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争吵

烤肉的油脂滴在火堆里,激起一阵焦香。

陈文博和罗烟启正忙着翻动架上的野兔,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栩亦安静地蹲在篝火外围的阴影处,与热闹的人群保持着距离。

蒋宏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串烤肉。他在栩亦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火光。

"拿着。"蒋宏递过一串烤肉,语气是惯常的命令式。

栩亦抬头,火光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跳动。他没有看递来的食物,而是直直盯着蒋宏的脖颈……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擦伤,结着薄薄的血痂。

"不饿。"栩亦轻声说,目光仍然锁定在那道伤口上。

蒋宏皱眉,手固执地伸着:"你今天什么都没吃。"

栩亦的喉结微微滚动,他缓缓站起身,凑近蒋宏。

这个动作让蒋宏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在了粗糙的墙面上。

"干什么?"蒋宏的声音低沉,带着警告。

栩亦没有回答,他微微仰头,鼻尖几乎贴上蒋宏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蒋宏身上混合着硝烟、汗水和血腥的气息让他开始分泌口水。

"你受伤了。"栩亦说,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蒋宏绷紧了下颌:"小伤。"

栩亦微张着嘴,热气洒在蒋宏的擦伤处。

"我可以..."栩亦的话没说完,五金店的门突然被推开。

"蒋队!"陈文博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叶荥说发现了一条近路,明天..."

蒋宏猛地推开栩亦,动作有些粗暴。他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向陈文博:"我看看。"

栩亦站在原地,咽了咽口水,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蒋宏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门内。

夜风吹过,带走了空气中最后一丝血腥味。栩亦低头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烤肉串,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然后转身融入黑暗。

不远处,晓玲碰了碰叶荥的手臂:"你看见了吗?刚才..."

叶荥摇摇头,声音压得极低:"什么都没看见。"

早上五金店外的空地上就多了一具庞大的躯体。

最先出来值勤的罗烟启差点一脚踩在鹿头上,他猛地后退两步,睡意瞬间吓飞了。

那是一头成年的变异雄鹿,体型比末世前大了整整两圈,粗壮的犄角断了一根,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力硬生生掰断的。

鹿胸口处有一个可怕的伤口,深深的被洞穿。

罗烟启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枪,警惕地环顾四周,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能悄无声息地把这大家伙弄到这里?

其他人被他的动静惊醒,纷纷抄起武器冲出来,然后都愣在了原地。

陈文博蹲下去检查伤口,手指在鹿皮上按了按,脸色越来越凝重。“死了没多久,血几乎被放干了……这伤口,不像野兽。”

晓玲躲在叶荥身后,小声嘀咕:“不会是……新的变异品种吧?”

就在这时,五金店的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栩亦慢吞吞地走出来,身上那件过大的卫衣下摆沾着深色的、已经半干涸的黏渍。他手里还拎着半颗血淋淋的鹿心,看到门口围着一群人,脚步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扫过地上的死鹿,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蒋宏身上。

“……早餐。”他言简意赅地说,然后把那半颗鹿心递向蒋宏,动作自然得像是在递一个刚烤好的土豆。“热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那鹿心甚至还在微微抽搐,一滴暗红的血顺着栩亦苍白的手指滴落,砸在尘土里。

蒋宏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盯着栩亦,又看了看那颗心,最后目光落回少年沾着血污和不明碎肉的嘴角。

“你一个人去的?”蒋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那底下压着的风暴。

栩亦点了点头,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见蒋宏不接,又把鹿心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蒋宏的作战服。

似曾相识的场面。

“外面很危险。”蒋宏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上前一步,几乎是在俯视栩亦,“谁允许你擅自行动的?”

栩亦眨了下眼,像是没理解这个问题。他歪头思考了两秒,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地上的鹿:“……饿。”

陈文博赶紧打圆场:“老大,好歹是肉啊!这么大一头,够我们吃好几天了!”他试图去拉栩亦,“走走走,哥帮你处理,这心……生吃不好消化。”

栩亦躲开了陈文博的手,执拗地看着蒋宏,举着那颗鹿心的手稳当,嘴角甚至……勾着笑?

