷窥得太专心了！”

“偷窥别人可不对哦，陆同学。”

陆歧懒得与他废话，一把将他拉过来，按着他的脑袋往墙角看。正好瞧见万胥踮起脚，主动亲了余渊一下，浅浅的，如蜻蜓点水。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陆歧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陆同学，你好毒啊！”陆昭野故意拖长调子，语气里却无半分真责备。

说实话，他们对余渊和万胥的印象都不错。万胥看着白净，脸颊带着点婴儿肥，身上却藏着层薄肌；余渊比他高半个头，是健康的小麦色，隔着衣服都能看出胸腹的线条，是很受女生青睐的类型。

“我们走！”陆歧拉着陆昭野就往班级跑，脚步放得很轻。

“他们在一起多久了？”他忍不住好奇。

“高二下学期开始的吧。”陆昭野跟上他的步子，“他们是同桌，初中又在同一所学校，兴趣也相投，在一起并不奇怪。”顿了顿，他又带着点戏谑地问，“陆同学见过同性情侣吗？不会被吓到吧？”

“这有什么好吓的。”陆歧没理会他的挑衅，认真道，“爱情不分性别，自己开心就好，我从不搞歧视。”

“是吗？那就好。”陆昭野笑了笑，“以后这种事多着呢，你不被吓到就好。”

说着，上课铃快要响了。陆昭野忽然抓住陆歧的手腕，开始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

“你做什么？”陆歧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有些诧异。

“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课，”陆昭野回头冲他笑，“你也不想第一天就被训吧？”

答案自然是不想的。刚到这儿，他确实不想惹事。虽说现实里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今时不同往日，也就任由陆昭野拉着他跑。

跑着跑着，陆歧忽然觉得，这第一天就撞见这么多有意思的事，这地方好像越来越对他胃口了。他看着身前拉着他奔跑的陆昭野，心里默默想：“这个自来熟的家伙，似乎也不算太差。”

冲进教室时，正好撞见余渊和万胥从侧楼梯回来。两人看他们的眼神带着点莫名的探究，陆歧没在意，转开了视线。

“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了。”他在心里悄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