蒋宏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却不是接那颗心,而是一把攥住了栩亦的手腕。

力道很大,栩亦卫衣袖子下的骨头硌得他手疼,他另一只手粗暴地抹过栩亦的嘴角,擦掉那点刺目的血污和碎肉。

“听着,”蒋宏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没有下次,再敢一个人跑出去,我就把你栓裤腰带上,听懂没?”

栩亦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似乎收缩了一下,颜色变得更深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蒋宏。

过了几秒,他手腕微微一转,以一种扭曲的角度轻松挣脱了蒋宏的钳制。

他把那颗鹿心塞进蒋宏手里,转身就朝店里走,经过火堆时,顺手把架子上烤得半焦的昨晚剩的兔肉扫进了火里。

“哎我的肉!”晓玲心疼地叫了一声。

栩亦头也没回,只丢下三个字:“……难吃。”

蒋宏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颗冰冷滑腻、还在微微搏动的鹿心,看着少年消失在门内的背影,眉头锁死。

罗烟启凑过来,表情复杂:“蒋队,你家这小孩……到底什么来头?”

蒋宏没回答,只是把手里的鹿心扔给陈文博:“处理了,烤熟再吃。”他加重了“烤熟”两个字,目光却依旧盯着栩亦离开的方向,眸色深沉。

五金店里鼾声轻微,守夜的罗烟启脑袋一点一点,几乎要栽进火堆里,栩亦悄无声息地坐起,视线越过横七竖八躺倒的人体,精准地落在靠墙浅眠的蒋宏身上。

男人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是拧着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栩亦的目光在他脖颈处停留了片刻他想起昨夜,蒋宏推开他时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

还有更早之前,无数次,蒋宏捏着他下巴强迫他吐出嘴里的东西,用警告的眼神制止他靠近血腥气。

他在藏起控制我,这个认知让栩亦感到一种细微的、陌生的不快,栩亦歪了歪头,黑沉的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恶劣的光。

他需要一点补偿,一点……让蒋宏也不那么舒服的补偿,说实话秽是一种报复心极强的物质。

所以早上,他像一缕烟似的滑出了五金店,融入灰蓝色的晨雾里。

他的嗅觉在湿润的空气里无限延伸,捕捉着风里每一丝细微的味道腐烂的、鲜活的、恐惧的、茫然的。

他选中了那头离群不久的雄鹿,它很强壮,血液奔涌的声音隔着老远就像鼓点一样敲击着他的耳膜。

他是怪物,披上人皮的恶劣生物,他享受追逐的过程,享受利齿切入温热血肉时那瞬间的颤栗,享受滚烫的液体涌过喉管的满足感。

但他刻意留下了大部分。他拖着那具沉重的、几乎被吸干血液的躯体,像个献上战利品的野兽,故意将它扔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甚至掰断了那根最威武的鹿角,让伤口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他拎着那颗还在微弱收缩的心脏,等着看蒋宏的反应。

果然,蒋宏出来了,眉头锁得更紧,脸色比晨雾还沉,那副强压着震惊、恼怒、又不得不强行维持镇定的样子,取悦了栩亦,没有人可以控制他……

尤其是当蒋宏粗暴地擦过他嘴角,攥住他手腕低声警告时,栩亦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脉搏下那激烈奔涌的、混乱的情绪。

有担心,有后怕,但更多的是那种……“你又不听指挥”的气急败坏。

很好。

栩亦故意把那颗心往前递了递,几乎要蹭脏蒋宏永远笔挺的衣服。

看他额角青筋跳了一下,看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那句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再乱跑就把你栓裤腰带上”。

他挣脱开那只手,不是因为被弄疼了,而是因为厌烦了这种无用的拉扯。

他把那颗蒋宏明显不想要的心脏塞回去,完成这场单方面的“进贡”仪式。

经过火堆时,他顺手扫掉了那几块烤得干瘪发黑的兔肉。

“……难吃。”

他丢下这两个字,不再看蒋宏那张精彩纷呈的脸,慢吞吞地走回店里,重新蜷回自己的角落。

指尖残留着鹿心最后一点温热的触感,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蒋宏身上那股因他而起的、焦躁不安的气息。

他闭上眼,像一只终于捣蛋成功的猫,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缓慢地、满足地眯了一下眼睛。

这点微不足道的“报复”,比那头鹿的血,味道要好那么一点点。

众人埋头处理鹿肉,动作小心翼翼,眼神却忍不住瞟向角落,蒋宏背对着众人,正在粗暴地检查一把步枪的撞针,拆卸、组装、再拆卸,金属零件碰撞发出的咔哒声又急又重,每一个声响都砸在寂静里,明白无误地宣告着他的怒火。

他的脊背绷得像一块钢板,肩膀的线条僵硬,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低气压。

他知道栩亦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道平静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像一根细小的针,不疼,却精准地刺在他最烦躁的神经上。

他在生气,气栩亦的擅自行动,气那无法无天的危险性,更气自己,气自己那份失控的担忧和后怕,以及那份被轻易挑起的、几乎让他失态的暴怒。

每一种情绪都在他体内冲撞,找不到出口,只能化为手上近乎破坏性的动作。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栩亦靠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货架边,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他手里捏着一块从鹿角上掰下来的碎骨,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断裂面,眼神空茫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刚才外面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与他毫无关系。

蒋宏的怒火,队友的惊疑,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所有这些汹涌的情绪波动,落在他那里,就像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古井,连一丝涟漪都惊不起。

他只是遵循了一瞬间的本能,去做了一件既能填肚子又能轻微挑衅一下对方的事情。

至于后果?他并不真的在乎蒋宏是否生气,就像人不会在乎被自己踢到的石子是否疼痛。

他只是隐约觉得,蒋宏情绪剧烈波动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味道”会更浓烈一些,一种混合着硝烟、汗水、焦躁和某种……更本质东西的气息,比平时更吸引他。

陈文博试图缓和气氛,拿着串好的鹿肉凑到蒋宏身边:“老大,肉快好了,你看这火候……”

“不吃。”蒋宏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头也没抬。

陈文博噎了一下,讪讪地退开,对叶荥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栩亦似乎终于对那块碎骨失去了兴趣,指尖一松,骨头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蒋宏拆卸步枪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背部肌肉似乎绷得更紧了。

他在等待,或者说,在期待一点反应哪怕是一个眼神,一点心虚,甚至是一如既往的茫然也好。

但什么都没有。

栩亦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甚至微微合上了眼,像是准备在这紧绷到极致的氛围里小憩片刻。

这种彻底的、毫不在意的漠然,比任何顶撞和辩解都更让蒋宏感到一种无力的愤怒。

他感觉自己蓄满力量的一拳,狠狠砸进了一团虚无的棉花里,得不到任何反馈,只剩下自己徒劳的震动。

他猛地将步枪零件哐当一声撂在工具箱里,巨大的声响吓得晓玲一哆嗦。

栩亦的眼睫颤都没颤一下。

蒋宏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大步流星地朝店外走去,需要冷风来浇灭心里那团邪火。

就在他经过栩亦身边,带起一阵风时,栩亦忽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鼻子,像是在捕捉风里残留的、来自蒋宏的浓烈气息。

然后,在那无人看见的阴影角落,他的嘴角极其微小地、近乎幻觉般地向上弯了一下。

像一只终于确认了猎物依旧会为自己而躁动的野兽,满意于这无声交锋的结果。

这场争吵里,只有一个人被情绪困住,而另一个,只是冷静地、甚至带点玩味地,旁观着这一切。

鸾栖:最坏的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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